书名:(霹雳布袋戏同人)(霹雳烟后)蝴蝶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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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处,他打了个寒战,暗笑自己多虑,心想,只要宫无后愿意试着接受现在的自己,纵然他真的是块寒冰又怎样,自己愿意用最热的心头血来捂热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成,就十年……

    自己还年轻,宫无后也不老,况且苦境的武人向来长寿,纵使千年万年,也一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

    想到迟早会有那么一日,这个人会真真正正属于自己,不在迷离于破碎的悲痛回忆漩涡之中,古陵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

    一个人赌上毕生的青春光阴去追逐,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呢?

    古陵从未这般地坚信。

    他凑上宫无后的耳畔,如同情人间最亲密地低语一般,悄声道:“我很高兴,虽然你嘴上未说,但我听到了你心门敞开的声音,它不是为其他人而开,是为我。我不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何模样,可不论是你回忆中那个狰狞可怕的样子,还是现在这般,也许你会嫌弃我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我会长大,也会变得足以匹配得上你,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此生决不负卿。”

    说完这些,古陵激荡的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与他的惊涛骇浪相比,宫无后还是那么的平静,古陵知道他醒着,他听到了所有,却装作什么都不曾知晓,自己的话如同清晨的露珠消散在他清冷的晨曦中,了无踪迹。

    一丝无力袭上心头,古陵苦笑,暗道莫非自己太过心急?

    他长叹一声,终是化成两字:“无后——”

    方出口,古陵一愣,才惊觉这是自己第一次这般唤宫无后,短短的两字在嘴边回味数遍,仿佛上了瘾一般,他开始在对方耳畔一遍遍地唤他“无后”,仿佛这俩字有股不足外道的魔力。

    宫无后微蹙的眉愈发紧皱,最终他豁然睁眼,抬手一掌盖在对方凑上来的脸蛋上,古陵不察就向后倒去,忽然“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在床柱上。

    古陵只觉一痛,眼前一阵昏花,便直挺挺地倒在褥子上。

    他也不喊疼,只白了张脸,紧闭牙关,似乎很是危急。可他在挺了很久,久到再也装不下去,他才很是惨淡地爬起来又凑上前去看宫无后。

    对方仍是那般侧躺着,不受外界干扰的模样,古陵憋屈万分,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

    语罢便是长久的沉默,古陵固执地想要得到回答。也许是他的顽固消磨掉了隔阂,宫无后最终回转身来,睁眼看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从各自的眸底深处溢出,在虚空中碰撞。

    宫无后终是微垂了眼眸,像是在躲避某种不知名的情愫,他道:“你大不必担心我再伺机报复你。我是个沉迷于回忆与仇恨中无法自拔的人,所以过去我对你种种,不过是要你尝尝我当初绝望痛苦的滋味。那些,你尝过了,虽只是我所经历的万一,却也算两清。古陵逝烟,是我仇人,也是我恩师,他一手施予我伤痛,却对我有活命和养育之恩。我和他之间,又岂是区区爱恨可以了结?!”

    说到这,宫无后顿了顿,似乎过多的诉说掀起心头波澜,他轻抚胸口,良久才平复下心绪,又道:“凉守宫的事令我深思良多,他,本质上与我又有何分别,沉湎于仇恨中的人纵使失去了仇人,也不会得到解脱,真正的解脱唯有死之一途。我这一生,是逃不脱那段记忆牢笼了,曾几何时我以为是这座烟都,更是古陵逝烟困住了我,令我不得自由,可我现在明白了,真正困住我的是我自己。没了烟都,没了囚笼,我便成了无根的浮萍,所以我在这儿,这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你说你要离开,那便坚定不移地远离罢,不要像我一样,等到真的下定决心离开,却发现早已离不得了……”说到最后,宫无后一声长叹,哀婉至极,仿似一首凄切的哀曲,诉不尽此恨绵绵,道不完爱恨无期。

    “不!”古陵反驳,“之前要离开,是因为你,所以我也愿意因为你而留下。烟都不会成为我的牢笼,能困住我的……只有你……做我的囚牢,困住我……”

    古陵的话语越来越轻,有些飘渺不定,可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宫无后,告诉他,自己所说的一切绝不是心血来潮信口胡言。在这样的对视中,他低了头,在宫无后的额角印上一吻,仿佛是誓言之后敲下的生死状,永不后悔,他道:“无后,让我陪着你。”

    对方微蹙的眉在古陵心上打下一圈未知的涟漪,他紧张地呼吸愈发急促,整颗心都在不安地跳动。

    宫无后抬手遮了眼眸,良久,嘴角微翘,似悲又似喜,道:“好。”

    第38章

    那日清晨,天边尚只露了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光辉未曾洒遍,林间草叶尖尖上凝着豆大的露珠,压弯了纤枝细叶,四周晨雾弥漫,白茫茫似乎了无边际,将一处细致的景化作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宫无后因这片雾无端地心烦意燥,在一处岔道口不甚走错了路,等他回过神来,早已不知归路。

    林间的雾气似乎格外浓厚,也更加的湿润,耳畔隐隐听到浪花拍击石岸的声响,想来附近定是有大片的水域。

    眼看这雾必是要等到艳阳高照之时才能散去,宫无后便循着水声走去,想要稍作休息。

    今日他出烟都是去祭拜故人,有些事,有必要向逝者诉说。

    走了不出一炷香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湖水,因着天将明未明,呈现出盈盈的浅灰色泽,此时朝阳未现,周遭水汽迷蒙,一切不甚清晰,却不减湖畔绰约风光。

    宫无后在湖边饮了一口水,抬头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黑影,从距离和那影子的高度大致估摸,约有一个少年人那么高,且处在浓雾另一边,很有点阴森森的鬼气。

    宫无后静观它片刻,也不见那事物动弹,想来不是活物,他想了想终是走过去一探究竟。

    待走进了些,那模糊的黑影才显出它棱角分明的模样,不知为何,宫无后隐隐不安,内心狂躁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

    直到站在它旁边才看清,这是块墓碑,后面凸起的坟包冷硬肃杀,死气沉沉,那碑前放了数样祭品,还很是新鲜,想来不久前还有人来此祭拜。

    本来在这处湖光山色的所在安置逝者也不算新奇,宫无后也对他人没有一丝探究的兴趣,可似乎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一样,在他转身欲离去的时候看清了墓碑上的刻字,那一刻仿佛暗中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力量捏住了他的心,令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有草叶被踩踏的“窸窣”之声越来越近,浓雾后一道瘦削的人影渐渐浮现,那人了无生气的灰败脸孔上浮现诧异之色,良久才缓缓道:“别来无恙,宫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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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外头一场急雨,打落一地狼藉,古陵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疾风骤雨无孔不入地肆虐,待得他步入廊檐下,浑身早已湿了个半透,衣衫上浅一块深一块,着实狼狈。

    古陵放下伞从怀中摸出一只雕花紫檀八宝木盒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细细看,直到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被雨水渗透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抖了抖衣衫,稍整衣冠才步入软红十丈。

    外面风大雨急,凉如秋水,却不想,殿内也吹了股无名风。古陵浑身一个颤栗,小心地掩上门扉。

    越往里走,那股风越是肆虐,他环顾四周,也不见有窗开着。湿透的衣衫被这风一吹,古陵冻得嘴唇微微泛白,他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疙瘩,暗道,这般寒冷,无后为何不烧地龙?

    红纱飘荡,拂乱飘渺炉烟,梁柱上凝了薄薄的一层白,好似这屋中下过一场雪,笼罩了一片诡异的白。

    宫无后站在千层宫纱之后,影影绰绰,烛光明灭中把他的影拉得格外长,他披散了发,只穿了件红色的里衣,未着鞋袜,十根玉白的脚趾被地上的寒气浸得发紫,他仿似未觉。

    古陵本要欢喜地唤他却见他这副打扮,立马要脱下自己的外衫为他披上,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个落汤鸡。

    他三两步奔入寝殿内抄起屏风上的银线贴花绣大衣披在宫无后身上,皱眉道:“屋中这般冷,你怎可作践自己身体,快随我进去穿上鞋袜,别冻出了毛病。”

    说着就去拉他,指尖碰到宫无后的手就是一哆嗦,这样的温度哪里还是正常人的体温,冷冽刺骨,与其说是块寒冰,更不如说他宫无后仿佛是个地狱黄泉之下爬出来的艳鬼,似乎只差那么一两口微弱的气息,他便要香消玉殒。

    古陵心中大骇,以为他被冻伤,手上使力想要抱他去寝殿取暖,却不想,对方一挥衣袖,避开他碰触的手。

    宫无后白了一张脸,眼神空茫,他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副空空的身躯,这么站在那里,宽大的艳红外衣衬着他愈发瘦削嶙峋,整个人周遭环绕着一股死气。

    “无后……你……”古陵僵硬地笑,道,“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仿佛他只是在对着一团空气说话,面前不曾站了个宫无后。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和恐惧渐渐攀爬上脊梁,古陵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就在此时,只见面前白光闪电般浮现,来不及细看便听到一声利器穿透肉,体的闷响。

    古陵瞪大了双眼,低头看到一把绝艳生香的剑刺进自己心口,他甚至被体内那剑身上的寒气烙疼了骨头。

    此时他才醒悟,原来宫无后的剑是如此的寒冷,过去的自己为何会被它艳丽的剑身所迷惑。

    他喷出一口血,身躯变得越发沉重,眼前光怪陆离,宫无后的脸逐渐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浅浅的红,倒下之前,古陵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拼命朝那红影所在大声嘶吼:“你……为何……你不是……不是都答应了吗!!!”

    ……

    可这最后的呐喊随着体温的流逝,最终化为一声不甚响亮的哀歌,就连尾音都不曾留下。

    “啪嗒——”有什么从古陵怀中掉出,落在他手边,盒盖洞开,露出里面红艳艳一片。

    一张大红囍字,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

    宫无后缓缓蹲下,身,纤长惨白的指尖在死去少年的腰侧绳结上轻轻一勾,那把玄色长剑滑落在手中。他紧搂昆吾与朱剑于怀,一黑一红双剑自当年那处血色的山崖上,匆匆十数年,再未有过这般近距离的碰触。

    宫无后极其缓慢地迈出脚步,踩过那大红囍字,一步一步,逐渐消失在雨帘之中,从头至尾都不曾看死去的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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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墓道是通往黄泉的路,无处不蔓延了一股死的哀,和往生的迷离。

    宫无后的脚步声在这里被无限地放大,回荡中有种死亡越发临近的紧迫。

    墓室中燃着万年不灭的长明灯,那烛火燃烧释放的气息有种膏脂油腻腻的味道,宫无后一身湿透站在棺椁前。

    可他却在下一刻惊慌失措地寻遍整个墓室,一切未果,他颓然倒地。

    记忆中那三口引发自己和那人激烈争端的棺椁只剩下两口。有水痕顺着他脸颊滑落,也不知是雨还是其他,宫无后更加灰败的脸沉沉地望着这两口棺,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本该高贵中带了神人悲悯苍生的脸孔,用一种垂垂老矣生无可恋的眼神告诉自己:

    “造化球唤回的只是祸风行的一口生气,这口气在他体内呆了三年零七天便散了,他不曾活过来,也不曾看过我一眼……”

    宫无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噩梦,可现实是那么的鲜血淋漓,原来这十数年来,自己不过是沉浸在虚幻的妄想中。挣扎了这么多年,为何偏偏要在以为一生渴求的东西随手可触的时候被撕开欺骗的外壳,连皮带肉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非曲折一瞬成空……

    到头来,自己不过黄粱一梦,痴心妄想。

    宫无后张了张口,他忽而想要对长眠此处的西宫吊影说些什么聊以慰藉,却发现除了残喘他发不出一个字来。

    他浑身湿透地坐在那里,抱着两把剑,剑鞘冰冷刺骨,他浑身战栗,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出月升,光阴流转,他似乎要与这处墓室化为一体,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最终,宫无后他缓慢地站起来,踉跄着朝那口空棺走去,棺盖移开的声音刺耳异常,他浑身虚软,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棺盖挪开大半,他回头望了一眼西宫,忽而微微细小,竟是说不出的明丽动人,可他的声音却嘶哑地好似一把锯子切割着硬木,他道:“师兄,我现在才知道师尊为我俩安排的归宿,我逃避不了……哈……”

    一声自嘲,满室哀戚,那不知朽烂在何处的人可能听到自己这最后的悲叹?

    一语罢,宫无后再不迟疑,缓缓地爬进那口空置的棺椁中,他静静躺在里面,很冷很冷,他抱紧怀中的剑,仿佛能在它们上面汲取到最后一丝温暖。

    他望向头顶黑漆漆一片的墓室横梁,眼前走马灯一般晃过无数虚影,体内气劲也开始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环绕至全身,忽而胸口一阵抽搐似的紧缩,昏天黑地的剧痛中宫无后了断了自己最后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