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死生

分卷阅读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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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带回来,吩咐人给他洗澡,才见到那手脚上伤是伤,冻疮是冻疮,有的裂了出血,今儿你还见他能跑的模样,面色也还能过得去,前面便是洗了把热水澡,这脸黄蜡色,嘴唇蜕皮发白,给他用了好多天的膏药,再不管,这脸上都要吹出血来了。现在手上脚上还都是些疤。还有呢!晚上睡不大好,经常哭,白日里也一个人发呆,一问了才知道他来寻人,可是左等了右等了,哪里有人呢?满堂的热闹热气,偏他一个人被这咱们角落里擦擦眼泪,转头又笑了,我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出来。”

    百夫长听了确实觉得可怜,只因他见血见得多了,并不如金铃儿如何触动,他问道这小孩是一个人来的?

    金铃儿说可不是死在路上的多少人?白骨地里凭你是谁,死了后被雪一埋,或是被野兽畜牲刨出来吃了,谁还认得呢?我每回想起他孤身一人,为了寻他兄长,连命也不顾了,是多放在心上,便连这些危险也不怕的,我问他那些伤如何来,他从不肯说的,说不疼,你瞧瞧那前头娘子生的大胖小子,摔了一跤没破皮都要哭得街坊邻居不得安宁,阿雪比他还严重,一点苦都没说一句!

    “这倒有些像陆照阳,倒不愧是兄弟,我方才还想你二人怎么也瞧着不像,果然还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性子中还是有些是一样的。”

    百夫长欣慰地看着陆照阳,说你有个好弟弟。

    金铃儿冷笑一声:“你可别把你那那套拿出来说!我带回来的人怎么也不是你的兵,疼了便说,便哭,谁还忍着不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怕是啊老天爷怜悯他,才给他一条命活,也不知能到什么时候了。”

    此话说得刻薄,说得像是明儿阿雪便要死了一样,金铃儿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有些不大爽快,抹了嘴,转着眼闲闲看了看四处,陆照阳不动的,“夫君,你要是哪日因了什么,与我不开心了,我可不会像阿雪那般,叫我不开心了撕了你都有可能!我早觉得有些故事假得很。”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陆照阳。

    一下便觉得算了,想来这陆照阳也不是怎么在意,不然怎么说了好些可怜的话,他只有前头有些表现,后头如同个木头,她说得起劲,竟全是打了水漂。

    “我去拿药,给阿雪送过去,手脚还没好全,一日要几次涂,今儿这次到了,我怕他一个人没人管的。”

    说着便起身,让他二人随意。

    金铃儿离席未多久,这二人只是吃了些酒,未有什么话,一会百夫长有些上头,陆照阳起身,与他说了几句,百夫长没听清,以为他要走,便说好。

    这金铃儿先在院中散了散心,将火气散去了,才想起要去拿药,刚从库房中取了东西出来,转眼吓了一跳。

    “陆郎君!可求你走路发点声!我一个良家女子,要被吓出病来的!”

    她没好气道,转头便走,走了没几步,回头一见这人还跟在身后,仗着体格,甩不脱,要不是为了阿雪那臭小子,金铃儿早嚷开了。

    “你跟着做什么?还不到前头吃酒去?小心我喊了,叫你面上过不去!我夫君可不管你是不是他看重的,揍你也是一般无二话的!”

    “怎么,问你你还不吭声?”金铃儿冷哼,却是一把将药扔到陆照阳怀里,指着前头道:“我只说这一句,你若是想找他现在就去,若是不敢也不想,日后我这也不欢迎你,我会叫我伙计给你贴张画像,就在门口,你一眼也别想见了!”

    金铃儿暗骂他这是做给谁看呢,若在堂上不是那般冷漠,她到也不会如此刻薄。

    陆照阳向她道谢,金铃儿说不敢当。

    他进了屋子,阿雪还闷在被窝里,陆照阳想了片刻,坐在床边上,打开盒子,又是盯了手中膏药一会,拧起了眉,随后叹了口气,如往常,伸进被窝里找阿雪的手。

    突地一只手进来,惊到了阿雪,他张着口像是尖叫,一下坐起,一见日思夜想的人竟坐在身边,一时呆愣,忘了先头躲着的举动。

    他见陆照阳,先从眼睛开始,鼻端,嘴唇,再是他收回的手,陆照阳未变,却是自个变得不一样了,这时他想起来要钻进被子里。

    可他被陆照阳看得定住了,直到陆照阳握住手,给他上药,方惊觉一手的疮疤烂了眼睛的,使劲地缩回手,陆照阳轻喝一声别动。

    阿雪一愣,一时竟忘了捂耳朵,叫他钻进了心里头,慢慢啃咬,阿雪掉下一大块泪,心道还想多听听陆照阳的声音,哪怕是骂他的,不高兴的也好。

    他一边没声安静地哭,一边陆照阳低头给他小心涂着伤口,轻轻吹气,又换一只手,阿雪没再躲了,轻易地便被这显出的温柔制服了。

    他是温顺的小兽,猎人还未亮出箭,他便跪倒在地,露出细弱的喉咙,任猎人宰割。

    可陆照阳再没说话了,涂完了手,又给他涂脚,脚上更是红红紫紫未退,念起某刻温存足间温热,那时他一双足肉柔软,匀净,如何像今日的狼狈。

    阿雪低垂着头,如今他有个新习惯,不再看自个,连熟悉也是囫囵一遍,便钻进被窝,若可能连自个的面孔也不想露出来,因此同房的伙计常见到他睡着便闷过了头,还道是冷的。

    他丑极了,但陆照阳却还峻拔,一会脚也涂完了,他凭着粗陋的手脚最后留了人片刻,片刻苦短,也没了,该是陆照阳走了。

    一见陆照阳起身,阿雪又涌出泪,眼见着人要走了,登时心碎了满地,陆照阳知晓他在这了,以后还会让他见到吗?

    阿雪咬着手,一嘴苦的药,大约是陆照阳回头,是很轻的一眼,他张着嘴跑下床拖住了陆照阳。

    他记得满头汗,啊啊叫着,乞求陆照阳,他的目光像极了攀在悬崖上的人,多可怜,却没人来帮他。

    阿雪抱着陆照阳的手,紧紧抱在怀里,除非陆照阳不要这条手臂,阿雪不给放人,死命地像护着他的包裹一般,一会很多泪都沾在了陆照阳手上。

    陆照阳蹲下`身,也是突然便湿了眼眶,阿雪蹙着眉,蹙着眼,一晃的水碎了,苍白的面孔上浮现难以置信的模样,悄悄伸出手,用尚柔软的指腹摸着他的眼睛。

    阿雪发觉这双眼也很脆弱,在自个手指下颤动。

    过会陆照阳握着阿雪一双难看的手,仔细摩挲,阿雪试着靠近他,坐在了陆照阳的怀里,似是发现什么惊喜的,阿雪笑了。

    陆照阳身上有些酒气,说话也泛着一种醉人的,因此他这般的人才会受不住在阿雪面前红了眼罢?

    他有一种醺然的模样,斜照一格格阳光,才叫人想起来这北国的春已来了有月余,只是大家还冷,穿着袄,还有许久才能换上薄薄的春衣。

    “我吃了酒。”

    “你身体好了吗?”

    “我最近有几天总是梦到你。”

    “大概是你来了这罢。你东家说我们有缘,说你为我做了许多事,我们真的有缘吗?”

    阿雪静静听着,回头望着陆照阳点了头。

    陆照阳抱了一会他,他动了动,陆照阳以为他要走,便夹着他换到了墙角跟处,一会那道斜影便在他们前头晃悠。

    金铃儿在堂上等了一会,猜想他二人定是有许多心里话,这人不怕说不出话,就怕没个机会当面说清了,心想这一天过去,想必阿雪也不会那般郁闷。

    再等了会金铃儿见还未有动静,便往屋后走去,忧心莫不是有些什么问题?一面思虑一面来至屋前。

    敲了敲门,却见没动静,也没声响来,一下便慌,忙推开门,一见捂嘴笑了,这二人缩在墙角里竟睡得香,这一簇簇的光沐浴着,他们也不嫌晃眼,再仔细一瞧这阿雪机灵的钻进陆照阳怀里,陆照阳嗑在阿雪肩上,好一似并蒂依偎的花。

    金铃儿也不叫醒他们,静悄悄退了出去。

    百夫长醒了酒,见她回来便问做什么去了,金铃儿笑道:“未做什么,只不过觉得阿雪那孩子是在我这借住不长了。”

    (蛋哥【捂住裆】:保住了小叽叽

    金铃儿:我真他么是个人才!骄傲

    我:我蛋哥的心思深如大海,看你们猜)

    ☆、77

    阿雪醒来,一觉已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却不见陆照阳人影,仿佛先前是场梦,由他想出来了。

    他叫了几声陆照阳的名字,听不到回应,便急着下了床,连鞋也不曾穿,这金铃儿一进门险些被他撞到,说他不省心,乱跑个什么!

    阿雪忙道声不是,一面偷偷往金铃儿身后瞧,一下垂了眉叹了口气,金铃儿诶哟一声,也往自个身后瞧过去,却故意逗他:“瞧什么呢?外头也没个花,就我一朵花,你也看不够?”

    一句话阿雪羞了脸,耳朵尖泛红,忙道:“你……你怎么这么说啊。”

    “怎么,女人花也是花呀!”

    阿雪撇头,从未见过她这般的女子。

    金铃儿不逗他了,怕逗出火来了,“诶哟,红什么脸,知道你找谁,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你醒来巴巴地望,人家可是拍拍屁股走了个轻巧,你这被子还是我好心给你盖的呢!”

    “你不信?”

    阿雪下意识点头,又立马摇头,后来和两个动作十分显眼,他就捏着衣角无所适从,金铃儿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封书笺来,上头系着新出了草芽了株草,小小的一个,安顺地呆在上头。

    “不逗你了,我骗你的,他抱你上的床,那个热腾劲,还留了这个给你,这上头的草也不知哪里弄得,要我说也该摘朵香花,送这个有个什么劲!”

    金铃儿鼓嘴,递给了阿雪,阿雪可没出息地先是碰碰那脆嫩的草芽,随后便捂在心口,这刻薄话都听不见了。

    金铃儿掐掐他脸,直捏出了两指头的红印子,看上去重,像两抹红胭脂剐蹭到了,兼之这几段来的郁心乌云散去,彩霞飞出,衬托着一张苍白的脸隐隐透出好气色来。

    金铃儿便想这陆照阳到底有个好本事,天大的本领,人便哄好了,若是自个,非要将他脸都给抓花了才能消气。

    这会再一瞧,阿雪早已展开了书信,金铃儿一时无趣,便走了,阿雪也不知她走了。

    信上话语不多,如今他识得些许字,看得不吃力,陆照阳体贴他,都是些简短熨帖的话语,这一话二人的关系便回到了以往,陆照阳已经托人在此地寻个合适的屋子,能叫阿雪安心住下,日后也能等他回来,如金铃儿等夫君一般。

    他嘱咐阿雪二人的家马虎不得,身边的银钱该花的要花,自个不在身边时他也要照顾好身子,这比不得别处四季鲜明,一年中半生的时候冰天冻地。

    阿雪只见一个家子,便浑身软了,面红耳赤,心口发胀,囫囵看了后面一些,仰倒在床上,一阵心神荡漾,随后向金铃儿讨要了个盒子,要将这第一封书笺好好存起来,金铃儿很是嘲笑了他一番,闹着他不放,拿了十多只盒子叫他尽管挑,也不知这金铃儿是否心中已瞧出了些隐秘苗头,有了计较,一个个盒子上还有些刻着男男女女眉目传情的歌儿,哥哥妹妹的亲,饶是不懂这些的阿雪也因认得了字,一下红涨着面,随意指了个不起眼的。

    金铃儿诶了一声,道:“你挑这个不好,这光秃秃的就有个花,有什么意思?既要保存东西,重要的东西,便该使劲挑!”

    一会她转眼,挑了一个有了个主意,往他怀中一塞,道:“就这个,你想存多少便多少,你回去了可仔细瞧,是不是上头比你刚才看的那个有趣多了?”

    她不容阿雪拒绝,将人拨弄一转,往外一推,叫阿雪直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

    阿雪回至房中,抱着这大了一圈的盒子,也重,可也没再还回去的道理,待他放进了这封书笺,便想起金铃儿方才的话,若是想不起来倒好,不看便不看了,可正因一划而过的抓住了,心上好奇起来,阿雪抿唇稍显迟疑,当真拿起了盒子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却了不得,这金铃儿不知给了什么,那上头竟是赤身裸`体的人,虽有月下之花遮挡,可越发显出这靡靡之气来。

    阿雪又气又羞,气这金铃儿给了什么不正经的,这要给别的人见到,他还有什么脸面!

    一下羞热,他没好气地将盒子塞在被中,没处撒气似的笨笨地捶了几下枕头。

    殊不知金铃儿早已笑疯了,捂着肚子疼,第二日阿雪阴着脸便找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