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惠摸着肚子,却是爬上了山,敲了后门:“麻烦通传一声。”
她仍旧给了那守门的钱,她今日给了几何,待了明日便一分一样都讨回来。
那守卫听了她说,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阿惠低头抚着肚子,含着笑,她不怕的。
没多一会邹家便出来人了,带了她至一处别室,在那已有了大夫等候,阿惠闪了闪眼,低头伸出手来,无论怎么查,她这腹中的胎儿也是真的,并非凭空变出来的,那大夫变了脸,阿惠笑了笑道:“大夫可确认了?”
大夫假意咳了一声,道:“娘子稍候。”
阿惠收回手,端起一边的茶盏小声吹气。
大夫走了后便有几个鲜衣婢子过来迎她,即刻收拾了软塌细床殷勤道:“娘子便在这安心住下,咱们郎君这几日正好在外游玩,要后日才回,等了后日,娘子的好日子便来了。”
说至拍了拍阿惠的手,似有了成算。
晚间又是一顿好饭,泡了香澡,几个小丫头轮番服侍,上床前将被子熏香了,才让她睡进去。
她何曾受享过这般?一夜折腾那守夜的婢子几次,端茶送水,说是腰酸了腿涨了要人捶捶,那婢子果真跪在床边,轻捏着阿惠的脚。
第二日也是如此,有求必应,一句也不敢忤逆了。
第三日,便是后日,阿惠算了时间便是邹郎君归来的日子,她大早起来要人服侍了穿衣打扮,婢子去叫她稍等片刻,笑着道:“小别胜新婚,娘子该是矜持些,让咱们郎君亲自见了你来。”
阿惠一想便是了,因此待在了房里。
左等右等,人却是不来,她起身问了几次,婢子们皆说娘子急什么,左右会给您一个结果的。
阿惠皱眉,有了身孕脾气更大,这两日不过顺心顺意了,便拿着腔以为这些婢子不听她话便能随意惩罚了。
谁知这些婢子变了个人一般,掩唇讥讽道:“哟,还怕了你不成?跟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若在这想着你的好日子,兴许下一刻您就该哭了!”
阿惠眯眼,便知是有什么事不对了,当即嚷嚷着让她出去,那些婢子早得了令,不准她私自跑了,要她自个当着整个庄子人的面灰溜溜地滚走才行。
当下几个人手拉手,捉了阿惠不让其走。
阿惠见闯不出去高声喊起了邹郎君,可邹郎君未到,却等来了东娘子,阿惠一见楞死了,那些婢子互相瞧了一眼,也不拦了,竟矮身行礼告退了。
“阿姐……”
阿惠张嘴喊道,东娘子一言不发,并未应她,而是停下在阿惠脸上寻了半日什么,她拉住东娘子道:“阿姐,我也是忍不住,太想了这所以来看看,我想走她们还不让我家去,说再留几天。阿姐,您来寻我我开心极了!”
“是么?”东娘子只问了这句,突然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你打我!”阿惠捂脸,凶相毕露。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阿惠得意笑道:“我当你要问我什么,自然是邹郎君的了,实话说了我早就与邹郎君珠胎暗结了,前时你上山寻我那几次,我便是这么跟邹郎君夜夜笙歌,一刻也不停,如今我怀了他的孩子,自然他便是我孩儿的阿爹了!”
“阿爹?”东娘子听了便跟笑话似的,连笑了几声,指着阿惠连连摇头,含着泪道:“让我告诉你罢,你这孩子不是邹郎君的。”
阿惠心思一动,她是如何知道自个暗度陈仓的计谋。
“真娘好心告诉我,如今我也将这话原原本本地也告诉你,他们知道有一天你会拿孩子要挟,所以每日都会叫你吃药,你怀不上邹郎君的孩子的,你便是这辈子求神告佛!你也怀不上邹家的种!”
“你骗人!”阿惠摇头,讥讽道:“你嫉妒我,嫉妒我即将有了好日子,诓骗我,想叫我将这孩子打了!然后就如你的愿了!”
“我?”东娘子挑眉,“没人骗你,我从未骗过你,这话是真娘亲自叫了我来,讲与我听的,因为这药是她日日吩咐了叫人给你的,亲眼看你喝下一碗又一碗!她如何不知道呢?”
“我要见邹郎君。”阿惠说,“我要见邹郎君——!”
“二位娘子。”一名婢子出声打断了阿惠的话,“我家娘子遣了我来叫问问二位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门口已备好了车马,等着送二位下山,尤其是惠娘子,可得当心了。”
“你说什么!谁要走!我不走!”
婢子笑笑,拍了拍手,身后两名大汉上前,一左一右扣住阿惠,阿惠手脚乱挣,一路被拖着至大门,她回头不断喊着邹郎君,恍然见到一片鸦色衣角,笑着喊是我啊!
东娘子见她形如痴狂,救无可救,心底凉了一片,那些一声声恬不知耻的呼喊便留在了众人眼里,暗笑着这突如其来闯进邹家的猴子。
她熬了一段,冷汗直冒,连这“三分好意”也拒绝不了,虚脱地被人扶上了车。
阿惠跟着她回家了,从此一言不发。
东娘子见了为了阿惠绣得那双鞋,还一双绣蝶飞舞,她拿起了剪子将那绞碎了透。
第二日她亲自去了医馆,忍着脸面开了一副打胎药,阿惠吃了便好了,只过了这事从此烂死了,待百年随她一块变作尘土,无人知晓。
可她到底心疼,狠不下手,因此踌躇到晚间,也不及下药。不想夜里有人闯进阿惠房中将她从床上拖到院子。
原是他阿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怀了野种,亲自叫人熬了断子汤灌进了阿惠口鼻。
阿惠几乎痛死在这药里,满地打滚哭吼救命,又见了身下见了许多血,开始咒骂他老不死,咒骂阿钟短命鬼,咒骂东娘子不得好死。
东娘子哭晕了过去,紧抱着阿惠,“阿爹,阿爹!救救妹妹!”
“哼!今日死了一了百了!”
也不见这地上仓皇的两个女儿,径直回了屋子。
东娘子一边哭一边喊着阿惠叫她醒醒,一会那血流不止晃了无主的神,抱着妹妹喊奶娘救命。
一夜过去,那孽胎化作了满室腥味和一滩血水尽数流去。
自那日阿惠便只会盯着纱帐发呆,东娘子日日陪着她,温手按腿,说今日如何如何,为了她推迟了与陈郎君的婚事,道再等等,等我妹妹好了些。
可一日日过了,却是越来越无望,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叫好了些?
日子是有个头的,东娘子一时小睡了过去,醒来阿惠不见了,四处寻了不见人,问也说没看到,正急了半日,这阿惠自个就出来了,原是她躲在厨房里吃东西,一嘴的往里塞,见了东娘子她便停下瞪着。
“我不过来。”东娘子向她保证。
吃完后阿惠径直回了房又睡了,晚间吃饭她出现了,东娘子替她夹菜,好歹阿惠没摔了碗,东娘子想道假以时日说不定便与从前一样了呢?
这晚他们家睡得比谁都要熟。
阿惠翻床下`身,穿好了衣服鞋子,来到阿钟房里,带了昏睡的他走,她往山上走,她可熟了,知道哪条岔路是往邹家去的,哪条是往悬崖去的,她将阿钟绑在一棵树上,若是好,便没人会发现阿钟,他会活活饿死渴死,最后腐烂,化作一堆枯骨。
是了,阿钟死后,阿爹也活不了了。
她丢了阿钟,没即刻下山,而是躲在一处草丛,月亮依旧追着她。
后来月亮消失了,太阳来了,邹家有了动静,出来的是邹郎君很快便蹬车走了。
再随后便是真娘,她跟上徐徐坠在后面。
她听见前头欢声笑语,正如她那日在家,从窗户纱听到的,阿钟与阿雪。
真娘会在今日下山去镇上——还会到村子里。
她跟了一路,真娘从马车上下来,和婢子逛起了摊货。
真娘貌美,许多儿郎都偷瞧她,阿惠也是,混在人群里躲在披风下头,一瞬她近了,没人注意,好像就多了这么一个人,当她走到真娘面前,也还是无人注意,他们都偷偷见了真娘,好一个贵家千金,如花似玉。
下一刻如花似玉便散了,婢子尖叫起来,“杀人了——!”
仆役起身去追,有人指着逃脱而去的黑影:“是那阿惠!抓住她!”
婢子喊道:“救命——!救命!救救我家娘子!”
乱成一团,他们踩了好多真娘的血。
这条街前些时候踩的是名有孕娘子的血,那孩子保住了。
邹郎君得了消息,即刻往家赶,一进了门便问真娘,得了真娘无碍的消息松了口气,“那贱人呢?”
仆役低头道:“小的没能追上。”
“哦?没追上?”邹郎君怒笑,赏了跟着真娘身边的仆役好几鞭,命人关至柴房。
一刻也不停,立马带了人冲到了东娘子家,这阿爹颤着声求饶,实是不知道这孽子会作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求了又求,邹郎君掀眼,任他磕了几个响头,当下不耐踹翻了东娘子阿爹,“我只要人。”
他爬起来道:“小的一家实在不知她去了哪啊——实不相瞒昨夜起小儿也没了踪影,想必也是她做的了。”
“哦——原是这样?可你们不将她找出来恐怕你儿子也死了,我劝你老实些,三日内将人交出来,你儿子还有条生路,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将你们连根拔了!”
阿爹惶惶不安低头,待人走后,东娘子起身扶他,不料却被打了一耳刮,“都是你害的!当年若不是你求着我留下她,引狼入室——害了你弟弟,还惹出这么大的事!这都是你——你简直败坏了我们家的名声!三天之后若是寻不到人,我就当你的陪葬!”
最后还指着她道:“你记住了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还有我!”
一腔话道完,阿爹撒手回了屋子。
东娘子浑噩往了外走去,阿惠在哪呢?
她心里空了一块,阿爹说的,阿惠说的,邹郎君说的,三个人在她耳边钻——你的错,你的错,万般如何皆是你的错。
她寻啊,找啊,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人说没便没了,怎么也找不到,陈郎君担心她,跟着她,东娘子不要他跟,几次下来陈郎君便知道了,只好远远照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