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死生

分卷阅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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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雪见他如此想及自个有难刘哥每每帮扶的模样,一句话也不多说,若自个不帮,便是没心没脸的小人了。

    因此他拿了自个月钱出来,要帮刘哥渡过这当口难关。

    刘哥怎敢收下,忙摇头推拒了:“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家中还有些存钱,要你这多事?你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还是拿了这钱自个花去!”

    “可你往日帮我良多,我怎么好这干坐着!”

    阿雪急了,要将钱塞给他,刘哥还是不受,坚决道:“你若是给我了,从此后我便再不认得你,断了这兄弟情谊!”

    “我……你别……”

    一听这重话,还要从此断义,当即吓得他不敢再说,只喏喏捏着钱袋,垂头丧气。

    刘哥自知语气重了,稍软和了些道:“方才是因你执意给我才这么说的,你我二人日子都平凡,也没多少富余,也是为了你好,别打肿脸充胖子,叫你也从此难了。”

    刘哥解释了一通,阿雪点头,再不说这事了。

    这管事又见他二人说闲话,不管什么先说了教训,阿雪早知他如此,也不发话低头静听,刘哥更是因家中之事烦闷,懒怠顶撞了。

    这日回了家,阿雪还晓得了莲英三人已离开这了,他听了镇上人纷纷私语才明白。

    “镇上人说莲英娘子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陆照阳点头跟他说是真的。

    “那如此说来两个妹妹也一道走了?”

    “铁铺家只剩了她一个小娘子,无人收留,跟她走也是条生路,更何况也不必担忧虐待,而那被买来的如今也只能跟着莲英娘子。”

    阿雪叹口气道若是知道了,他肯定要去送送的。

    陆照阳笑着道:“左右还了那李婆婆欠下的钱,她替还了也是了却这桩孽债,而这里已是了无牵挂。”

    了无牵挂——阿雪含在口里轻声念了念,微微皱起眼来靠在陆照阳怀里。

    “怎么了?”

    阿雪抹抹眼,陆照阳拿下他的手发觉眼角拖了红,湿湿的睫羽,他盖上阿雪的眼睛,看他鼻翼小小抽动了几下吐出话来:“只是有些不大开心。”

    他挣着手拿下来,仰起脑袋盯着身后的陆照阳道:“我听了了无牵挂觉得不好,我这辈子都要牵挂着你。”

    陆照阳失笑,包住掌心小小的下巴,低头从皱皱的眉,委屈的眼,泛酸的鼻尖最后到两片唇磨研着。

    “怎么苦了?”

    顶顶鼻子,说味道不甜了。

    阿雪含羞地笑了。

    陆照阳再亲了一口道甜了。

    一夜睡了,几日都是平稳安生日子。

    至了一天,一月有余,这雨终于停了,晨起听见了鸟叫揪揪,还有太阳光影像水似的晃在窗格子,推开了门。

    阿雪兴奋道天晴了,只是又失落下来,陆照阳起早便去了别的铺子,是看不到这美丽的晨光的,恨不得自个能画下来,给他看。

    又晴了几天,等得陆照阳闲下来,阿雪迫不及待摇醒他,叫看光,痴醉了,陆照阳环着他,感到一股春绻,消融了般,也懒怠起来,抱着阿雪迷眼睡过去,若不是那阿钟在外头拍门,二人都能和着这股子醉春的味睡至天晚。

    陆照阳拉住他含了一嘴唇才放他下去,阿雪粗粗挽着发,也没大整齐,细细的搭在脖颈,陆照阳在他后头轻吹了几口,显眼见得那片肌肤透红,像使劲拧碎的花瓣拿了花汁抹上一层,渗在了纹理上,叫是一副吹气恼红,陆照阳孟浪了,略有点把不住,懊恼地拧着眉,将那些不重心思摇了出去。

    阿雪垂着头悄悄从余光看他,绞了衣裳把玩一刻,痴痴笑了。

    “那我走了。”

    陆照阳摊回床上去目送了他走,独自和心里那些冷笑缠斗。

    阿钟叫了阿雪来玩,这雨下得身体都要发霉了,连跑带跳的,阿雪在后头跟也跟不上,怎么这阿钟就蹿得如此的快,只看得一点虚影,那春衣上下乱蹦。

    阿钟回头瞧他速度慢,忙拉着他往前带着走:“诶呀你可真慢!”

    一路连拖带拽的,终于停下来,阿雪抚着喘气,眼冒金星。

    “咱们还是躲猫猫哦!”

    阿雪道好,春日身子懒乏,正是要多动动的才好。

    他蹲地上数数,小孩们从他数第一声开始便一哄而散,尖叫着要藏起来,这里平滩草地,还有湖,这些个调皮的恨不得上树钻草丛窝起来。

    阿雪又不比这些孩童玩出了经验,一睁眼人全没了,两眼一摸瞎,几个孩子偷看他窘迫地在转圈圈,心道这大哥哥定是找不到他们的了。

    阿钟急了片刻,他实在喜欢阿雪,生怕找不到一个人阿雪就生气了,因此故意在草丛弄出声响。

    阿雪偏头一听露出喜色来,也钻进草丛里,见了阿钟躲在里头笑起来:“可抓住一个啦!”

    阿钟咯咯笑起随他一块爬了出去。

    阿钟使坏,要告诉阿雪可能藏起来的地,阿雪摇头道还是自个找的才有乐趣。

    “那我与你一道找!”阿钟跃跃欲试,一找是一个准,找到了还叫阿雪,是爬了树又钻了草,沾了灰又勾了头发。

    后来这些孩童还笑阿雪不会爬树,阿雪摇着头说我不会呀,没人教我。

    爬树很快就会了!个个举着手争着要教他。

    他实在比不过这些天天田里跑泥里滚的孩子,阿钟已爬得老高了将众人甩得远远的,阿雪还在树下挣扎,抱住几人粗的树干苦不堪言,但眼睛是透亮的,玩出了一身汗也玩出了一点欣喜,好歹能腾空抱住了。

    他被笑挂在树上像只猴子,年纪小的口无遮拦,但是阿雪也不怎么在意,左右没什么坏心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一时轰轰闹闹,阿雪终于能攀上最矮的一条枝干,打着风眯着眼坐上头略凉快凉快。

    稍晚孩子们陆陆续续要家去了,阿钟也不能太晚,问了阿雪一道回去,阿雪先是看了看自个然后抬头叫阿钟先走,他还要去湖边洗把脸擦净了。

    看了他们散去,阿雪往水边走,掬了捧水洗去脸上道道黑印,春水冰人,直把面颊冻出好几些红来。

    阿惠冷哼一声,要叫他听到,阿雪回头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那阿惠也在这了。

    “你怎么在这……”

    阿惠笑起来阴怪道:“哟,这是你家的地盘?合着你还管我去哪?”

    阿雪不搭话要走了,阿惠还站在水边,过会阿雪转头向她说道:“你还是早些家去罢……方才阿钟也回去了。”

    “我知道!”阿惠翻了白眼,她早知道阿钟在这,听了好一会欢笑清脆,想及幼时处处遭人指指点点的处境,一阵发酸又是恨极了——分明是阿钟不尊翻了她东西,倒是好偏心阿爹还要护着,说拿你一点玩意又有何不可!又因她气不过拽着阿钟骂了几句,就责难她不爱护幼弟,端出了家法,好粗一根木棍直打得皮肉出血,只剩出气,若不是东娘子得了消息往家赶拦着,只怕阿惠一条命没了,拿了草席一裹匆匆掩埋。

    她禁足至此,每日望着雨哭,泪眼涟涟,至了春天挨了大大小小几顿骂,好容易偷跑出来散个心却还听得那一声声笑,在她心口刻成一道道狠,十足屈辱!

    兴许是春日,是绵绵的东水,竟叫她失了平日的狠厉与泼辣,伤心地哭出了声,愈发止不住,蹲在湖边怜见着望着水里那个自个,直把眼泪扑簌簌抛进了水里,一波`波荡开。

    阿雪看着她,不知怎么才好,明知要离阿惠远些,过往那事叫他怵怕了,他警告自个万不可一时心软接近了,可又听得那哭声倒不像装出来的,况且还是在水边就这么走了若出了事又该如何?

    他打定了注意不走,但也绝不接近了,倒像是守着,干巴巴道:“你到别哭了……”

    阿惠奇怪看了两眼,她的事何曾要别人管?轻蔑地扫视几眼,阿雪转了转眼,拢了拢散开的衣襟闭上嘴不说话了。

    阿惠可笑两声,发觉这陆雪是真不一样了,站起了身直直围着阿雪转了几圈,看得他是满头雾水,浑身紧绷。

    而阿惠是猛然窜起满火的嫉妒,她看见舒展的眉目始终含着一段春情,细瘦腰身练了一段风流,情啊爱啊的包裹浸润,没了往日瑟缩小气,不再叫人诟病厌恶。

    谁给他的情?谁给他的爱?

    阿惠拿着怀疑嫉恨的眼要将他一寸寸掰断了——他该是个痨病鬼!叫折磨了千遍万遍!折磨他面销肌瘦!然后一病死了烂成泥!

    而不是现今这般,分明同是一张无趣平凡的脸,分明比她还下贱肮脏的出身,竟是容姿洁白如了含苞待放,花尖是红的,花蕊是软的,沁沁入了心脾!

    到真个和他名字一般,什么怜洁雪,阿惠咬牙含泪,怨愤家里受的屈辱,未来惶惶不可预见,水中现了病容形也销销骨也销销,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他到底算什么东西?怎么就好了?不过和那雪花一般落了地众人千踩万踏的东西,陷入那泥淖腐不可闻!

    阿雪后退几步,极戒备地盯着阿惠,她是会咬人的蜂,对着认定的仇人穷追猛打,此刻阿雪便是如同仇人一般,见不得他好,见不得往日轻飘飘耍着玩的鄙夷对象竟比自个好了!

    阿惠一擦泪,恶狠狠道:“你滚!谁要你个贱人同情!”

    她推了阿雪一把,阿雪稳住了身,倒是她自己因伤没好动作牵扯中踩住了裙子,竟扑倒在了水里,吃了一嘴的水,模样狼狈。

    阿雪想扶起她,也被阿惠抽了手,叫滚。

    便是泥人也有几分气性,更何况阿雪本就不大愿意接近她,如此一来也生了气,不如意地想她都这般言语侮辱了,我还在这任骂,拿了热脸贴冷屁股么!

    阿雪离了她,阿惠颤颤抖抖站起来,浑身萧瑟也往家走去,至了家院子却未有人,听了内屋有交谈声,她走近了小偷小摸般地耳朵靠过去。

    她听最厌恶的阿爹说的话,说她大了也不服管教了,不如寻个婆家赶着今年嫁出去。

    她手心渗了冷汗,湿湿黏黏,还有抓了一串草滩上的湿草,阿爹的话就如这奇形怪状的湿草长年累月积在手心上。

    阿爹还在说,嗡嗡嗡连成了一片,他问东娘子可有什么好人选,阿惠猛地抬头靠得更近了——阿姐会说什么?

    但东娘子沉默,阿惠仿佛被人一脚踢进了水里。

    阿爹也不是要问出什么来,又继续说,好似说得是给鱼塘里的小鱼小虾配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