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死生

分卷阅读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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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那一车车的瓜果蔬菜运进陆家,先从马车上卸下,陆家的管事早已等着了,一篓篓掀开,鱼眼珠子混了不要,菜叶不带水也不要,瓜果一比一量了,或大或小一并也退了,留下大小适中的,一挥手几余筐的从哪里来便仍旧回到哪里去。

    过了管事这,便交由仆役挑着,送至总厨房,掌勺的再挑了,最好的给夫郎娘子,嫡子嫡女送去,次之庶子庶女,再后便是各位如夫人,每个院中定多少蔬果,多少鱼肉,皆有定例,一挥手,一队往东边去,另一队则往别的方向去。

    至每个院,皆有人后门等候,查验了可有错漏,一一对着册子,仆役至此便将担子交由院内人,不得再有停留。

    一套下来严整有序,不到一炷香便成了,周而复始,一日乱了,处处便乱了,从下至上一层一层,若有一人犯错,上下跟着受罚。

    这些陆照阳是从来不问的,他半扇着眼,舀着淡味的粥,不过是偶感风寒,家中连日便叫了厨房做清淡饮食,一日受了,便日日如此,他放下碗道不吃了,劝不动,丫头们赶紧垂着脑袋撤了这些在眼中是为鸟都不吃东西。

    那日是记不大清了,而后做了什么,无非约上二三人骑马射箭,出一身汗,更衣沐浴,再去吃酒,不吃多,玲珑大小,到微醺的地步,一日这般过了。

    再后,多了一人,渐渐去了别的地方,不再是覆了书,睡一觉听了一晌午的雨,后来这日子在这里两三年后也渐渐记不清了。

    他催着阿雪多吃一口,但阿雪却怎么也不肯吃了,“要撑了。”

    碗里却连一半都还未吃到,“你吃这么点,小猫干活?”

    明明是今日的份多了。

    阿雪这般想,可又不敢这么说,之前定下的规矩,碗里的饭不能剩。

    陆照阳便是故意的,早先大夫说他根本不足,天生一股怯弱,到了这饮食也跟不上从前,不大上心,陆照阳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如今还吃糖上了瘾,有日便是多吃了,缓了半日才克化干净,于是禁了他糖,以前还能吃上一颗,现今半颗也不到,还不能天天拿。

    他要阿雪多吃一口,便是图这能慢慢更改,待这婴儿似的胃渐渐强壮了,适应了,就能吃些别的了。

    阿雪勉为其难多抿了一口,肚子便撑了,鼓起一小块圆圆的,陆照阳一摸,笑他:“也就这时候能摸到点肉了。”

    阿雪害羞地挡开他的手,不让摸了,还要收起肚子,不让见。

    “你慢慢习惯了,以后便不会觉得这点就吃撑了,能跟正常男子一般,有足够的胃口去吃这些东西。”

    “会好吗?”

    “自然。”陆照阳道,“这有什么难,循序渐进,自然是做得到。你还不信我?”

    “信的。”阿雪连连点头。

    晚上他躺在床榻上,肚子小了点了,却还是有些撑,便忍不住揉了揉,舒爽些。

    陆照阳见了白嫩的肚子,一起一伏,也不见冷,露在外头,一来便把被子掀到他身上,叫盖盖好,长了冻疮还敢露外头,一时用气过猛,将阿雪全部罩住了,阿雪动了动,从被子里钻出来,一面伸手理了理埋在眼前的碎发,呼了一开口气。

    “好点了?”陆照阳坐在他身旁,阿雪一边往里挪着屁股,一边不忘点点头回答他:“好多了。”

    好多了,陆照阳便叫他背孩童开蒙的声韵,背得很少,陆照阳不逼他多快,但求精准,时刻记在脑子里,阿雪皱着眉磕磕绊绊,一会停,花了一会时间背完了。

    “我记不大好。”

    “无妨。”陆照阳回道,“肚子好了么?”

    “好了。”阿雪一感觉,已经感觉不大堵了。

    “到是比以前快了些。”

    “大约是渐渐习惯了。”

    陆照阳又想起私底下同他说的话,停了一会,阿雪嗑上眼睛,问:“不吹蜡烛么?都只剩一半了。”

    陆照阳说:“家里还有。”

    阿雪哦了一声,过了许久,耳边陆照阳问他:“若我问了你——”

    问什么?阿雪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问出话。他只好睁开眼,不想竟对陆照阳打了个哈欠,急忙捂住嘴,懊恼这没礼的举动。

    “若我问了你,便是知道了你以前的事,不能不当看不见了,你懂么?”

    他对着要快睡迷了的人说,阿雪哪里转得动脑子呢?他又眯上眼,一阵瞌睡涌上来,十分想打哈欠,可都硬生生忍住了,叫他见了嘴里牙齿舌头,可还怎么见人。

    陆照阳替他拉了把被子,忽见阿雪趁他视线移向被子,立马张舌打了哈欠,眼见渗出一滴迷糊的泪掉进了鬓角处,他还当陆照阳见不到呢,问道怎么了?

    “你以前怎么吃的?”

    “嗯……”阿雪想了想,越想越想睡,呜呜妈妈说不能睡,全叫陆照阳听见了,清醒时必定早从床上跳起来,偏碰上了瞌睡虫找上门,吃饱了睡,猪精上身,也就不拘这小节了。

    陆照阳不得不忍了会笑,不告诉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走调的话。

    迷糊说了半日,他才想起点什么,若不是陆照阳提了,阿雪一时半会还想不大起来。

    “吃些精米熬得清粥,清煮的菜,不叫吃糖,要吃丹药。还有好些其他的,好的。”但叫不上什么名了,总之不像是平头百姓能见到的。

    陆照阳只问他什么丹药,“吃了好的,怎么也才这点大?”

    阿雪努力睁开眼,水呀全碎在了他那双氤氲云波的眼睛里,陆照阳梳着他额前的发,发现出了些汗,阿雪说不知道。

    陆照阳又问他:“还有呢?能吃到多少?”

    “比今儿的还小。肚子鼓起来叫难看,没了腰。”

    “肉呢?”

    阿雪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能吃肉,荤腥不能沾,吃多了身上味会臭。”

    “什么会臭,肉也不准吃,那他拿这养你们做什么……”陆照阳说有病。

    阿雪弯起嘴角,翻了个身自动滚进他那,陆照阳习惯了,只是阿雪头发浓稠,总要扑面上,还会把自己绞了,半夜呼吸不过来,得要陆照阳醒来将他缠着的脖颈放出来。

    “因为是炼丹的,要成仙。”

    “当真狗屁。炼丹的还要养你们?”陆照阳怒笑,他到想起某曾与他说的,说自个的阿爹日夜修丹,一心向道,淡了亲缘,连家也不是家了,道是红尘地狱,不利修行。

    陆照阳皱眉,刚一想起不怎么愉快的故人来,突然又转了弯,拉着阿雪道:“你方才说丹药,莫不是他炼的叫你们吃了试?”

    “他又不练丹。”

    陆照阳冷下脸,听了颠三倒四的话,必要问清楚了:“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才不是你说的要炼丹成仙?”

    “假的……”

    阿雪皱了好大的眉,也是迷迷糊糊,有这么一搭没一搭的,才敢小记踹在了陆照阳腿上,软绵绵的脚肉,诠起脚指头在他腿上不动了,陆照阳又被气笑了,道明了,不过是道貌岸然之流,寻了个清白理,做的是肮脏事罢了。

    早上阿雪一点一点的头,手上捧着大白馒头,陆照阳问他:“喜欢馒头吗?”

    “喜欢的。”阿雪道:“咱们现在还能吃到馒头呢。”他咬了一口,软的,忍不住在嘴里多嚼了几口。

    陆照阳叫他拿了放怀里,没事吃上一小口,习惯了就好,不会撑。

    阿雪照做了,去了镇上,才到便被刘哥拉到公告处,兴奋道:“你看这是什么?”

    “看不懂。”

    “你不是识字得吗!”

    “我才刚学呢!”

    ——诶,我刚听了谁说会认字来?

    刘哥对着那人不耐烦:“管你啥事,你听岔了!”

    阿雪道:“我真认不得。”

    刘哥翻了眼,说:“行,不管这个,邹家知道罢便是昨日咱们见的,要召集咱们这的人给他家捕鱼去,还大方,给钱,虽说这冬天不好过,但胜在他家实诚,若能拿了这些钱,这年也好过,除夕夜可不多出一桌子菜来了!”

    “真的?”阿雪问道,想陆照阳离开铺子后,没了去处,又因入了冬,已是没多少活能做了,东娘子请他暂时年底记账,也给钱。

    阿雪虽未听陆照阳说什么,面上也是平常样子,该吃该喝,可也知道以往是多厌恶施舍的人,心里哪里没有个疙瘩?可陆照阳此次不仅未曾表现出一分推脱外,还念着完事后对阿雪多有照顾,教识字念书,也能说上一两句关心话。

    这便轮到阿雪一颗剔透心给他担着,愁着,听到这消息,起先是高兴,二人齐心,想必也能有些多的钱,他听闻家家户户过年不能磕碜,便是愁眉苦脸,也得在这除夕夜热热闹闹才是,他们家也该如此,后来突想冬日严霜,湖水刺骨,他日日浸泡冷水,长了冻疮,至今好不全,难道还要叫陆照阳受这样的苦,冻了可怎么办?也像自个长了难受的冻疮可怎么行?

    阿雪这手上的肿块要热水敷,可哪来的闲心去烧这么一小盆热水,害怕凉了,反复烧热了,叫陆照阳劳累盯着烧水,能给二人擦洗身子已是好的了,尽力保持日日清爽。

    想及此手上又开始痒了,便有些难过,阿雪想还是不要告诉陆照阳了,免得与他一样,遭了这罪。

    刘哥推推他,将人从思绪里叫醒了,“你心里怎么说?叫上陆照阳,必定是行的。”

    “我……我不行罢,我哪里能做呢?”阿雪犹疑了一瞬,他确实动了心,极想去,但现在也是存了要推了的心思,不过前前后后几个考量,若要去了,陆照阳不会不知道,到时该怎么说?

    刘哥劝他:“还想啊?你上次东娘子家要收稻子的可没这么胆小啊,这可难得的好机会,苦是苦了点,但是每日给他家鱼,每日都有钱拿,可不比在那受气差。”

    阿雪犹犹豫豫道:“可管事的不会让我们去的。”

    “我跟你说,管事的也巴不得,去他家献殷勤!再者我已想好了,我去与东家说,以咱们店的名义,干得好,能在邹家面前留了好印象,洗刷昨的耻辱,何乐而不为呢?这对东家,管事都是好事情啊。”

    刘哥拍拍他,“就这么定了,你回去跟陆照阳商量商量,可别放过这次机会!”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