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死生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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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照阳说随你,随后觉得手臂一阵颤动,以为是脱力,便说:“你坐回去罢。”

    阿雪抬头望他,又是几滴血,陆照阳皱眉吼道:“鼻子流血了不会说?嘴长在你身上锈了是不是!”

    他见阿雪木愣愣的,任由鼻血留了一下巴,又怒又急,只好抱着去厨房,拿些清水洗净了。

    阿雪坐在桌子上,幽幽地看着他:“骗子。”

    “闭嘴!”陆照阳暴着青筋。

    谁知阿雪又站起来,仿佛感觉不到疼,打开了陆照阳的手吼道:“你做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干脆让我死掉不就清净了!你骗我开心吗,跟我毁约,还骂我,我怎么做你开心?你总是骂我……我流血了你也骂我,我真的就这么一文不值,既如此你何必当初带我回来!”

    “是啊!我是傻了才带你回来!跟在你屁股后头处理你招惹的麻烦事!我为什么要留着你?留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陆照阳咣啷一声踢翻了盆,他火也被激起来了,只觉得这缠绕的问题及其烦人。

    阿雪痛得快要晕过去,生出百般怨恨,都是为着陆照阳的,他扔了所有能扔的东西,砸向了陆照阳,好笑的是这高大男人居然被东西扔得毫无反手之力,一点也不见砍了皮猴的爆煞之气。

    阿雪一边哭,一边扔,喘不过气,陆照阳心里虽然有火,但注意到他被血塞住了鼻,到未真朝他动了手。

    阿雪握着鸡蛋,终扔不出去,他虽想砸了,但一想至砸了便是钱,叫陆照阳饿,便收了回去,握着鸡蛋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哭一阵会被自己呛到,咳得满面涨红,除此之外又讨厌极了陆照阳,哪怕说不顺溜,也要把控诉的话说出来,这就造成他说不出完整的话,一会憋住,一会咳嗽,更何况他不会骂人,说的最严重的也不过骗子一词,阿雪急起来越是想说顺了,越是堵了胸口的气,最后只好蹲在地上。

    陆照阳也随着一起蹲在他面前,有几次想要给他拍拍背,都被阿雪推开了,明明哭得手也湿漉漉软绵绵,用了大半的力气去控制话头,还要一遍又一遍推开陆照阳。

    他倒是记着手里的鸡蛋不能忍,也不能捏太紧,陆照阳便问他:“你这到底给鸡蛋个痛快。”

    又被阿雪软绵绵推了一记。

    陆照阳火气便消了,他有预感这阵阵撕心的哭声皆是为了他的,好像化作了一双固执的手,环在了心上。

    他默默看着阿雪哭涨的小脸,以前哭的时候是胆小懦弱的,叫人看了厌烦,觉得不争气,这次见了不知怎么便是不愿叫他哭了,怕哭坏了眼睛,怕哭了又是病了。

    更何况又有一种想要询问到底的期盼,他想问问阿雪为何而哭,叫他平日不大吐露声音的嘴说出哭声下层层剥去的真心话。

    他已经被哭声的主人弄得完全妥协了。

    “陆雪,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呢?”

    陆照阳低着声音,十分柔和,阿雪拼了命的摇头,他一边想要推开陆照阳,一边听了这柔和嗓音不自觉要回应他。

    可是陆照阳让自己这么伤心,他就不想说话了,死也不要回他。

    可他又伸出手捧起湿透的小脸,阿雪就暗骂自己没出息了,一撇嘴眼泪掉了,可再也不发出声。

    陆照阳见他自虐似的在胸口喉咙梗着一团气,忙叫他松开唇,阿雪不听他的,陆照阳就伸手撬开他的嘴,掼几把新鲜空气,阿雪要挣开,陆照阳便把人抱紧了,嘘了一声,不断替他梳着头发,捋开湿在面颊上的发丝。

    “陆照阳……我也什么都没了呀……”

    “嗯……我听到了。”陆照阳将他抱在怀里,这样便不会让阿雪看到他的脸,他的眼虚虚盯着某处,一开始是虚无着的状态,没一处是想要落下的焦点,他抚着阿雪的脑袋,在耳边问:“你会走吗?”

    阿雪没回答,他哭累的,再也支撑不下去,没出息地在怀里睡着了。

    陆照阳来到自己的梦境,一如既往的宽,一如既往的冷,他向前走去,再次遇见了一个略矮的剪影,朝他说:“陆照阳,你我缘分如此,不必强求,你在好生在牢里待着罢,从此权当没我这人了。”

    陆照阳冷眼看了会,那道剪影又从头开始重复这句话,随后突然如烛泪般化了。

    从黑色的烛泪中又塑成一具插着匕首的黑色影子,张开红色的口尖叫道:“陆照阳!陆照阳!你已死了,陆家族谱再没你的存在!你什么都不是了,既如此你替我顶命又有何难!来年不过一柱香!又有何难——!”

    陆照阳掀开眼,他举起手,手上一把剑,再次将这道影子斩杀成了两半,影子红色的口喷着红色的血,一张一张咯咯笑道:“杀人了,杀人了,陆照阳你杀了我!”影子又叫:“别杀我!”

    陆照阳将剑捅入影子的胸膛,他记得这位置,无丝毫犹豫,他面容冷肃,一丝动摇也无。

    他拔出剑,随意扔至一边,在他身后出现一个跪在地上的影子,陆照阳转过身,看着影子伸出手说救我!不是我杀的!

    他突然变了脸色,十分痛苦地看着想要爬向他的影子,一声声喊着救命,最终这道影子被带走了,被一根绳子套在了脖子上吊死了。

    影子在晃,突然冒出许多血来,即便死了也拼命张着嘴说救命。

    那方向正对着陆照阳,陆照阳向后后退一步,那叫着救命的影子逼近他,变得越来越大,救命声越来越密,随着愈加接近,影子的五官愈发的清晰,陆照阳瞪大眼,突然清醒过来。

    他最后见到一张阿雪的脸。

    陆照阳掀开一点被子,阿雪睡成了一团,完全滚进了被子里,差点没被闷死。

    他将阿雪拖出来,露出鼻子呼吸,又望了一会他,是活着的,身上还有些发烫,不是那个可怜的被他害死的人。

    陆照阳记得梦境每一片细节,昨日未死,恍恍如生。

    纵横恣意富有时,转眼如一片瓦砾,纷纷林中鸟,他是那只断了腿失了丰羽的鸟,早已无用,再也没了指望。

    有人冷漠地走了,有人恬不知耻叫他顶罪,白称了一声好友。

    他暴怒,撕碎了名,践踏之痛使他一剑捅死同窗好友,叫这人下地狱赎罪,一眨眼就死了。他扔了剑,嫁祸他人,他不后悔从前种种,却后悔这无辜之人,他跟阿雪一样,是作乐用的,谁都会叫他死。

    无辜之人已死,待陆照阳回到墓前,却早已被埋入了大雪。

    ——早没了,几年前便倒了,只有枯草了。

    陆照阳拨开阿雪缠在脸上的头发,尚在都城时他留不了事与人,落魄时却叫人打着好计谋算着这条命,最终也是很快便没了,叫他倍感狼狈,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打在心上那不叫痛,却叫一朝井绳,再不信人。

    那么陆雪呢?

    他为什么要留下?他凭的是什么?自己又能凭什么让他留下?

    阿雪突然醒了,陆照阳看他,抵着额头说:“这次烧退得快了。你也做噩梦了?”

    阿雪哑着嗓子道:“我梦见许多官兵在家门口。”

    “不会的。”

    陆照阳说:“他们不会抓我的,因为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阿雪奇怪地问为什么。

    陆照阳望着一处,“往那个方向,便是都城,我离开的时候都城便已没了我的名字了。”

    阿雪往他那边挤了挤。

    陆照阳说:“我已经没机会回去了,每日望着那里,或许还能想想阿娘阿爹,还有小妹。”

    “他们还在吗?”

    “在的,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总归没了我便不至叫他们受罪。”

    阿雪听了,抿着唇,很想问他是为什么离开的,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

    他还是有些胆小,所以他问陆照阳你真的没杀人吗?

    陆照阳说真的。

    阿雪信他。陆照阳显得很平和。

    他继续心平气和地想起都城里的事,想得最多的便是家中宅邸,“若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阿雪嗯了一声。

    陆照阳笑起来,“你就这么应了?”

    阿雪慢慢睡着了,这句话没有回。

    他隐去笑,心道这句也骗了阿雪。

    ☆、20

    阿雪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夜里又烧了起来,喉咙肿得不能说话,醒来发现旁边睡的陆照阳没了,立马便坐了起来,左张四望,陆照阳进来时就见到他往床榻下看结果翻到地上。

    他把人拎起来,阿雪就睁着黑眼睛盯着他瞧,他想问陆照阳去哪了,说出来的话却是跟哑巴似的啊啊几声。

    这便愁了,阿雪又不会写字,陆照阳只听这几声哪里领会得出意思来,只能这么大概想着,将人塞回了被窝里,阿雪摇头,他又猜或许是要坐起来,于是他便扶着阿雪,裹成一团被卷坐在了床榻上。

    阿雪连手都伸不出来,又摇头了,陆照阳看着他,也跟着摇头:“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试着对陆照阳传递正确消息,可陆照阳只见得他挤眉弄眼一阵,端详了好一会才问:“你眼睛痒?”

    阿雪自然不是眼睛痒,要他吹吹,相反两人这般沟通不上,他急着往后一倒,只冒出个头来,又急着哼哼两声要坐起来,可叹他这腰软糯糯的使不上劲来,只见到他滚了一圈,把自己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再从床上站起来。

    陆照阳瞪他:“不许站上头。”

    阿雪便坐下,继续喘着轻小的气抬头望着陆照阳。

    陆照阳苦着眉望了一会人,大夫说他哭得太厉害,把嗓子嚎坏了,得要将养几天才能好,还说道他身体孱弱,根本上便不大好,需得好好养,千万不能坏。还预示着这将养日子两个人必须鸡同鸭讲,左右比划,还不一定能明白,便像现在,阿雪问他去哪了,在陆照阳这从坐起来再到眼睛痒转了一圈愣是也没心有灵犀这么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