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来之前也没说一声？”唐母发福的身体坐在那只用了十好几年的木板凳上，她嘹亮的嗓门带着一种北方特有的口音。
“我哥呢？”唐成雪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找一些问题来搪塞。
“出车去了，昨晚上又查车来着，最近大车还是不好跑！”唐母叹了口气。
“这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好干活的时候。”这是唐成雪的心里话。春夏秋冬总是有理由要限制黄牌车。也许是唐成予选择的行业不对吧。
“可不是吗！赚不到钱，但是这一家子六七张嘴天天还等着吃饭呢！这个月随份子钱就随了两千多，我都不好意思找你哥要钱……”
好吧，看这架势，唐母是又要开始了。唐成雪这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嘟囔。
唐成雪推开客厅的门，屋里闷热，比外头更甚。两个小子在看动画片，什么汪汪队什么的。
“妈，怎么没开空调？”唐成雪一边拿起空调板调温度一边问。
“大上午的哪有那么热？”唐母撇撇嘴。
“这都快十二点了，太阳这么毒，再把你们热坏了。”
“也就是你在家的时候我才开会空调。”
唐父（名字）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眼球浑浊地盯着发出亮光的大屁股电视机。
“叔叔！”大侄子亲昵地过来蹭唐成雪的胳膊。二侄子就比较腼腆，看唐成雪一眼就跑到屋里去了。
“嗯。”唐成雪从来都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大侄子是被他带大的，尤其粘他。
老大去屋里拽老二:“老二老二，叔叔来了，快去打招呼啊！”
唐成雪仰在旧式皮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中午唐母做了一堆唐成雪爱吃的菜:“你这嘴太挑，给你做饭都不知道做什么。”
唐成雪笑了笑，就专心开展与侄子们的抢肉大战。沈尽欢几乎从来不让他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而且盐放的特别少。所以每次回家都是唐成雪大补的日子。
怎么又想起他了？唐成雪不禁想要暴风哭泣。
在家里赖了一整天，唐成雪最终还是回沈尽欢家睡觉了。
舍不得。
总觉得不多看几眼就看不到了。
沈尽欢开门的那一刻，唐成雪甚至想钻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可是唐成雪没有，他只是动作僵硬地放下书包，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
沈尽欢问他:“怎么还是这幅没精神的模样？”
“困。”唐成雪说。
沈尽欢坐到他一旁，靠在他肩膀上，用低低的嗓音问:“唐成，你怎么了？嗯？”
唐成雪侧过头，去吻沈尽欢漂亮的眼睛:“你可真美，美的不像人。”沈尽欢懒懒的眼神瞬间变得狂烈，他把唐成雪压在沙发上，反客为主地亲吻。
“我爱你。”沈尽欢说。
唐成雪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沈尽欢第一次说类似的话。他苦涩地笑笑。
当晚，唐成雪又理所应当地失眠了。他伸手摸一把身边的人，果然又摸空了，果然又不在。他甚至都不知道沈尽欢什么时候走的。
书房的门闭地很紧。但还是有光从门缝里露出来。唐成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竟然听到门里边有说话的声音。
那是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你好啊，命-19。”
沈尽欢:“有何贵干？运-11。”他冷冷的声音，像失去了生命。
运-11:“督促你修复程序。”
沈尽欢:“你凭什么来督促我？”
运-11:“命，你别这样不讲理，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你修复好你的程序我才能继续工作。”
“修复之后我自会回去，你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沈尽欢轻轻抬手，光晕就尽数被收入囊中。似是不想让运-11看到。
“这么说的话，你很快就要回去喽，我等你的好消息。”话音才落，运-11就消失了。
沈尽欢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再拖一拖吧，他还不想走。
唐成雪轻手轻脚回到床上，混沌的头脑清晰地知道沈尽欢要走的事实。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走？什么时候走？
第二天晚上，唐成雪躺在沈尽欢腿上玩手机，他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沈尽欢用牙签插了块苹果放到唐成雪嘴里。很甜。唐成雪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再这样下去，估计再见就是市医院心脑血管科见了。
他心中的疑问不能再拖了，他会发疯。沈尽说过，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找他问，一定。
第8章 事实
唐成雪嚼着苹果，一边划手机一边说：“沈尽，问你个事儿。”见沈尽欢点点头，唐成雪便接着说道：“昨天半夜我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书房里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蓝色的光，那是什么啊？该不会是你在看电影吧？哈哈。”唐成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故作轻松。
沈尽欢微微笑着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轻轻拨弄唐成雪的刘海，指腹在唐成雪脸颊处轻轻摩挲：“被你看到了啊，不过没关系，迟早要告诉你的。”
唐成雪没说话，顿了顿呼吸等他接着往下说。沈尽欢道：“天地万物都是有其运行的规律的，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生来就是为维护三千浮世的秩序而存在的。有的负责时间，有的负责天气，还有的负责构建命运。我就是那个负责构建和维护‘命’秩序的人。”
“所以，你是神吗？”唐成雪无法再分出心思去摆弄手机，把它扔在一边，他盯着沈尽欢的眼睛不肯挪开。沈尽欢轻轻笑了一声：“哪里是身，工作人员罢了。其实我们都是没有实体的，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的话，我们就是一串串代码。为了来这趟地球，我才幻化出来个人类的样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地球？”唐成雪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地球的命运系统出了点岔子，我来修复系统。”沈尽欢的指腹很有一种温和的触感，但唐成雪此时却浑身战栗。
“那些光晕里的人都是谁？你为什么要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唐成雪的声音有那么一丝颤抖。
“那些人都是修复系统的切入点，由于系统错误，他们的命运或多或少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我需要进入他们的生活，引导他们的命运朝正确的方向走。”沈尽欢说。
“进入他们的生活？所以你在无数个人的生活里都有一个□□吗？”唐成雪翻身站起来。
沈尽欢说：“是。”
“都是用的这张脸吗？”唐成雪用手指轻轻捏住沈尽欢的下巴，他的沈尽，他怎么舍得捏痛？
“在每个人的生活里，我的相貌和身份都不尽相同。”沈尽欢抚上唐成雪的手。
“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修复那个程序吗？”唐成雪轻声问道。
“是。”沈尽欢没有犹豫。他此来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修复程序。而对于唐成雪的感情，他可以选择规避。
唐成雪的心脏逐渐平缓，听到答案的一瞬间他有些带着悲凉的释然:“我记得你曾经问我信命吗，我说信。当时我是因为生活的一系列曲折而给自己一个消极接受的理由，但没想到，还真有命这个东西。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吗？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吗？”
沈尽欢说:“并不尽然。对同一件事的不同选择会让你的命运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并不存在绝对的定数。我们的工作也只是维护这个因果关系间的秩序罢了。”
“好，明白了。”唐成雪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睡觉。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失眠。
一夜无梦。
第二天，唐成雪起地很早，但沈尽欢更早，他已经准备好早餐，照样健康的早餐。
唐成雪正襟危坐地吃完早餐，有些决绝的意味。趁沈尽欢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行李也不多，总共也就一只书包和一个行李箱。
“唐成？”沈尽欢走出厨房门的时候正在用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唐成雪回头，想把这个人的样子刻进自己的大脑。最后一次了。他想。最后一次这样望着沈尽欢了。
“我走了啊。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离开你。于你而言，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以及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机械的没有感受的任务，那我又何必让自己越陷越深。
况且，你不是也该走了么。
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别人为任务而来，自己却陷得这么深。
“我送你。”沈尽欢想了想，似乎自己也只能说出这么句注定被拒绝的话。
“好。”唐成雪想，最后一次，最后靠近他一次。
一路无话。
这次沈尽欢去了唐成雪家，并进去见了见唐母。
“该来的永远也躲不掉。”唐成雪想。他还是不大愿意让沈尽欢看到家里的窘迫。但都到门口了，也不能不让人进去。
如果是平日里的沈尽欢，他一定会体贴地不去打扰唐成雪的尴尬，但毕竟今日不同往常。沈尽欢竟然也想，再多看唐成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