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皓月冷千山

分卷阅读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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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师姐!”莫瓷诧异道,“你怎么……我此前找你,你都避而不见。”

    说到后头就有点埋怨的意思在了,他依郁徵的吩咐,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地同两人联系。岂料闻笛与灵犀都似人间蒸发,根本没有一点消息。结果今夜本来在外面等郁徵,不想短短大半个时辰,这两人就都出现了。

    灵犀什么也没解释,只摸了摸他的头,报以一个宽容的微笑。

    而闻笛却不给他们寒暄的时间了,开门见山道:“鸣凤楼发生了什么?”

    “下毒。”灵犀直截了当道,“所有去了的,大约七八个名门正派,掌门人都中毒被散功,一时半刻无法缓解也无法动气,软禁起来了。”

    莫瓷:“什么!那徵哥——”

    闻笛抬手示意他不要慌张,又仔细问道:“什么毒?”

    灵犀好似不方便说,而她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踌躇后小声道:“逍遥散。”

    那可是拜月教最为出名的毒,无色无味,最易下在饭食之中。身中此毒者会短暂地失去功力,经脉尽数被封住,日复一日地失常,浑浑噩噩,若不及时服用解药,甚至能致人疯癫——不可能单靠自己调息就逼出毒素。

    当年的仇星朗就用这个祸害了多少武林中人,虽然过去数十年了,如今提起“逍遥散”三字,许多正派还会心惊胆战。

    这下连闻笛都彻底震惊了,他刚要发话,生生地把话头打住,脑海中急速掠过柳十七此前说过的那些话,“师伯叛逃”“找不见旁人了”“差点被打伤”“叶棠和六阳掌”……悉数种种加在一起,闻笛蓦地有些晕眩。

    找到自己的玄黄和他师兄,闻笛早就知道不是善茬,但那日惊鸿一瞥下的武功秘籍,条条款款都妙不可言。他贪了一瞬,现在才发现有多危险。

    盛天涯,是叶棠的同门,是拜月教的余孽——

    他混进了鸣凤楼,那么暗中下毒定然也得到了阳楼的默许,甚至……席蓝玉?

    他们软禁其余各派的掌门或者主心骨,到底想做什么!?

    尚被这消息冲得头脑一阵不清醒,莫瓷见他神色有异,以为闻笛猜出不得了的真相,叠声喊了几句“闻师兄”,方才险险地喊回他的理智。

    闻笛面色苍白,灵犀尽收眼底后,道:“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如果此事当真……”他良久开口,却说了个与当下在场三人毫不相干的名字,“我得先告诉十七。”

    灵犀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我替你去办,李夫人同封听云有些交情,对他很是喜欢,擅自僭越这些还在她的容忍范围内。”

    闻笛道:“辛苦你了,万事小心。”

    “那是自然。”灵犀抿嘴一笑,又看向莫瓷,宽慰他道,“你放心,郁师兄只饮了两杯酒,中毒程度兴许比他人浅。只要及时救他们出来,还能有转圜。”

    三更天的夜风微冷,灵犀与他们短暂会面后又离开,她的轻功仿佛精进许多,想必在绿山阁受到极大历练。莫瓷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出声,他身侧的闻笛始终恹恹的,眉间锁着深重的心事,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莫瓷忽然想:“闻师兄把什么都装在心里,对谁才能放下这些?”

    “阿瓷。”闻笛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走吧,我跟你回去——郁徵对你说过的,对吧。”

    若他出了事,去找闻笛回来稳住十二楼其他人,不要自乱阵脚。说这话时郁徵眼底温柔,揽过他的手掌,捂在自己掌心里,抬头朝他极轻地笑了一笑。

    此后几天,阳楼软禁了诸多掌门之事传到陆续传到江湖上,且不说旁人,就连素来谨慎的席蓝玉都中招,直接掀起了滔天巨浪。

    北川学门的掌教商子怀勃然大怒,声称若三日内不放人,便要上门请教阳氏的武艺。哪知放话后第二天,一封信千里加急地送到了临淄,白纸上赫然一个血手印。

    谁也不知阳楼想做什么,只能忍气吞声地按兵不动了。

    就在中原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海之隔的望月岛上,十五月圆。柳十七睡得正酣,他向来少梦,这夜却奇迹般地在潜意识中回忆起了童年时的吉光片羽。

    长安的月仿佛能飘进千万户人家的窗户,荡漾出一片温柔。而他坐在四四方方的院落中,东南角上一棵槐树一棵柳树。常听老人言,槐树不能栽在院中否则阴气太重,但若栽在院门外却能升官发财。

    槐树开了花,浅白色,细碎地随着一阵风落下来,他看见年少的闻笛坐在石凳上,和对面的中年男人下棋,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样子,闻笛却还是年少时的五官,那会儿没这么锐利,想悔棋似的,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旁边柳树下面容模糊的女人抱着襁褓轻声地哄,口中唱着某首歌谣,“月下梧桐晚,露湿捣衣声……”

    这个夜晚仿佛很长,慢悠悠的时光安宁而静谧。柳十七翌日醒来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伸了个懒腰,想着梦里的场景,惊觉这是他第一次梦见父母。

    但童年的长安,院子里没有柳树也没有槐花,秋天的时候,只剩一地枯黄的梧桐叶。

    柳十七捞过床头的一个杯子,凉透的水喝进去沁人心脾。他被激灵得彻底清醒,望月岛的海风灌进来,他却嗅出一股不寻常的风雨味。

    下榻走到窗边,外面天阴沉沉的,海上的第一场春雨呼之欲来。

    正在此时,封听云推门而入:“十七,你醒了,快,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柳十七本能地问。

    封听云将一个药瓶扔给他:“你的药带好了,我们去扬州——昨夜收到了绿山阁的灵犀姑娘给我传信,盛天涯就出现在扬州,找了阳楼做靠山,不知在盘算什么,已经软禁了诸多掌门,还拿席蓝玉威胁商子怀!”

    柳十七穿外套的手一停:“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师父也去,今次可不是闹着玩。”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也许还有(。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烟雨春风

    距离上次来扬州不过短短月余,望月岛上颇有点一日十年的感觉,柳十七踏上海岸时,恍惚间觉得过去了很久。

    彼时与闻笛作别,尚有春寒料峭。而今万物复苏,春花烂漫。

    可惜谁也没心情去欣赏江南四月的好风光,柳十七落在最后时,眼神离不开最前头的那匹白马。按伊春秋所言,在封听云逐渐能独当一面后,她已有近二十年不曾来过中原,王乾安还在世时野心深藏,不曾多说与她,她自然便不把回中原放在心上。

    柳十七心念一动,打马疾速前行几步与伊春秋并肩,问道:“师父是哪里人?”

    那女子已经不再年轻了,但面容秀丽清淡,笑起时仍有少女韵味:“南楚。师父当年路过云梦捡到我的,那些年闹饥荒,父母都不在了。从那以后,我对中原印象极差,只觉得处处都是白骨,望月岛那么好,便不想回来——我和你娘不一样,她总是想走。”

    “我记得你说,娘是扬州大户人家的女儿。”柳十七道。

    伊春秋点了点头,道:“人各有志而已,与出身无关……前头快到了吧,听云,今夜住在哪里?”

    原本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封听云回头道:“害怕打草惊蛇,我拿了逍遥散的解药去同绿山阁换了一次庇护。听消息仿佛那些正派掌门都是中了逍遥散,他们想要都来不及。”

    伊春秋道:“绿山阁安全么?”

    听出言下之意的担忧,封听云笑道:“师父,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么两面三刀的地方能在腥风血雨中安稳立足,定有自己的手段。赫连家从前黑白通吃,现在听说连官府都搭上了,可谓把‘中庸’之道用到极致,不说感情只谈交易还是可信的。何况我们借住之处不过他们的别苑,与绿山阁的人打不上照面。”

    伊春秋毕竟许久没直接与中原各派打招呼,对绿山阁的了解远不如封听云深,闻言只一颔首:“行,都让你做主。”

    封听云的笑容还未消弭,她忽又没头没尾地补充道:“听云越发稳重明事理了,等百年以后,望月岛悉数交给你,我也能放心。”

    她还在壮岁,提到这个时柳十七和封听云的表情都不由得僵住了,二人沉默不语,不知怎么接这话。伊春秋神色淡淡的,很难发觉她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