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皓月冷千山

分卷阅读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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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一瞥之下发现那杯中茶水并不冒热气,茶客在扬州岸等了良久,看来身边果然遍布眼线。这念头在脑中惊鸿一闪,柳十七硬生生地接下一剑。

    他腰向后折,余光发现一柄铜锤立时跟上,心头咯噔一声后,调整呼吸整个人轻身翻起,在身边持剑人手肘一点,跃至半空躲过前后夹击。断刀的刃险些割到自己,柳十七顺势窜出数尺,从包围圈中脱离,反手又是一拔暗器飞出。

    这些人基本功扎实,彼此之间配合得当,不多时就能形成一个包围圈。如果还有阵法相辅,柳十七要跑难如上青天——必须赶在他们尚未围上来之时,要么溜走,要么破阵!

    柳十七心一横,抓紧时间看了一眼四周,初春荒凉的田地与树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扬州城内有没有埋伏还未可知。他咬牙选了后者,手中长河刀往前劈开了风,自己却借力往后一跃,身轻如燕地躲开了一剑。

    茶客装扮的人终于除下伪装,步步都是杀招。

    一时三刻还能撑住,柳十七在十二楼长大,又在望月岛习武,他们步法的迷阵不多时就能看清,无奈他体力不好,需赶在透支前就看破出路。

    铜锤挥来,擦破了柳十七小腿一块皮肉。他吃痛之下脚步竟丝毫不乱,以命相搏的格斗柳十七在西秀山经历过一次,那时他的对手是左念。

    这些人难不成能比左念厉害吗?

    他片刻地一闭眼,长河刀收归鞘中,却瞅准时机,在那人扑上来时提气运转过经脉,强迫自己速度极快地出掌——

    六阳掌,“大光”。

    “啊!”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径直被打得往后滚了三五圈,起身时唇角新添鲜红血痕。柳十七调整吐纳,脑海中不断回忆封听云对他的指点。

    封听云对六阳掌的学习连皮毛也没有,可他记忆力极好,几乎可以过目不忘,在翻阅过后凭回想就能背诵前半章。从西秀山回到中原的路上,柳十七耳濡目染,天天听他念经似的在睡前唠叨,竟也记住了许多。

    此时不容他细细思索,也来不及再多想别的,柳十七讨了个巧,自在无相功讲求有样学样,他顿时把看过的北冥剑、君子剑和折花手都一一融入了自己的掌法,再配合以静制动的六阳掌,半真半假地使出来。

    居然就唬住了人。

    那些不明身份的江湖人被他打翻了两个,余下的便不敢妄动,柳十七站在原地,额角渗出汗水——这次却不是冷汗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站得极稳,唇角轻扬,朝剩下的几人比了个轻佻的手势:“是奉了哪位高人的命令来杀我,还是为了钱取我的人头?来呀。”

    说完,柳十七惊讶地发现丹田内府真气循环往复,源源不断,动了这么大一通手,他时刻担心自己掉链子又脚软,在停下来时反应过没有半点不适。“斗转星移”仿佛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直到如今才得解开。

    万世无竭,相辅相成,互为表里……

    伊春秋说这是斗转星移和六阳掌,单修习斗转星移只得大半精髓,单修习六阳掌以致伤人伤己。只有合二为一之时,才是望月岛武学的极致。

    柳十七一愣,他分神的工夫那几个人却齐齐扑了上来——

    他出掌拍向最侧方那人的前胸,手指还未接触到他的衣物,那人却轰然倒地。接着其他几人也不知为何纷纷面朝下,狗吃|屎一般栽在地上,跌了满脸的泥泞。

    柳十七:“……”

    他慌忙收劲,抬头想见究竟发生何事时,目光所及之处,衣袂飘飘,风流倜傥。

    面上的表情从困惑到了惊喜,柳十七小跑两步,忽然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糟的头发和衣裳,笑容仿佛一下被点亮了:

    “笛哥?!”

    来人正是本该在西秀山的闻笛,他脱下了那身十二楼的白衣,身上穿的是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饶是如此,闻笛神秀内敛,也依旧惹人注目。

    他绕过那些倒地不起的江湖人径直走到柳十七面前,眉心朱砂的颜色不知为何比此前分别时更浓,身侧并未佩刀,只悬挂一把小臂长的匕首防身用。此时匕首也未出鞘,闻笛站在原地,偏头看了一眼,蹲下身去挽起了其中一人的袖子。

    那人手臂内侧旋即露出个虎头纹身来,闻笛眉间反而放松了:“是姑苏阳家的杀手,他们世代以暗杀闻名,其中白虎堂高手云集,不少刺客都是明码标价。”

    柳十七头次听说这个神奇的组织,不禁道:“谁?”

    “阳楼,如今的白虎堂主,也是阳家少当家。不过阳家什么生意都做,这事怨不得他们。”闻笛上下搜遍了那几人周身,找出一张信笺,“你看。”

    那信笺上以墨笔草草勾勒出一个肖像,与柳十七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下头标注小字:三月初途径扬州,务必不让此人出海。

    柳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恍然大悟道:“真有人出钱买我的命?”

    闻笛点头,探了那人的脉搏,道:“听说白虎堂的杀手都是死士,一击不成也别想回去了。他们接活分两种,暗夜里一击毙命和白日里造出意外的,想来杀你应该是后者,但却被你提前察觉了。”

    这些话说得行云流水,活像编排好知道他会这么问,实在很不同于闻笛平日的作风。柳十七疑惑地瞥了身边人一眼,试探道:“可否等他们醒来,如此便知谁是雇主了。”

    闻笛道:“这些人……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卖掉雇主名字,否则白虎堂不会江湖独大。走吧,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言毕他拉着柳十七往扬州城的方向,走出几步后,柳十七忽然问道:“笛哥,你不是该在十二楼吗?”

    闻笛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笑容如春风和煦,却让柳十七没来由地陌生。他拽过柳十七袖子的手紧了紧,语气温柔:“我听说你有危险,千里加急地来看看。怎么,你不会连我也信不过吧?再怎么说,你从前是我师弟……”

    风乍起,柳十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刚要迈开的脚步忽然就停下。

    闻笛恨极了左念,在十二楼时从来不会管他叫师弟。况且他知道,闻笛把自己幼年的经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他兄长,而非师哥。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了刀柄,目光停在那人眉心的朱砂印上,忽道:“不。”

    面前“闻笛”也随之停下,他的假笑像一张面具,虚虚实实分不清楚。他试图往柳十七这处靠一些,轻身道:“小十七?”

    太像了,从身量到声音……都太像了。

    但仍然不是他。

    “嗡!”长河刀出鞘,他略一闭眼,随即一刀砍向面前的人。熟悉的面孔可以伪造,对他的体贴可以强装,但闻笛说话不会是这样,也不会管他叫“师弟”。

    刀刃过处被匕首挡住,那人声音顷刻恢复了原样,仍与闻笛很像,但多了一丝沙哑:“果然目光如炬,这都能被你发现?”

    一句话冰冷地刺入他心底,把柳十七方才意外的一点“笛哥来帮我了”的感激击得四分五裂,他紧蹙双眉,低声吼道:

    “无论是什么人……你不配扮成他的样子!”

    扬州城外刀光剑影又起,柳十七愤怒到极点,手上的长河刀糅杂了许多门派武学套路,每一式都下了杀心朝那人攻去。

    那人只是躲避却并不还手,大约知道两人硬拼他并不能捞到便宜,短匕出鞘挡住柳十七一次次的进攻,并不能说游刃有余,甚至是有些独木难支的。柳十七看出来后,更加变本加厉地凶狠,不知哪来的怒火亟待发泄。

    本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提动的长河刀他突然就能单手上,而空余的左掌不时往那人要害拍去,柳十七的潜能仿佛一下子被彻底激发,只想要他的命。

    他脑中有些乱,想了又想,在剑影中反复回荡的,还是只有一句“你也配扮成他”。

    柳十七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换做他易容成别人——封听云、解行舟,随便谁都好——最多被小小教训一番,但他扮的是闻笛的模样。

    长河刀带起一片尘土,那人应声栽倒在地。

    他的断刃指向那人胸口,声音前所未有藏满杀机:“你是何人?”

    顶着闻笛面皮的陌生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手撑在地上妄图爬起来,柳十七瞥见他的意图,一脚踩上去,听着那人失态的惨叫,总算解气些。

    柳十七没逼问,就着惨叫弓身细细端详他的脸。

    这易容堪称精妙绝伦,柳十七凑近了发现鬓角处的破绽,眉心拧起,接着下手毫不留情地从他脸上撕下了一层单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