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嘱咐兔子要随时注意身边及时变身,然后就离开去了南馆。南馆众人果然也是刚睡醒,正在准备把早饭和午饭一同吃了。
“你怎么又来了?结个婚不应该给自己放假么?”顾青夹了一口豆腐边嚼边说。
江离把门口张贴的不营业告示撕下来扔到桌子上,两手叉腰气势十足的吼:“一个个准备啥时候干活啊?”
“才放了一天假啊?”顾青惊奇的睁大眼睛。
三月也抬头冲着江离说:“这么大喜的日子不应该放个一年半载的吗?”
江离顺手抄起顾青的筷子打在三月的头上,边打边骂说:“还放个一年半载?一年半载后全部去喝西北风吗?”
江离拉开椅子气冲冲的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安排道:“四月你今天拿着消味丹去趟守护地,给对面店铺招募几个人。”
四月咽下嘴里的鸡肉,点点头说:“要公的母的?”
江离愣了愣,强调说:“要女的。”
“对面店铺的名字要改吗?”七月问道。
“不改了就那样吧,新制个牌匾费钱又费时。控鹤楼还不错。”江离指着三四七月继续说:“我想把对面的店铺交给你们仨管理。”
“那我呢?”阿巫指着自己问。
“你和顾青来负责南馆啊!”
“我不要和顾青一起,他老欺负我,我要去对面……唔!”顾青突然用手捂住还在抗议的阿巫的嘴,虚伪的笑着说:“没有意见,遵从安排。”
“有……”阿巫掰开顾青的手指,从指缝中漏出一个字。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江离笑着说,拿着顾青的筷子夹了一口鸡肉嚼了嚼。“这肉质不行啊,还没王府的鲜美多汁……”
“滚!”众人朝着江离骂了一句,顾青又夺回筷子,瞪了江离一眼。
江离讪讪的笑着从南馆退了出来。他这次出行没坐府里的马车,而是骑了沈郁的黑马。江离骑着马在街上蹓跶着,迎面一辆马车飞速行驶差点就撞上江离,江离急忙拽紧马缰绳,把马往一旁拉住。
“快让开让开!”马夫一边向街旁的人挥手,一边却把马车驱使的更快。马车上负载了很多东西,车轮被压的咯吱咯吱响。
江离坐在马背上,两手拽着马缰绳往前看。马车从他身旁过时江离从帘子扬起的缝隙中看见上官建树坐在马车里,四周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这是要搬家啊?”江离回头望着飞奔离开扬起灰尘的马车,突然愣住了。
“驾!”江离拉紧马缰绳急忙掉头,追在马车后面。马夫更加拼命的赶车,每次在江离就要追上马车时,马车就会突然蹿远。跟到城门口时,江离才能追上他们,一手抓住马车的帘子。
帘子被拽开时,马车里一支箭冲着他的心脏射了过来。
“嗖!”
“嘶!”
黑马狂怒的扬起蹄子,凄惨的冲天哀嚎。护城河里扑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第46章 第 46 章
“出去!都给我快出去!”一个个士兵冲进上官府,拉住府里的丫鬟和家丁就往外赶。
“我凭什么听你……”家丁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色青黑的裕王站在大门外面无表情地把火把扔进院子中。
三辅的街道不比当年的喧嚣,夜深人静时便僻静得可怕,更何况在这样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里。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沈郁的脸,大颗雨滴敲打在木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郁身着不祥的黑色长袍,腰间系着赤红的腰带,下一刻就会迸发出的怒火强压在了心底,平静到连眉都不曾皱一下的望着上官府淹没在火焰中。天地之间爆发着大火吞噬木头的噼里啪啦的惨叫,仿佛从万物起源响彻至天地毁灭。
“你疯了吗?”皇上听说裕王妃中箭身亡,连忙赶去裕王府,结果却扑了个空。
“你说……”沈郁的睫毛眨了一下,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当时我怎么就没杀了他呢?他明明抓了江离,明明让江离受了那么多苦,我当时要是杀了他江离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眼中的凶光消失了,嘴巴无力地张着,脸上血色尽失,他痛苦地喘着粗气喃喃自语,这副样子就像被地狱的熊熊业火烧尽了灵魂,只留下一片死灰。
沈郁说话的时候一股酒气喷在皇上的脸上,他的身子已经不能站稳,刚刚还如雕像一般伫立的人现在像被抽了魂来回摇晃着。上官府最高的房屋北厅的房梁在火焰中轰然倒塌,火星与暴雨交缠飞舞。沈郁失意地转身离开,高俊瘦立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单薄,他身后没有一个家丁跟随,就这样一个人融化在尽头的黑暗中。
“丛生哥哥,我是不会死的,我可是与月同寿的小白兔啊!”
沈郁愉快地笑了,只是笑声停留在喉咙里。
三辅事变,丞相上官建树叛国勾结北方匈奴一同出兵偷袭边境。裕王妃逝去当晚,沈郁忤逆皇命,亲自入天牢请来太医随希贤,也就是靖南候之父为其妻医治,无果后沈郁发狂烧了上官府便闭门不出。
“我偌大一个北唐竟然出不起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皇上瞪视着鸦雀无声的文武百官,额角上青筋暴起。
“回皇上,长公主不是尚在京……”一个臣子小声进谏。
“又是长公主!你们除了长公主就没别人了吗!上次西南就是这样,这次西北也要派她去是吗!一到外敌入侵,朕这个兄长就只能一次次送妹妹上战场是吗!”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群贪生怕死的老人,这就是他那猝然离世的父皇留给他的江山。他看起来大权在握,高枕无忧,实则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弟胥已死,亲弟弟发疯。
妹妹又要被他送上战场。
皇帝站在高阶上,越过文武百官低着的头,越过一个个乌纱帽,望着西北的那片大好河山叹了口气。他绝望的挥了挥手,叹道:“罢了,都退下吧,朕乏了。”
“王爷呢?还把自己关在屋里?”苏姑娘在得知江离逝去的消息后,哭的昏天黑地几度昏厥,七天后身体终于好转,便牵挂着江离的白事,让其入土为安。谁知沈郁死死守着江离的尸体不肯让别人靠近一步。
苏姑娘往旁退了一步,让身后的顾青直接把门踹开。木门不堪重负,发出咯吱一声响,悠悠的打开了。灰尘在阳光下暴露无遗,沈郁跪在床旁凝望着江离,他的眼窝深陷,肋骨瘦成了搓衣板,烂衣好似稻草人。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炙热与深情,他用目光一遍遍勾画爱人的轮廓。月光,阳光与星光与之相比都黯然无色。
“娘来了?”沈郁略微回头看向苏绣,“娘,你看江离的气色还这么好。”
苏绣愣了一下,摆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两具已往黄泉的尸体。苏绣吸了吸鼻子说:“沈郁啊,你把江离交给娘好吗?”
“嘘!”沈郁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天真的望过来对着苏绣说:“娘,你声音太大了,吵到江离了。”半晌,他又生硬地转回头,颈椎骨像是被掰扯一样发出不正常的咔咔声响。他像一头野兽一样发出短促的吼声:“江离怎么还不醒呢?他都睡了七天了,怎么还不醒呢?娘,江离怎么还不醒啊!”
“快了快了。”苏绣赶紧上前抱住单薄的沈郁,稳住他发抖的双肩。“江离他就要醒了。”苏绣拿出手绢捂住自己的口鼻,她紧闭着嘴唇,把苍白的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他是不是不想醒了?他总是可懒了,平常也睡到三竿。”沈郁失神地说。
苏绣抱着沈郁的头,他乌黑的长发像干草一样枯燥。苏绣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开口说出那早已编好的谎言。
“娘问你,你是不是没去兴善寺?你还记得上次江离出事你去寺里给他祈福,他不是就醒了吗?还有以前他落水,高烧不退,你在殿里念了一夜经,清晨他高烧就退了。”
沈郁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兴奋感,他勉强蠕动着青色的嘴唇说道:“对啊娘,我怎么能忘记这个呢,娘你帮我守着江离,我现在就去兴善寺。”
沈郁想起身结果双腿早已没有知觉,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又用手撑了下床边才爬起来。苏绣看着沈郁落魄不堪的样子,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对沈郁说:“记得要走过去,三拜九叩的才心诚。”
沈郁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站着,带着死人般无力的表情向后回望,忽然双目涌出泪水,顺两颊垂流而下。他刚刚迈动脚步,就险些踉跄跌倒,不得已扶着门柱。他的脑袋轻轻左右摇晃,双唇被拉动似的左右蠕动,离开前又几遍叮嘱道:“娘,你不要把江离交给别人啊!”
沈郁的脚步声逐渐变小,苏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这几天叹了太多太多次了,每一次都想着再不用呼吸就好了。这口气叹下去就结束就好了。苏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对着门外说:“进来吧。”
在门口藏好的顾青他们还有王府的仆人们来到卧房,无言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裕王妃。苏绣最后摸了摸江离还光滑如缎的黑发,替他整好衣襟。“你真是太残忍了。”苏绣看着江离,流着泪骂道:“你把他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你自己居然还这么光鲜亮丽。”
“苏姑娘,王爷那儿?”福来战战兢兢地问道。
“人活着就必然会受蒙骗,不受蒙骗就活不下去。这是人的宿命……死别之初,固然有无穷悲恸,但日月既经,哀思自会消失。”苏绣望着江离的脸说,她知道这也是一句蒙骗。
“抬走入棺,白布挂,丧乐起。”苏绣吩咐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卧房。
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裕王府结婚时张罗的红绸缎喜联就全换成了白布。紧闭了七天的王府,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从府里飘出了黄色的纸钱。
同时,沈郁三拜九叩的走到了兴善寺的山下,青石阶上渐渐沾染上了血印。道路两旁曾经烧过的林木也种上了新的,山寺桃花始盛开。漫天飞舞的花瓣就像是惹了相思一般,愈发红艳,竟如同石阶上的鲜血。
“师兄,你徒弟来找你了。”那个曾经说破七枝梅的算命人和预言过江离死期的智世一同站在红色的佛门外,望着数不清的石阶下磕头的沈郁。
“他不是来找我,是来求佛。”智世转头吩咐小沙弥:“快去丛生的禅房把江离当时贴的双喜字撕了去。”
“是,住持。”小沙弥回道。
“你说江离他真的死了?”算命人捋着自己雪白的胡子看智世。
“我其实也是一个无功无过的人啊。”智世转身推开红色的佛门,“一个预言对了,一个预言错了。”
“什么嘛!你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算命人跟在智世的身后进了门。
“天机不可泄漏。”
刚还明媚的阳光突然被云翳遮住,日光昏暗发红,雷鸣电闪,狂风四作,像是暴雨来袭。三辅的城门处传来一阵阵铃响,四周的人群都明确听到了这个声音,可是城门处分明空无一人。出殡的队伍也不得已停了下来,不敢通过城门。
过了一会儿传来嬉笑声,听着声音像是有三个人说话,但是城门外还是空空如也。四周的人群更加恐惧,内心嘀咕道莫不是鬼魂出了阴门。等到那声音大的能够让人听清楚时,人们早做鸟兽四散状逃走了。
“上仙这是又回人间来玩了?”
“是啊是啊,死的太突然了我心不平啊,哈哈哈。”
“嫦娥仙子没为难上仙吗?毕竟又请了七天的假。月宫的活积攒了很多吧。”
“还好还好,都是些药材还能放,不似你们这活都是些鬼魂,要是不去赶紧收回,就一个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