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鸣溪看得出眼前这美人恩公的不以为然,心下便有些不服气起来,正色道:“恩公师父莫不是嘲我年纪幼小,尚不通晓真情为何物,日后恐将是个轻诺寡信之人不成?可我确实打定了主意地喜欢他,并非随便说说而已。”
“倒也并非如此。”空梵摇摇头,眼中的怜悯似乎更盛了,“只是你若想娶,却也要他同意才行。”
越鸣溪正待反驳,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仔细想想,大美人好像真的没应允过自己什么,先前在客栈中的告白也只是予了他一个不算拒绝的回应,他倒的确没有完全的把握彻莲会为他归俗。
欲言又止地瞅了空梵半天,越鸣溪忽然消沉了下来。空梵撑着下巴,将他的心思看得分明,了然道:“奉劝少主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师兄这般绝情绝爱的人间修罗,心中除却复仇二字外怕是再无其他,此生决计不会爱上什么人;依我看,与其试图去感化他,转而向我求亲许还更真切些。”
越鸣溪闷闷不乐道:“说得就好像我喜欢你,你便能归俗做我的少主夫人一样……”
空梵莞尔道:“少主若不试试,怎能轻易断言?我毕竟是半路出家,比不得师兄还算对佛门有一分执念,兴许你喜欢了我,我便借此契机归俗下山,与你一同做那快意江湖的侠侣鸳鸯了。”
说着便朝越鸣溪挨了过来,灼热的鼻息缭绕在少年圆润晶莹的耳垂,话里带着岫宁寺艳僧独有的蛊惑妖冶:“若你对师兄的喜欢只是源于一场鱼水之欢,倒不妨同我试试,万一我比师兄更与你契合得来,少主便也不必为此困扰了。”
话音刚落,他明眼看到这少年眸光微闪,似是心动了一下;然而正当他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不断靠近的嘴唇快要与少年相融时,却被两根手指拦住了去路。
”谢谢恩公师父,这心意鸣溪自是感激不尽。“越鸣溪挡住他的唇,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后,抬头道,“只是我既然已经喜欢了大美人,便不打算再与任何美人相亲相爱;可惜我二人相遇得太迟,注定无福消受了。”
空梵听罢也不气恼,抬手轻触了一下被越鸣溪碰过的唇瓣,心中不知漾起了什么涟漪,许久才轻声道:
“是说,若少主先痴缠上的美人是我,即便日后见到了更为喜爱的师兄,也同样会不为所动吗?”
他这话问得颇有几分幽凉的怨意,嗓音虽比彻莲低柔些,听着却十足撩人;只不过越鸣溪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头,而是很快地答道:“没错,是这个理儿。”
“……”
空梵没想到这少年竟会拒绝得如此暧昧,偏偏又一脸正色,不似在安慰自己,静默了半晌只是幽声道:“少主这话说得讨巧,却不知若师兄问起你时,又会是一番怎样的作答。”
“大美人若是问我,我也会如是作答。”越鸣溪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什么不妥,坦然道,“我确乎不是没有喜欢上恩公师父的可能,只是情爱之事无非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既然已经喜欢了大美人,便不会再准许自己对其他美人动情,仅此而已。”
空梵听得心头微滞,长久地注视着身旁目光明亮的少年,终是撇出些许无奈的笑意来。他想了想,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转眼却见食毕斋饭的岫宁寺众僧已经走出了沧海居,彻莲也站定在花圃前看着他们,于是起身抖了抖沾上些许微尘的僧衣,拍拍他的肩只是道:
“走吧,师兄已是在等我们了。”
……
越鸣溪跟着岫宁寺众僧逶迤来到明镜山庄富丽堂皇的演武堂时,门派比武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场下围坐的各路侠士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是个个兴致正浓。
竹间派大胜同为儒剑学宗的松间派,掌门施明甫全然忘了方才在议事堂的危机,此时正翘着八字胡笑得磕碜,哪知下一刻便看到那群妖僧飘然而至,扬起的嘴角便僵在了得意洋洋的面皮上。
先前还热火朝天的演武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高庄主,且恕我等来迟。”空梵走到场下坐着的高思远面前,瞥了眼擂台道,“佛门的比试,应是还未开启吧?”
高思远拭了拭额角的细汗,道:“正是。还请各位师父稍坐片刻,待台上这轮比试完,便可由二座宝刹派门下弟子上场。”
空梵便了然一笑,目光掠过不远处静坐的菩风寺,自行择了个僻静之处入座。越鸣溪相当自然地挨着为首的彻莲坐下,一身茶白的剑士打扮在一群妖冶缁衣中显得尤为扎眼。
高思远这才注意到越家庄的少主也跟这群不详妖僧混在一起,心下有些微微诧异,想要开口去唤上一声,却见这群妖僧中最为绝色的一个神态自若地横在两人面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高思远先前走得仓促,不曾知晓彻莲的身份,只是见那少主看起来也不似有什么危险的模样,只得苦笑着收回视线,仍是看那台上比武。
倒是百无聊赖的越鸣溪发觉高思远在看自己,便扬手招呼了一声:“高伯伯,好久不见!”
高思远点点头,正想教他到自己身边来问上几句,台上的比试却已然结束,原本静坐的菩风寺弟子站起身,似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师父,不知这首场比试谁去为好?”
“阿弥陀佛……”那德高望重的岫宁寺老僧朝彻莲看过来,灰白的长眉深垂着,对身旁的大弟子道,“玄照,你且去试试吧。”
越鸣溪便知他们是派出了首席大弟子。那名唤玄照的大和尚生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道行极其高深的武僧,又看了看自个儿身边那些弱柳扶风的美貌艳僧,愈发觉得这场比试颇有看头。
这边彻莲见他们的大弟子已经上了擂台,便朝空梵使了个颜色。空梵执着琥珀念珠起了身,抬脚便要走上前去,却被身后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和尚拦了下来。
“这般等闲之辈,还无须师父亲自上场。”说罢双手合十,走至台前朝玄照施了一礼道,“小僧道觉,愿与师弟切磋一二。”
比武
那玄照和尚见自己竟被如此轻蔑,心下本就不悦,又见这狂妄妖僧苍白憔悴、一脸病容,更是嗤之以鼻,当即冷哼着执起杖指向擂台正中,道一句:
“还请赐教!”
鼓鸣声起便翻身向道觉袭来。
越鸣溪见美人恩公竟允了个这么不起眼的小弟子上场,以为他定然有两把刷子,连忙直起腰朝场上看去,想要看清这道觉和尚是如何将菩风弟子打倒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玄照和尚来势汹汹,手中的千钧禅杖舞得虎啸风生、游刃有余,一看便知是菩风寺出类拔萃的得意弟子;反观道觉和尚,手上却连半柄兵器也无,被袭到眼前的雄浑杖意逼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已,一招一式更是脚步虚浮、毫无章法,看得场下众人频频嗤笑倒罢,已是对这岫宁寺的名号有了几分怀疑。
越鸣溪越看越觉不妥,试探着瞧了一眼身旁的大美人,却见大美人始终气定神闲地看那两人缠斗,并未流露出焦灼紧张之意,便还是放下心来,继续屏气凝神去看那道觉和尚的应对。
只听得衣帛撕裂的簌簌声响起,那道觉和尚已是跪坐在了擂台中央,原本完好的僧衣被凶煞般的杖气撕扯得支离破碎,萧索地挂在倏然暴露在日光下的白嫩身段,竟隐约现出几分凌虐般的美感来。
那道觉和尚仰首望着眼前又朝自己袭来的武僧,忽然媚声道了一句:
“师弟,你真是好生威猛……”
这一句唤得婉转缠绵,仿佛最娇艳的情人在床帏间的爱语,竟听得玄照和尚禅杖一滞,生生被逼退了两步,双腿微颤着站定时,面上已是臊红一片。
越鸣溪恍然大悟,看了一眼那颇有些满头雾水的玄照和尚,同情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道觉和尚袅袅婷婷地起了身,用娇嗔含怨的目光看着倏然警惕起来的玄照和尚,见他手执禅杖迟迟不攻,便主动迎了上去。先前他虽然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奈何一副病怏怏的羸弱面貌,在这群风姿绰约的艳僧中本不算起眼,可此时动了那夺相密法的媚功,竟流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倾城之貌来,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略】
【略】
“……”
【略】
【略】
道觉和尚含笑看他,竟还不忘火上浇油道:“……师弟为何这般看我,莫非是在想那事不成?”
见玄照和尚手中的禅杖已颓然落地,道觉两步上前,引得他与自己赤手空拳过招几个回合,期间娇喘连连、笑意盈盈自不必提,更是褪去了上身那本就褴褛的僧衣,待其将眼前高大威猛的武僧掀倒在擂台,便俯身幽然笑道:“若师弟肯就此罢手,我倒也可许你一度春风,不如今晚……如何?”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玄照和尚更是羞窘不堪,几番想要站起,却被道觉和尚捉住了脚踝,动作愈发缠绵旖旎起来。
越鸣溪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忽然听得身侧的大美人叹了口气。他看到彻莲微蹙起眉打量着道觉,分明是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便小声问道:“大美人,你可是觉得这小师父打得不够好?”
“实在欠缺火候。”彻莲言简意赅道,“若是他师父上场,何须肌肤相抵,只消几眼便能教他输了去。”
越鸣溪一愣,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朝空梵看了过去。他本以为这道觉小师父的媚功已是登峰造极,原来这世间还有更为高深的境界,单凭眼神便能看得人丢盔卸甲?
许是察觉到了越鸣溪惊异的眼光,坐在不远处的空梵和尚朝他微微一笑,眸中别有深意,很快便移了开来,仍是专心看着场上弟子的比试。越鸣溪打量着他那明显较道觉和尚艳丽得多的身姿,虽然并未亲眼见过,却已是信了几分。
空梵和尚的媚功他其实不算好奇,只是转念想到自个儿身边还有个真正大名鼎鼎的端丽人物,便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问道:
“那大美人你呢?若是你上场的话,又会如何对付他?”
彻莲听罢清眉一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你想我上去试试?”
“当然不是!”越鸣溪忙不迭地摇头。他才不想教这里的任何人窥见他未来媳妇儿的诱人姿态,更不想教那群菩风寺的丑和尚占大美人的便宜,只是想到连那么个姿色平平的小师父在使出媚功时都能美艳如斯,不由得对彻莲的极限浮想联翩起来。
见彻莲似乎没有为自己解惑的打算,他小声嘀咕道:“只是那两晚我觉得,你好像也没那么厉害嘛……”
彻莲瞥了他一眼,越鸣溪赶紧噤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仍是看向台上。看得出这少年怀揣的心思,彻莲也不挑破,静坐了会儿只是道:
“双修和斗武毕竟不同,你若轻易泄了身去,又还如何采补?况且这些武功未至火候才打来做障眼法的昏招,我平日里也不屑去使,只用那正统招式便是;不过若你实在好奇,我今晚也可教你领会一番。”
越鸣溪闻言大喜:“此、此话当真?”
眼前的少年正是怀春年纪,一旦尝到了甜头便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更是亮得耀眼,看得彻莲情愫微动,心下也并不反感与这少年多亲近一番。他见越鸣溪这跃跃欲试的模样实在可爱,便忍不住出言逗道:
“自然是诳你的。若少主实在想要领会,不妨去找空梵师弟;他武功虽不及我,双修之术却颇得造诣,定能教少主满意而归。”
越鸣溪一愣,知是自己刚刚那与空梵在屋檐上的种种被大美人窥了去,便急忙解释道:“大美人你不要误会,我除了你谁都不要,从未对空梵师父动过那等念头……”
话说到一半,越鸣溪看到彻莲唇边那一抹隐隐的笑意,便知是自己被逗弄了,心下也并不气恼,反而有些微微的荡漾。刚想拉起他放在膝上的手亲近亲近,越鸣溪灵光一闪,感觉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等等大美人……你怎么知道空梵师父极擅双修之术?莫非你和他……你……”
见彻莲不明所以,越鸣溪发了会儿呆,又道:“夺相密法的修炼者之间,也是可以相互采补的吗?”
彻莲悟了他的意思,神色好似有些古怪,半晌只淡淡道:“夺相密法修炼至七层以上便不再需要采补他人修为,大成后更可助年长者重焕青春,于双修之事上提点一下后辈,也是常有的事。”
越鸣溪知道彻莲定然还未修炼至第七层,然而见他并未撇清自己与空梵的关系,不由得更好奇了。他看看那边身姿窈窕的恩公师父,又看看这边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暗暗纠结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那你们平日里修炼时,谁上谁下?”
彻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场上菩风与岫宁二寺的比试似已接近尾声,道觉和尚仍是一副蛊惑众生的媚态,出手却较先前迅猛了许多,辗转挑逗之余竟也使出正统的武学功夫,与那玄照和尚打得难舍难分,甚至渐渐占据了上风。
越鸣溪明眼看到道觉和尚已有许多回制住了玄照和尚的要害,却迟迟没有下手,在几乎胜负已定的时刻收起攻势,转为暧昧难言的爱抚。那玄照和尚体力渐失,又屡攻不中,此时已是叫苦不迭,大汗淋漓的赤色面庞上满是难耐之色,仔细看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竟是默默诵起了清心咒。
只听得锒铛一声巨响,道觉和尚终是戏耍得腻味,将已是湿了一裤/裆的玄照和尚狼狈打下擂台,道一句:“承让。”便随着击起的鼓鸣声下了擂台。
见岫宁寺只派出一柔弱小僧,便大胜菩风寺首席弟子将佛面金闳鼎收入囊中,场下众人神色各异,已是彻底领教到岫宁寺那传闻中的本事,欲望平息之后更是惶恐了几分。他们不知岫宁寺究竟还有何打算,只晓得若这些妖僧若真真意欲闹事,他们这些江湖豪杰确乎奈何不得。
高思远拭了拭额前冷汗,愈发觉得明镜山庄这最后的一场比武盛事变了味道,定下神来正欲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清脆的声音。
“未完未完,道觉师兄既已出尽风头,又哪有我道静踯躅不前之理。”说出这话的是空梵身后一相当狂气的岫宁弟子,自作主张便又上到台前,朝菩风寺众僧施了一礼道,“莲华如意璧及诸多佛门秘籍还未曾归属,请各位师兄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