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杨岁聊到今天的试镜表现,方止也收起哄顾谦时的玩笑态度,实事求是起来,两位大神挑自己的错都挑得很专业。
不过顾谦也没在意,只要方止说了没问题,那他就相信一定没问题。
惭愧点说,他大学读的导演专业,走的是既不前卫也不怀旧、既不文艺亦不犀利的中庸风格,说白了就是一直在混,高兴了听两节课,不高兴了不一定去哪里浪,还美名其曰观察生活、体会生活的迷醉。
他以前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有着“上天赐予的旁人不能及”的审美天赋,但心底里大抵还是知道自己有多不学无术、内里草絮的。
按理说,行走过的日子如同奔流远去的流水,二者皆不可追。但顾谦心里还是涌上一点后悔的意味,这心情来得如此悄无声息且润物无声,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荒唐想法的来源。
“明环兄,我想给方止写个剧本。”顾谦卷起一叉意面,在心底小声说道。
【事实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想做什么,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任务条的进度很快就满了,方止未必需要你的剧本来当作机会。】
戴明环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而且恕我直言,你的毕业成稿我拜读过,除非你是另有所图,想在这个世界多呆上一段时间,否则我希望您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
顾谦郁闷。
就是因为要走了,他才想留下些什么东西。因为如果原主回来,那他寄居在这个皮囊里的这段时间,就真的是镜中花、水中月、石中火、梦中身了。
而且谁说他写了,方止就一定要演了,还不能当压箱底的宝贝吗?
顾谦这么想着,胸中的郁结果然消散了不少。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是因为天气寒冷,进了自己的房间等消息。他们这一桌也不例外,各自回了房间。
门外有人敲门的时候,顾谦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不知道来找他的是方止还是宋圭。
但他没想到的是,站在他门外的是今天在台上致辞的女孩子—也就是章溯的贴身助理,商璐。
商璐整个人的气质其实不像在台上那么甜美可爱,一身黑白两色的职业套装,显得精明又干练。
这是出什么事了,顾谦的心微微一沉。
若是被选上,即使他们会提前通知,商璐第一个去找的也会是方止而不是助理,这个时间来找他,直觉告诉顾谦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顾先生,”商璐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章先生请您过去,希望您能跟我来一趟。”
顾谦点点头,回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跟着商璐去了章溯的房间。
“我真的不知道……”女服务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只是按例去打扫房间,然后,然后……”
她的胆子是真的小,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刚说了两句话说不下去了,人群骚动起来。
旁边的男服务生轻轻推搡了她一把:“哭什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不说我来说。”
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他的身上,当然,也包括方止。
不过方止显然镇定得很,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问心无愧,他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反而不像是这出丑闻的焦点。
男服务生挺了挺胸膛,像是为了给自己这个“掌持着正义的弱小一方”长声势,开口说道:“我跟苗苗来打扫客人的房间,因为门外没有挂着不允许打扫的牌子,我们就进来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去了卫生间打扫,苗苗打扫卧室。我清洗完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苗苗正在叠被子……”
说到这里,男服务生颤抖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方止,像是怕被他报复而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你继续说!”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义愤填膺,“这里的人哪个不想参演章导的电影?但是谁又像某些人一样耍手段了?要是真的没有做亏心事,难道这里的大家还能冤枉他不成?你尽管说,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他说完,气势十足地转头望了一圈,然而并没有人应和他。
这个青年一看就是刚入圈还没多久,对圈里明明暗暗的规矩和人情并没有多少体会,还是个没有被人算计过的幸运儿,心思单纯得很。
大多数时候艺人是不方便站队的,只能在心里有一杆秤。不过娱乐圈边边角角的阴暗就足够普通人喝一壶的了,只有切实无可辩驳的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虽然情形有些尴尬,没有达到男服务生预想的众人唾骂方止的境地,但该演的戏还是要尽职尽责地演下去:“我知道我这么空口无凭地说肯定没人相信,但是我们有证据。”
说罢,他“胆怯”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的神色,见有些人的表情有了松动,心下有些得意。
“哦?你有证据?”杨岁抱臂走上前来,她出来的时候看得出精心化了妆,披了个流苏摇曳的披肩,整个人风情万种。
但她的表情又是嘲讽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即便如此,她还偏偏用了温柔缱绻的声线,整个人因为色彩强烈的矛盾而耀眼得很:“你说的证据,在哪里?又有多真?”
男服务生被她的气势压了一头,但仗着手里有东西,挺着脖子说道:“就在苗苗手上,这剧本可是千真万确的。”
“剧本?”众人小声地议论开了。
杨岁绕过他,走到缩在一旁的女孩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一个文件夹。
杨岁打开翻了翻,发现还真的是剧本,而且是男主的剧本。
看得出持有者下了很大的功夫,重点的台词都被勾划了出来,台词里哪个字需要重读、哪个字需要轻飘带过都被用不同的符号标记过,哪个部分需要用怎样的心情被一一列出,甚至还在背景介绍处写下了自己对角色的感悟。
如果这份剧本在寻常场合下被媒体发现,肯定会大肆赞扬艺人认真刻苦,然后凭着态度吸一大波粉。
只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不是在章导明确提出临场发挥选拔角色的情况下。
而上面的字迹,确确实实是方止的字迹,就算辩解是有人陷害,可信度也极低。
方止环视了一圈,顾谦没有在人群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提前上床休息了。杨岁在看到剧本上的字迹后,态度发生了变化,显然也开始怀疑起来。
他孤立无援。
但这一次,他一点也没有了上次被人陷害抛弃后的悲愤无措。他看到了隐藏在人群后面注视着他的李隐墨,甚至有那么些心情想要笑一笑。
为什么想笑呢,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摔过几次跟斗以后终于把某些人的面目看得真切,可以心平气和地对错付的时光挥手告别。
顾谦曾经说过,人可以大度能容,但绝对不可以软弱可欺。
他已经一步步为着共同度过二十几年的李隐墨后退了太多的底线,但是现在他一步都不想再退,因为他背后还有个人想要作威作福,就绝对不能委屈了他。
他刚想说些什么,门口进来的人让他暂停了一瞬。
顾谦的神色冷冰冰的,说话还带着些闷闷的鼻音:“你是这样的人吗?”
☆、明星助理逆袭史(16)
方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角眉梢汪着一湾温温柔柔、波澜不惊的坦荡。
顾谦被这灼灼目光逼得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头冷着脸快步走向方止,顾大公子的气场竟然让众人让了一条路给他。
剧本还在杨岁手里,他先在她面前停下,低下头轻声道:“可以把剧本给我看看吗?”
杨岁把剧本递给他,但看他的神色实在与平日里太不一样,不禁暂时忘了对方止的怀疑,拍了拍他的手肘安抚道:“你冷静点。”
方止现在是众矢之的,即使真的要闹掰,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
作为方止的半个圈内好友,她到底是不想让他太难堪。
顾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杨岁微愣。
但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所传达的意思,顾谦就低下了头,翻开了剧本。
他看得很快,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纸页的哗哗声格外清脆。
他作为方止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经纪人兼助理,方止的几乎所有纸面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手,因此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方止的字体。
杨岁注意到,虽然顾谦看上去失望愤怒,但他的手很稳,指尖翻过一页页纸页毫不犹豫、一点都没有颤抖。
剧本不厚,顾谦走马观花很快就看完了。
他这才抬起头,走到方止身前站定。方止比他高,顾谦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方止也不躲不闪,但顾谦总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委屈。
他一只手攥住了方止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文件夹塞到他的手里,失望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方止本来以为他是真的相信了那个服务生和这份让人辩无可辩的证据,是对他失望透顶了,慌张的感觉突然后知后觉地升腾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顾谦扣住他手腕的手指轻轻地捏了几下。
节奏稳定,皮肤温度很低,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他这才定下心来仔细看进顾谦的眼睛,想从里边看出点什么。
拜托,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拿出你的演技来,方神,给个面子啊……顾谦心底嘶吼,差点憋出内伤。
方止微微垂下了头,额发落魄地遮住了眼睛,他没有挣开顾谦的手,只是捏着文件夹的手指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是的,事已至此,我只能把实情说出来,只想请大家不要声张。这件事情如果捅到了媒体上,我可能真的要退圈了。”方止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
人群哗然,窃窃私语声突然被无所顾忌地放大了音量,小小的房间瞬间被质疑和惊讶声填满。连李隐墨都错愕了。
方止也不着急,等议论声渐渐小下来才又开口道:“我在上船之后的第一天就拿到了这个剧本,因为实在太想找机会复出,而章导的电影又是个太好的机会,我这才被迷了心窍,偷拿了剧本出来。”
章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房间,有人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他坐在了房间的角落里,想听听方止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