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奸臣黑化录(一)

分卷阅读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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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往。

    连城仰头看了看天,朝阳待升。

    终于记起来了,他记得一声婴儿啼哭以及玄灵子在结界中一声一声悲怆的呼喊:“连城,晨曦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

    低头看着青玉司南佩,灵光流转。

    这青玉不比旁的,有连城的一缕魂思,下垂的也并非常用的穗子,而是青珠璎珞以及一个抹平棱角的海螺。

    佛塔与山并齐,暖青的白茫照着他的脸,晨风挽起他的发丝,无端凄苦哀转。

    他的神情恍惚,眼中亦有迷茫,红绸拂面,金玲涔涔,高束的白发从背脊落下,满含风霜。

    嬴苏离连城十步远,凝碧色的眸子专注眼前,绣着曼珠沙华的袍子随风而动,满头的黑发落踝,仅于尾端系着一根雪色长绸,静默的站着,白衣黑发,一身冰霜。

    和连城一样,得道早,面容皆定格在少年时期,除去一双眼无可厚非的有了岁月雕琢,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青睫依然,红唇如凝,丹青墨染般的容貌,清雅共妖邪。

    直到远山朝阳半现,连城方模棱两可的问:“在什么地方?”

    嬴苏道:“沧澜水境。”

    “哦,”连城应了一声,揉着眉心,顿了顿,“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连城话说完,嬴苏便离去。

    他这才往后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抛在脑后,挑眉轻笑了一下:“傻子才去。”

    红尘滚滚多少事,少得一事是一事。

    连城拍拍屁股走的痛痛快快,半分犹豫也无,一直到天色大亮他方停下。

    ……

    西郡,九重城。

    原南国都城,三千界一统后,帝以臣伏难之陈,于人界六国之地设郡县。

    人间四方花色异,桃花落,闲池阁,稚童欢声,犬吠轻叹,又一携柳不归客。

    昨夜,刚下一场雨,九重城雨雾未消。

    赤脚的孩童手持风车从街道前跑来。跑得极快,手里的风车仿似旋在风里的花,竟奇异的有些绚丽。

    青街石板,铃音涔涔。

    城门方开不久,那个奇怪的男人牵着一匹红棕色的老马走来。

    身后的朝阳将将升,红霞万里,泛着青,露着白。

    男人和孩童是一般打扮,陈旧的白衣,狰狞丑陋的黑色獠牙鬼面具,发高束,成马尾以红绸相缚,以及,四个落侧边的金玲,随风依漾。

    七月十四,天地属阴,三千界一年一度的驱魔节。

    驱的谁?奸佞容情。

    在这一日,三千界所有的百姓会一并换上同样的装扮。

    白衣,红绸,铃铛,面具,一整日万事停歇,跳着月宫流传下来的驱魔舞,唱着千年不变的驱魔歌。

    古往今来,从未有谁如容情一般,不是鬼神,却比鬼神更令人谨记,提及之时,无不痛恨咒骂。

    千年前的伤痛,时至今日,仍不休。

    天还早,街上的人不多。许是男人一头皆白的发太过瞩目,每过一处,都有目光探寻看来。

    连城提一壶酒,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按着旧年的记忆往前走。

    他总觉得,不管人在,或不在,他总要回来瞧瞧。

    “阿翁,劳驾去闲池阁。”

    九重城是水乡,房舍楼宇多是临水而建,连城要去的地方又在更深处,只水路可达。

    乌篷船上的老叟未醒,连城蹲下,手往船板上敲了敲。

    老叟惊醒,正是混沌之时,声音也没听多清楚。

    起身扶了扶斗笠,细细打量着连城,细皮嫩肉,可这头发已是全白,戴的面具黑面獠牙还掉漆,一身衣服更是旧得不能看。

    九重城的人富庶,难得来个不伦不类的,老叟斟酌了会儿,以防万一,还是说道:“换艘船成不,我这不载耄耋老人,出了事情麻烦多咧。”

    ‘耄耋之年’的连大爷,为自以为尚且年少的自己默然了那么一会儿,拿着自己的一缕白毛急了,厚颜无耻的据理力争,“可看清楚,小爷我十八一枝花,这娘胎带的。”

    十八,那是十八,就不知道连大爷今朝过的是第几个十八了。

    声音清冽得,有如弦音声起的一曲醉春风。

    老叟怪道:“听你这声音,也是九重城的人?”

    连大爷将自个这白毛往后一扔,晃得铃音叮铃,“自然了,许久不回,往后准备长住了,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可别诓我钱,行情我也是知晓的。”

    老叟怀疑的望了一眼,既不是老人,有银子能不赚,不过,“这马也来?那可要另收钱。”

    年过花甲的老人,眼睛精明得厉害。

    连城稀罕,“马也收钱?”

    老叟颇是冷傲,“爱给不给。”

    连城从善如流,“自然给,以后多关照,只是,可否打个折。”

    “就这个数。”老叟手上比了比,摇头,没点能商量的意思,“要不中,那您往前走再寻寻,老头儿我概不二价。”

    今日驱魔节,就他独一家,坐地起价,底气十成十的足。

    瞧瞧,瞧瞧,毫无尊老之心,见了亲爹祖宗一个个傲得和什么似的。

    连祖宗不比当初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他现在一个酒鬼穷逼,哪里有多的钱。

    背过身去,全身上下摸遍,除了那块青玉司南佩,竟找不出半分钱,急了……

    前看,后看,顺带连老马身上都搜了一圈。一巴掌拍在马背上,连城学着蜀地的语气,低喃一句:“格老子的,谁偷老子的钱。”

    老叟‘切’的笑了一声,尽在不言中,“绕道,绕道,改日带着钱来。”说着就要上岸。

    “别呀,你看……”连城转身正想说些什么,一锭银子扔在老叟足下。

    连城顺着方向看去。

    青石拱桥下,撑出一叶轻舟,轻舟之内数框槐花,轻舟之前,一方矮桌,一壶清酒,两个身影,身长玉立,通看全身,只余两个字:有钱。

    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嬴苏和姑苏无妄。

    合着早就知道他不会去沧澜水境。真是阴险。

    姑苏无妄一撩发,朝连城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转向老叟,“阿翁,我朋友给的钱可够了?”

    老叟拿了钱,顿时眉开眼笑,“够了,够了。上船吧。”

    连城一偏头,反手给了姑苏无妄一个中指,随即麻溜的牵马上船,“阿翁,快走。”

    姑苏无妄和嬴苏那条船是运载槐花的,按道理他们在码头要停那么一会儿。

    姑苏无妄展开折扇,“这老流氓真……”厚颜无耻。

    对面的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姑苏无妄接下来的话就给咽了下去,话锋一转,“要追上去吗?”

    嬴苏道:“不必,我知他去何处。”

    三千界,他能去的也只有那几个地方。

    ……

    竹篙拂水,连城那边走了会那老叟方道:“闲池阁那边乱得很,本是个无主的地界,时不时便来一群鬼怪妖魔占着,可得小心勒。”

    连城给那见水怂的马灌了口酒,便仰躺在船头,红鬃马就在一旁站着,得了酒,心情甚慰,动也不曾。

    他想了想,许久才道:“就没人管吗?”

    老叟道:“如何管,又没犯事,且说妖魔鬼怪领头的那位,据说还和上京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如不出什么大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往今来,便是再清明的君主,都是常态,不过我听说,上边派了仙师过来,想来是有人投了状。”

    连城没再说话,老叟今日心情不错,话多了些,也不管人理不理,自顾自的说,“你也回来的巧,今日的驱魔节可得好好玩玩,若非遇了你,我已经回家换身衣裳出去了,今夜我就在庙门卖花灯,到时你来,老头子我给你打个折,若带来个姑娘,我帮你说说好话,事儿就成了。”

    太阳渐渐升起,连城渐渐看着,吊着腿,也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