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凡心不往生

分卷阅读151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司城阙忽然扬起含翠锦箫,指向舒抑道:“我要把人带走,我能救醒他!”

    舒抑终于被激怒,他将洛凡心轻轻放平在榻上,站起身来正对着司城阙。只听“铿”地一声响,往生剑出鞘,斩断了含翠锦箫。

    半截断箫在地砖上蹦跶了几下,昭示着它最后的结局,也似乎是在为自己意外而又可笑的宿命表达愤怒与不甘。

    两人的矛盾彻底激化,气氛陡然急转直下。白芨和小雪立刻站出来拦住了双方,舒驰更是直接站在了二人中间,气愤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躺在那边命悬一线的人还在等着救治,你们却要将时间浪费在斗殴上?”

    司城阙双目泛起血丝:“百里清,你何德何能?!”

    舒抑回道:“孰优孰劣,无忧心中自有判断。”

    舒驰大喊一声:“别吵了!”又对司城阙道,“司城掌门,含翠锦箫乃是灵器,舒某自知无法赔偿,但只要能够弥补一二请只管开口,舒家绝不推辞。”

    司城阙望了他一眼:“舒大公子的话外之音是不管此人曾经是谁,现在他都是你舒家的人,有你舒家护着?”

    舒驰:“司城掌门,舒抑是舒家二公子毋庸置疑,我舒家该怎样看待又会如何处理就不劳旁人置喙了,也请你冷静一些,言语冲突于事无补,舒某诚心要弥补你的损失,请不要曲解。”

    司城阙冷笑道:“我要的不是含翠锦箫,我要的是洛无忧!”

    舒抑眼中泛起杀意:“就凭你?”

    舒驰怒道:“舒抑!你这是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

    白芨对司城阙道:“司城掌门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你若真将他带走了,他醒来以后也不会高兴。”

    “可我至少会竭尽全力去救他!”司城阙的声音染上了颤意,“而不是像这个人一样,就这么轻易认定他死了,就这么轻易放弃去救治!”

    舒抑:“你会救他?是你助他设了穹鼎阵,即使明知道这个阵法会害了他!”

    司城阙语塞,他承认自己是糊涂了,在并不十分清楚这个阵法会造成什么样后果的情况下就选择帮他设阵,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罹难却无能为力。

    司城阙:“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若是知道会这样,我宁愿用幻影剑阵去代替穹鼎阵,用那百余人的性命去换他一个……”少顷又怒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杀一个邵成要那么久,早知道你这般没用我就该自己动手!”

    舒抑:“大言不惭!”

    白芨忍不住道:“司城掌门,舒抑做的事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杀义盟首尊也并非易事,你不应该这样羞辱他!”

    司城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无忧快死了!那个孤影已经去了那么久还没把你们的神医给带来,这兄弟俩说不定就是不想蹚这个浑水才故意迟迟不来!我不同你们废话,再拖下去就什么都晚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人带走!”

    舒抑:“你试试看!”

    舒驰被他们吵得头疼不已,说谁谁都不听,干脆放手不管了,退到一旁焦躁地踱着步。

    白芨问道:“你把他带走又能怎样?带到哪里去?找谁救治?”

    司城阙:“我自有办法!幻影门多的是懂得岐黄之术的能人异士,并非只有一个徒有虚名的神医独施才能医治!”

    白芨:“你就算速度再快,赶得上他血凉的速度吗?再者说,胸骨、肋骨尽断,脏器也被戳穿,浑身经脉被震裂了大半,连灵根都快枯萎了,你觉得他还经得起颠簸?”

    这番话不仅让司城阙冷静了几分,也让舒抑听得倍感煎熬。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痛,好像洛凡心身上的那些伤也一并伤在了自己身上。他默默回到榻边,继续做自己的无用功,哪怕能延缓这具身体变凉、变硬的速度也好,哪怕做一万分努力只能看到一分的回报也好。

    司城阙恨极了,不知道该恨谁,可就是恨。他握着半截断箫,手背上青筋毕露,对白芨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他谁也不让靠近,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非说无忧已经死了,我不相信!”

    白芨依旧拦在他面前,态度很坚定:“别再向前!他在引导蛊虫修复经脉和断骨,你一叶障目看不清事实,打断他只会帮倒忙!”又转过头对小雪道,“小雪,你过去,看一下洛公子究竟怎么样了。”

    小雪没有动,神色黯然,喑哑道:“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

    司城阙:“你胡说!看都没看就说他死了?连你也巴望着他死是不是?!”

    白芨隐有怒意:“小雪是灵狼,他的嗅觉和听觉比你强百倍,你何故如此质疑他?”

    舒抑突然笑了一声:“司城阙,我让你自己来看一次,然后立刻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司城阙听了前半句之后就已纵身跃了过去。

    先是伸手探了洛凡心的鼻息,又摸了腕脉和颈脉,最后还不死心地输了一道灵力去他体内详细探查,然而每一个举动都在重复一个事实——身死,魂散。

    终于,得以亲自查证了。

    他踉跄着起身,彷徨不知东西南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外。

    霍景不曾踏进去半步,一直就站在门外守着,见司城阙出来立刻抓住他问:“洛公子他怎么样了?”

    司城阙抬眸,说出了那几个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字眼:“他死了。”

    霍景愣住了,他松开对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言道:“我没工夫在这儿听你胡说了,我要回去了,霍家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司城阙一把将他揪了回来:“你不进去看他最后一眼么?”

    “看什么最后一眼!”霍景粗暴地打开他的手,怒道,“我说了,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

    司城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回去等你的阿簌吧,抱着一点明知不可能的希望活着,比较适合你。”

    霍景握紧了拳,一股无名之火烧得他心肝肚肺都疼,于是一把扼住了司城阙的咽喉,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司城阙顺势扣住他的脉门,轻而易举便拆了他的钳制,又一掌拍在他肩上将他推出几步远,笑道:“难道不是么?你的阿簌死了,就把无忧当成了替代品……”

    霍景气急败坏,冲上去就与他打了起来:“你凭什么说阿簌已经死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司城阙:“我不知道?你以为你们霍家就铜墙铁壁、滴水不漏吗?我的人亲眼看见那个孩子掉进了稽水被冲走了,他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霍景气得发抖,拔出碎玉刀就砍,咆哮着:“我杀了你!”

    “都住手!”小雪走了出来,天机剑铿然响了一声便将碎玉刀挡了过去,他语调低沉又带着森森寒意,“要打要闹到别处去,别在此处喧哗!”

    霍景原本被司城阙激得怒不可遏,一想到洛凡心现在的境况又怒不起来了,最后还是收了碎玉刀,满腔的愤懑伤感都被强行压了下去,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司城阙见他那种落荒而逃的姿态实在想笑,随性大笑了几声之后便也觉得没意思了,渐渐又变成了苦笑,继而变成了自嘲。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恶毒,一种近乎畸形的绝望心态迫使他残忍地去揭开别人的伤疤,如同一个饥寒交迫的乞丐,憎恶这世界上所有衣着光鲜的人一样。

    司城阙,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假如那只信使鸟没有还给少赟,而是死了,你会不会稍微高兴一点?

    “我一点都不高兴啊……”他静静站在门外等着天亮,对自己说,“天亮之后就离开这里,回幻影门,什么都不管了。”

    他甚至想着,洛无忧死了就死了吧,洛无忧一点都不重要,尽快忘了这一切。

    而天亮之后,他仍然记得洛无忧,记得他死了这件事。

    三人一台戏

    六月下旬,松鹤岭上。

    洛凡心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数蚂蚁,就听见林子昱的声音忽然在身后炸响:“快点站起来!骨头都没长好,别老蹲着!”

    洛凡心被他这一声吼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佯怒道:“你怎么总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死你师兄了!”

    林子昱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你若能让人省点心,我便不这么一惊一乍。”

    洛凡心:“箬恒呢?叫他来陪我玩。”

    林子昱瞥了他一眼:“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好好调养才是正道,玩什么玩?”

    洛凡心:“已经快两个月了,快两个月了!能用‘才’这个字吗?你这段时间哪儿都不让我去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对我说,山下究竟怎么样了我想知道,我很着急!”

    林子昱瞪着眼睛:“急什么?急着见那个谁?!”

    洛凡心眉头一皱:“你烦死了!”

    林子昱:“我大老远跑去把你从那是非之地给救回来,你还嫌我烦?”

    洛凡心:“就是嫌你烦,你一说话就招人烦!”

    林子昱心里团了一撮火气,问道:“谁说话不招你烦?全天下只有那个人对你好?他真那么好怎么还护不住你?!”

    这段时间像是被绑架了一样,想见的人见不着,想知道的事情也无从得知,本来就挺不耐烦的了,偏生还有人专门跑来跟他提这茬!洛凡心的心里头躁乎乎的,挪到旁边坐在树底的石凳上纳凉,说话都带着刺儿,不仅刺别人还刺自己:“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说别人的时候想想自己,是不是比人家做得更好?!呵,说起来我这条命倒真是比王八壳子还硬,几次都死不掉。”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洛凡心意识到自己在胡乱发泄情绪,便兀自冷静了下来,说道:“子昱,我不是冲你,别往心里去。只不过这件事怪不得舒抑,设穹鼎阵原本就是我一意孤行,他根本没法阻止。况且我这不是没死么?”

    林子昱还沉浸在他说的那几句话里,想到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能让他依靠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除了不满之外更有深深的自责。他放低了声音,回道:“嗯,不过你这次差点就成功了。”

    “是啊,下次再加把劲,一鼓作气!”季谨言从阶梯下面走上来,刚冒出个发顶的影子声音就传了过来。

    林子昱唤了一声:“三师兄。”

    季谨言施了一礼:“掌门师弟。”

    洛凡心悄悄嘀咕:“季老三也会好好跟旁人行礼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季谨言坐到他旁边:“看师兄给你带什么好玩的来了!”

    洛凡心就着他摊开的手掌望去——竟然是一只七星瓢虫!只不过个头小了些,也没有七颗星,数了数,四颗半。问道:“不就是瓢虫么,有什么特别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瓢虫,看他的触角。”季谨言手中暗暗发功,只见瓢虫的两根触角顶端竟熠熠发光,像两盏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