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抑走后第四日,送来的信封里装了一枚石子样的东西,鼓鼓囊囊的。
他拆开一看,是一枚星石。
星石在日光下极为璀璨耀眼,乍一看跟他那枚万恶的处子血星石差不多,但仔细一看又能看出些不同来。血红的珊瑚枝杈形状不大一样,血色也浓艳一点。
再去看信,书道:“寥寥心头血,无以寄情思,赤子如星石,能将银汉度。”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敢取心头血!不要命了!”他生气地将星石扔到了被褥上,过了一会儿又厚着脸皮捡了回来,选了条红绳编成同心结缀在星石上,最后小心地扣在了腰间。
舒抑走后第五日正是大年初一,洛凡心收到了一截细长笔直的翠竹。
信中寄言:“此竹不具虚心意,但谢郎君虚席情。愿岁岁无忧。”
洛凡心端详这节翠竹,色泽似乎比普通的竹子更加光亮鲜绿,想是采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处理过。拿在手里质感如玉,敲击时声音清脆如金,竟是实心的!
“好吧,算是拜过年了……”洛凡心是第一次收到心爱之人的新年礼物,按捺不住去想,活着可真好!
他翻出从小雪身上捋下来的那些狼毫,开始认认真真做起笔来。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洛凡心已经完全没法在意别的事情,每天都在等人敲门,等着收舒抑的信和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儿。
直到收完了第十四封,天空开始飘起小雪来,他却迟迟等不到第十五封信。
这日雪停了,寒意有些浓,想到马上就是元宵佳节,月圆人不圆,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独自伏在窗前案上翻看一首蜡梅词,时下情景正相宜,洛凡心便凄凄哀哀一声长叹。
窗户却忽然大开,寒风吹了进来。正欲随手关上,却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瞧清楚了薄薄一层雪上立着的是谁之后,洛凡心喜极,奔出去大喊:“小雪!”
屋内生了暖炉,几人都不觉冷,洛凡心更是凭着一股兴奋劲儿窜出了细汗,端茶倒水都是亲自上手,恨不能把屋子里藏着的好东西都搬出来。
小雪面带微笑,银白的发丝似乎闪着光,比天上下着的雪更夺人眼球。伏笙就跟在旁边紧紧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胆大包天地想伸手去拈一缕发丝仔细瞧瞧,被洛凡心打开了手。
小雪递来一封信,洛凡心莞尔接过。
打开一看,字更少了:“随小雪去东平峡。”
“舒抑是卖字为生的吗?每次都写这么少。”
可埋怨归埋怨,心里却还是高兴得很,怎么说这也算是第十五封了,月至十五才圆满,也算成全了他追求完美的一颗心。
洛凡心收回思绪,问道:“小雪,过年都不知道给我来封信,和谁一起过的呀?”
他这是明知故问,小雪便顺着他答道:“当然是白芨。”
洛凡心打趣:“现在不喊师父了?”
小雪:“他毕竟年纪小,总喊他师父岂不折煞?”
洛凡心干笑,白芨年纪小,嗯,反正以后他是不敢再以爹爹自居了。
几个人提前吃了一顿团圆饭,洛凡心收拾好行李便去同徐叔和伏笙告别。伏笙极度不高兴,撅着嘴道:“才回来一个多月,又要走,我不管,这次必须带我一起!”
洛凡心也不拒绝,就问了几个问题:“你会御剑吗?骑马的话一天之内能赶到东平峡吗?明日就是邵公子大婚的日子,若是去迟了失礼不失礼?”
道理伏笙都明白,可还是不高兴,便把怨气都撒在了舒抑身上:“我看舒二公子就是故意的!这么晚才将信给送来,谁还赶得及啊?他就是想让你甩开我的吧!”
洛凡心笑出声:“你有本事就当着人家的面说哎!”
伏笙双手叉腰:“我又不是不敢!”
小雪默默道:“信是几天前就交给我了,原是我出发太晚,这才使得时间紧迫。”
伏笙是好汉,从来不吃眼前亏。他一听此言立马乖乖道:“原来是这样啊,没事的,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公子能及时赶到才好。”
洛凡心笑不可遏。
二人辞别合昏院,行至月老峰附近时改为御剑。小雪将随身佩剑抛了出去,只见剑身又宽又厚,打磨不甚细致,却让人看着无端生畏,忍不住怀疑自己能否拿得起这样一把剑。
洛凡心赞叹:“好剑!”
小雪:“名为‘天机’,舒大公子赠予我的。”
洛凡心好奇:“这剑像是天机玄铁制作的,舒家的天机玄铁是作为信物使用的,素来不会赠予外人,予之兄竟然这么大方就把这宝剑给你了?”
其实他还想说:“我在他家住了好久都没想起来送给我一块铁……”
小雪:“我也不明白,他只说对我一见如故,觉得这把宝剑正适合我,便成人之美,慷慨相赠了。”
洛凡心:“他见我时也说过初见如旧识……”
怎么有种多情郎负心汉的感觉?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舒驰为何要送小雪天机剑的问题,把高空飞行的寒冷都忽略了。几个时辰之后二人到达了东平峡,住进了一家客栈。
洛凡心问道:“小雪,我们不直接去邵家吗?”
小雪:“有人在这里等你。”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洛凡心噔噔噔就跑上了楼,大剌剌地推开了门。结果他想错了,门一开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洛无忧,你可算来了!”
竟然是莫依然!
邵临渊大婚
莫依然和,她现在不是应当身着喜服好好当一个新娘子吗?怎么现在她却身着便装,只身一人待在这客栈里啃着水梨?
洛凡心仓促行礼:“莫姑娘,我以为是舒抑在等我,方才不请自入失礼了。”
莫依然无所谓地摆摆手,招呼他进来:“你怎么老那么多繁文缛节?既已成了舒抑的人了,那咱们以后就算是姑嫂关系了,不必客气!”
姑、姑嫂?!
洛凡心赧道:“莫姑娘可别开我的玩笑,那个,舒抑没有一起来吗?”
莫依然:“他现在在邵家,成亲这件事太麻烦,他今晚不一定回客栈来。”
洛凡心有点郁闷了,换了个话题道:“莫姑娘为何只身一人?花轿呢?送亲队呢?”
莫依然又啃了一大口水梨:“在路上呢,应该晚一点会来到这边。送亲队在路上走了十天了,我要是跟着他们一起走岂不早就累死了?我是三日前才开始骑马赶来的,看吧,还是比他们早到!”
洛凡心颇感无语:“莫姑娘,还是别吃梨了吧,大婚当前,梨子寓意不好。”
莫依然大笑:“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分离嘛,谁人不是自由之身啊,就算再亲近那还能没有分离的时候?有离才有聚,无所谓的!”
洛凡心干笑:“大喜临门,百无禁忌。那莫姑娘叫我进来有何事?”
莫依然一张俏脸上堆满了狡猾的笑容:“请你帮个忙。”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二日,洛凡心被打扮成了陪嫁丫鬟的模样跟随花轿去了邵家。
他凑在花轿窗前低声问道:“姑娘,你们是不是在故意整我?”
莫依然:“怎么会呢!这都是舒抑的安排,他说了,你的身份毕竟特殊,此次前来祝贺的江湖门派太多了,若是见你大摇大摆地就进了邵家,对你对邵家都不好。你也知道,往生剑现世的事情还没平息呢,诸家诸派都是人人自危,捉了你去泄愤也是极有可能的!”
洛凡心:“那把我易容成别的男子模样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打扮成陪嫁丫鬟?”
莫依然笑道:“这个嘛,这个就是我请你帮的忙啊。你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人跟着,尤其是那些走路都走不快、打架更不会的丫鬟,一个都没有!现在突然成亲了说要有陪嫁丫鬟,我也不能临时花钱去租一个吧!”
洛凡心:“不能吗?”
莫依然:“能吗?哈哈,随便吧,反正你都已经答应了。”
洛凡心:“可是我想反悔。”
莫依然:“洛无忧,还是不是姑嫂了?”
洛凡心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误会了,其实我是你表姐夫。”
轿子里传来莫依然哈哈大笑的声音,抬轿子的几个青年全都被惊呆了,人家的新娘子到了出嫁之日就算装也要装得哭哭啼啼的,从来没有见过笑得这么爽朗的。洛凡心也是气赧,若不是这莫依然抬出舒抑来压他,打死也不会给她当什么陪嫁丫鬟。
入了邵府,洛凡心一直没能同舒抑打个正儿八经的照面,他要作为陪嫁丫鬟守着新娘,拜了天地之后又得随着一起去别院的新房。莫依然独自等在新房里的时候,他则要百无聊赖地守在新房外面,别提多难熬了。
终于熬到了天黑,趁着宾客都在宴饮,洛凡心悄悄离开了新房,开始四处溜达。
东平峡地处东域,峡道为平江最大支流,在平江横穿东域流入东澔海的时候,它斜贯入腹,孕育了东域三州十之有八的民众。邵家就建在东平峡北岸的山岩上,地势略高,站在院子里随意远眺就能看见峡道两岸的万家灯火。
待走到一处挂满红灯的长廊里时突然遇到几个醉醺醺的宾客,洛凡心神色不变,学着女子施了礼之后便轻飘飘地离开,却被其中一人拉住了衣袖。
“我知道你,你是新娘子的陪嫁丫鬟,白天我就看到你了,你、你长得可真美!”
另一人劝阻:“可别这样!你平时拈花惹草就算了,人家新娘子的陪嫁丫鬟就别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