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凡心不往生

分卷阅读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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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以后,二人悄悄来到了严家,只见大门已被封上,周围有不少身着幻影门服饰的门徒在把守。鉴于司城阙此人一见到洛凡心就会暴露出一种死缠烂打的无赖嘴脸,二人决定先不去惊动幻影门,直接找个没人看守的墙头悄悄翻进去。

    舒抑的身法轻盈至极,身影一闪就从墙外翻进了墙内,落地以后才发现洛凡心还趴在墙头上。他赶紧又翻了上来,内疚道:“无忧,可是那里又疼了?都怪我疏忽!”

    “嘘!有人,”洛凡心这一个翻跃确实牵扯到了伤口,他拧着眉头再一次忍住了将罪魁祸首暴打一顿的冲动,指了指远处晃动的人影又指了指身下的墙头,“结界的痕迹!”

    舒抑俯身一看,果然整片墙头的砖石上都留下了一道浅沟,是结界溃散后的痕迹。

    他低声言道:“要么是严家自己的结界被攻破,要么是凶手临时设的,意在将严氏满门困在这里全部屠杀。”

    洛凡心抿了抿唇,扶着舒抑的肩轻飘飘落地,看了眼不远处地上那些已经盖了白布的尸体,言道:“这里有十多具,幻影门竟还未移动他们的位置,像是等着我们来查一样。”

    舒抑:“等我一下。”说罢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洛凡心眼前,再见他这颀长身影时远处那几个人影竟都被放倒在地了。

    “好了无忧,他们都睡了。”

    ……好棒,好快,好厉害!洛凡心由衷赞美。他挑了其中一个词:“舒抑,你好快!”

    “……”舒抑道,“看来没让无忧尽兴,那下次我再延长些时间。”

    洛凡心讪笑:“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掀开这些尸体身上的白布一一查看,个个都是中剑而亡,要么一剑封喉,要么利刃穿胸,血迹已干腥味却更盛,扑面而来直冲天灵盖。再细看伤口,剑身既薄且宽,材质不可能是普通的钢铁,否则极易折断;伤口表面平整但在两端却有血肉微微翻出,似乎剑刃上某处雕有反向的齿状花纹;凝了灵力去探,伤口尚残留些许紫青气,若非凶手本人灵息便是其所执之剑的灵息。

    说不是往生剑洛凡心自己都不信!

    “舒抑,这里没有严掌门,我们去别处找找。”

    二人转到了这栋建筑后方才发现,严家竟然还挺大,站在稍高处放眼一望,除了该有的建筑之外,其他就是一些假山、池塘占地方。整体的布景实在单调,无处不彰显严氏之主的质朴做派。

    目光所及之处尸体分布甚是零散,洛凡心不禁有些头疼,他转向舒抑:“我们分开查看吧,你先在这边附近,我朝北面走。”

    舒抑拉住他,摇了摇头。

    洛凡心笑笑:“难不成我连这么几个门徒都对付不了?”说罢便运了轻功,“簌簌”两声轻响之后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躲在一面墙后捏了个指诀,袖中一张金羽符翩然飞出,随着金光一晃,金羽符倏地化为一道劲力袭向一名门徒的颈侧,此人脑袋一低便忽然倒地。如法炮制,周边的几名巡守门徒纷纷被点中了睡穴倒在地上,洛凡心双手合十朝他们念道:“抱歉抱歉,深夜值守实在辛苦,好好睡一觉吧!”说罢便将地上的尸体一一翻来查看,竟发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本以为此人为顺利嫁祸给百里清会选择只身一人行动,但这边的尸体死状明显同方才的那些不一样,恐怕行凶者另有他人。洛凡心掀开死者的领襟,只见顺着咽喉往下有一绺乌青直延伸到腹部,乌青中有许多淤黑的块状斑点,按了一下,皮肤肌肉立刻陷了下去,丝毫没再弹回来。他又隔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具尸体的下颌,点亮一张金羽符细细看去,见其唇舌皆泛黑色,牙齿轻轻一碰就掉了一排,倒像是口腔已被烧焦了一般。

    洛凡心忍不住舔了下自己的牙齿,扼腕叹息这些人死得太惨了,约莫是中了某种诡谲奇毒。他捡了块石片轻轻刮了点死者口腔里焦灰收进金羽符,又仔仔细细观察了每一具尸身的面容、手掌特征和服饰,没发现严掌门在其中。

    就正打算去别处看看,他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轻响,便立刻跳上台阶伏低了身子猫在门外。须臾之后未再听见声响,他直觉这房间有异便轻手轻脚开了门,闪身钻进房内隐在暗处仔细观察。少顷又是一阵轻响,听着像是有石门在转动,洛凡心屏住了呼吸。

    在地下!

    他半跪在地上听到了声音的具体位置,敲击了一下地面,竟然是实心的,并没有什么暗格开关。他想先把舒抑叫来一起查看,但外面各处还有幻影门的门徒在守卫,一个个解决太浪费时间。听着地下石门转动的声音正逐渐朝远处伸展,应当是有人正在一道一道地打开石门,不由多想,洛凡心点亮数张金羽符飞出去,每个角落都一一排查。不经意间,一张金羽符飞至书案上方时忽然闪了一下,似是有阴息从下方吹了上来。

    他迅速转至书案旁,不敢轻举妄动,先是抽了只狼毫朝书案各处按了按,没找到开关。又闭上眼仔细想了一下——一般会给自己书房挖密道的人,要么是为了藏一些宝贝或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么是方便自己或家人逃难所用,严掌门是哪一种?假如自己是严掌门,开关设在哪里既方便又隐秘?

    他忽然睁开眼,一甩衣摆便坐在了椅上,却发现此椅无法移动!洛凡心立即闪到了旁边,将金羽符召过来仔细查看,只见这椅子四周的地面有一圈缝隙比别处砖缝明显宽了一些,阴息正是从缝中传上来的,但摸索了一会儿却没能找到打开暗道入口的机关。

    莫非是这张书案?他扔掉狼毫,双手扶住书案往旁边一转,书案竟真的在原地旋了一整圈,待回归原位时只听“咔咔”几声响,旁边的座椅竟开始往下沉,一阵潮闷的腥风传了出来。

    随着座椅落了下去,一道灰白的石阶逐渐出现在视线里,斜向下延伸出去,引出一个豁然开朗的地下石室。洛凡心循着暗道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了几步,那张座椅忽又回升,再次将入口遮住,几张被点亮的金羽符随着他的手势趁入口没关实之前已经钻了进去,瞬间将这暗道照亮了不少。待走到第一个石门前,地上出现了血迹,周遭石壁上有脚印和已经干涸的血掌印。他用自己的手比对了一下,这掌印宽阔且虎口外开,形状略带几分沉敛的霸气,应当是一个常年练功的男子掌印。

    这暗道内无疑是经历过一番打斗,看这血迹已经有两日了,究竟会是谁还躲在这密室里?

    洛凡心足下放轻,鸟一般地向前掠去。他召令其他金羽符缓行至身后,只留一张在前方探路照明,渐渐看不清地上的血迹,却分明闻见血腥味儿越来越重。待寻至第五扇石门,洛凡心忽然看见前方石室里一个人伏在地上不声不响。

    他警惕地贴着石壁停滞不动,人未及跟前金羽符先飞到了近处,只见此人一身华服已经被血染透,除了背上一道长而深的伤口十分骇人,身上各处也都有大大小小的剑伤,可见生前的厮杀很是惨烈。

    洛凡心靠在石壁上,察觉到后背因圆石突兀而被硌得慌,他随手摸了一块圆石,“啪”地一声将其抠了下来朝石室内扔去,石块击打在石室壁上发出“硁硁”之声,室内却并无任何其他动静,金羽符也未曾示异。

    要么石室内确实没有其他人,要么此人比想象中更为镇定从容。

    由不得他多想,忽然一阵“轰隆”声响起,前方石室的石门竟然在下落。

    “不会这么好运吧?!”随手从墙上抠了块圆石,就抠中了石门的机关?洛凡心差点感动落泪。这道石门明显不同,前面几道都是旋转式的,而这道却是下落式的,有可能前方就是这暗道的最深处了。只是这石门原先已经被开启了,再次触动机关反倒轰然下落,眼看着即将闭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石门即将闭合之前他飞快闪进了这间石室,同时将金羽符也全都召了进来,幽暗的石室里瞬间大亮,可除了地上这位已经咽气多时的人,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

    洛凡心蹲下身,先仔细查看了他背上的伤口,确定是往生剑做的,再将他尸身正面翻过来,观其面容气度、手掌特征、衣着配饰,明白此人应当就是严掌门。

    看这尸身的僵硬程度差不多是在案发当夜就已经被害身亡了,方才石门的声响不可能是他做的,除非是诈尸。但这暗道并不是外通的,此石室已经是最里一间,除了一张石桌三张石凳之外别无他物,开动石门的人哪里去了?

    “啊,难道是严掌门的魂魄指引我来暗道里寻找?”洛凡心自作多情地想着,随即便召出金羽符,“现形”二字出口,这道金光所及之处立即有丝丝缕缕翻涌的灵息和阴息交替闪现,之后石室里果真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并非严掌门,而是司城阙。

    严掌门之死

    “可惜。”洛凡心念了一句。

    “……”司城阙难掩心中的喜悦,上前握住洛凡心的手言道,“无忧,你专注的时候真是格外好看,我还想多看一会儿的!”

    洛凡心撇着嘴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简单施了一礼言道:“劳司城少掌门挂念了!我本想着让严掌门的魂魄现形的,没想到现形的是你。堂堂幻影门少主,鬼鬼祟祟躲在此处作甚?”

    司城阙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略感失望地叹了口气,言道:“无忧总是同我这般疏离。”

    洛凡心淡淡道:“你想太多了。不过,会隐身术还真是挺方便的,随时随地,想窥视就窥视。”

    司城阙一撩衣摆坐在了石凳上,笑嘻嘻道:“是挺方便的,我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学。”

    洛凡心摆手:“自古以来各派功法都是不传外人的,我怎敢仗着私交就向司城少掌门讨要?”

    本就知道即使是双手奉上洛凡心也不会收下的,司城阙听了之后不但没有加剧失落感,反倒因为他话里提了“私交”二字忍不住暗自欣喜起来。

    洛凡心干咳一声,转移了这人的心绪:“司城少掌门莫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今日会到达琅江吧?深夜查探,可有所获?”

    司城阙摸了下自己的含翠锦箫,言道:“该查的自然在昨日就查过了,之所以还没将尸体收殓,一来是知道你得亲自来看过才能安心,二来此等灭门大案,官府也是要来走个过场的。我料想你这两日就该来了,姜门一案你没能去查探,琅江这里必然不会再耽搁,果然就叫我给等到了。毕竟对你来说,一把往生剑可能比天下许多人都重要……”

    洛凡心听到了后面竟听出些自怜的意味来,忍不住打断道:“司城少掌门这是答非所问。”

    司城阙:“你我既是有私交的人,见面总是一口一个‘司城少掌门’,实在见外!不如这样……”

    “休想。”洛凡心再次打断他。

    司城阙忍不住大笑起来:“无忧别怕啊,我这次没打算让你喊‘阙哥哥’,唤我一声‘闳衍’也不行吗?”

    “……”洛凡心思考了一下,茫然道,“行,红眼兄。”

    “……”司城阙忽然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

    洛凡心不等他回答了,再次蹲下查看严掌门的尸体。

    胸前一道痕迹长有半掌,像是剑气所伤。腰侧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从前腹部一直划到后腰,切口却不算深,像是在旋转的时候被对方剑刃拉到的。肩部和腹部各有几道贯穿伤,双腿动脉均被切断,死因应当是失血过多。

    洛凡心盯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过于痛苦,他的黑眼球朝着右上方狰狞的翻着,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怨愤和不甘。

    “严掌门死不瞑目。”司城阙的神色沉郁了下来。

    严掌门称得上守正不阿甚至有些食古不化,因此在这些依附或与幻影门交好的门派中,严氏算是最忠诚稳定的一个,江湖地位虽不高却也一直立场坚定、风雨不动。如今姜、严两个拥护幻影门的家族都已经被端灭,说行凶之人不是冲幻影门来的谁也不会信吧。

    洛凡心:“此人深不可测,能将堂堂掌门伤至如此都没露出任何门派的功法痕迹,至少不是你我这等修为可做得到的。严掌门是否是发现了凶手的身份?”

    司城阙:“你与我推断一致。不仅如此,凶手也被严掌门伤到了,无忧看他另一只手,五指的甲缝中都有血迹,其中三指还有残留的皮肉。这是严氏的一招擒手,中招之人身上某处必然已经留下五指抓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人早晚要被揪出来。”

    洛凡心一听福至心灵,他取出自己炼制的那枚铜色血球置于严掌门指尖处,又指引它绕着石壁各处感应了一番,却发现血球毫无应兆。

    杀害严氏一门的凶手与玄冰洞挖灵根的不是同一人。至少,这个拿着往生剑的人没有挖灵根。如此说来,功力这么深厚、下手又这么歹毒,竟然有可能并非百里掣?

    洛凡心灵光一闪,言道:“明日就是下元节了,下元节阴气虽没有中元节的重,但严氏一族遭遇灭门惨案,保不齐有怨念深重的亡魂还没走远,待我先将他们收拢来,于明日午夜子时作法询问,或许能问出凶手的信息。”

    司城阙摇了摇头:“无忧可以试试看,此处已经没有任何亡魂可问。”

    洛凡心闻言一惊,立即默念咒语,又召出金羽符设下引魂阵,凝神引了好一会儿竟果真一只亡魂都没有。他看了看自己的阵法,虽不敢说多么多么精通,但引魂阵他也不少用,没道理一只亡魂都招不来。再者,既是遭遇横祸,不可能连一个觉得含冤的都没有,就这么乖乖的统统都飞走了?除非这严氏一族的亡魂早就被凶手使用某种术法一并驱逐了,再往可怕的说,已经魂飞魄散了也有可能。

    功力深厚,其心歹毒,作案细致,还与幻影门有仇,甚至可能想要天下大乱,洛凡心没办法不往百里掣身上想,可严氏一族又不一定是他杀的,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党羽?

    洛凡心一时没有答案,各种问题扑面而来。一切究竟有何玄机?究竟为什么要用往生剑?为什么要让天下人以为百里清已经复活?是不是百里掣要让想得到饬雷血的人将目标转移到百里清身上以方便自己的行动?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层面,百里掣既然已经销声匿迹了三年有余,他自然有办法叫别人找不到他,没道理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这招金蝉脱壳。就算他现在已经将师父洛尘湮软禁在身边,想尽快带着师父回到岛上为他植入灵根,就算他还有点良心,碍着师父的面子不能将洛凡心这个人造饬雷血拿去祭岛,可义盟尚在,他就算回到了岛上又岂能安枕无忧?

    除非是,屠尽整个义盟!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姜门和严门不过就是一个开始而已,甚至幻影门也不过就是一个开始而已。

    洛凡心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他手心里冒出了一层薄汗,眼前的司城阙忽然出现了重影,接着便是一阵晕眩袭来,险些没站稳。他赶紧扶墙靠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

    司城阙原本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专注地盯着洛凡心思考,见他莫名眩晕又吃了什么药丸,立刻神色紧张地站起:“无忧,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