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无绝

分卷阅读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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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叶汝顿时头皮全麻了。

    云长流语气直板地道:“我活下去。”

    他活像是中了邪似的,慢吞吞地转身,一面迈开脚步,一面自言自语道:“我不再伤心。”

    “教,教主,”叶汝开始吓得双腿打颤了,“您怎么了……”

    云长流扶着墙,往木屋外走去,口中还在喃喃:“我要珍重身体。”

    “不不不,教主您不要这样,”叶汝终于落到了和当初温近侍一样的无措境地,他哭道,“奴知错了,奴知错了!叶汝方才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别吓奴……”

    阳光照亮了白衣,云长流怔怔地抬眸,他看着木屋外的世界。

    他嗓音虚飘得像风中一片叶,恍惚道:“我从此余生,平安喜乐……”

    “我……听无绝的话……”

    云长流茫然地站在了木屋的门口。

    他知道他要走出去,为了不辜负关无绝的牺牲。既然无绝所求不过是自己的余生安乐,那他就给,他什么都给得起……

    再说,这应该不难的,他从小到大都是被逼着活,为了别人的执念而活,他应该能做到的。

    “我……我……”

    云长流的手指痉挛着,他喃喃,双眼渐渐失焦。

    木屋外是灿烂春阳,芬芳春风。

    是连绵的神烈山,是无垠无际的天地浩荡。

    是没有了阿苦,也没有了关无绝的阳间。

    光明尽殁。

    没有了光的阳间,是什么样子?

    他到底该如何在无光之渊,余生安乐?

    排山倒海的恐惧瞬间没顶,云长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跪倒下去,膝盖狠狠磕在门槛上。叶汝惊慌尖叫,含泪扑过来,“教主……教主!!”

    “咳……咳咳……咳……”

    从喉中呛出的血落在那已腐朽了的门槛之上。

    云长流胸口刺痛,他竟开始咳血不止。久病的肺腑早被逢春生折磨得十分脆弱,这些天非但未能得到休养,反而一损再损,至此终于是撑不住了。

    刚苏醒不久的意识,再次被风卷残云般吞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云长流眼睑沉重地合落下来,他努力地想要睁眼却是徒劳。透过最后一丝缝隙,云长流望见自己试图伸出去的手指,看到指尖离那木屋外的温暖光明只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触及。

    彻底昏迷之前,他终是吐出了真言。

    用破碎的虚弱嗓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只有叶汝听见了。

    教主说的分明是,我想死。

    再如何表面理智,再如何强作冷静,再如何骗人骗己,都没有用。

    云长流还是,迈不出去这道门。

    作者有话要说:

    云长流:我是装疯,我没疯,我活的很开心……

    叶汝:确认完毕,教主他的确疯了。

    第167章 雄雉(3)

    云长流还是无法从木屋中走出来。

    长流教主此前把一切身后事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不似当年云孤雁说跑就跑扔下一摊子不管事,一点也没给别人添麻烦。

    到了如今,他不寻死觅活,不哭天抢地,而且也不装疯卖傻对着空屋子絮絮自语了。给他送饭他会吃,给他送药他也喝,只是不再开口说话。

    只有有人试图强行带他离开这间屋子时,他才会疯了似的挣扎,呛咳吐血,泪流不止。

    当连悲伤的力气与自欺欺人的勇气都耗尽之后,云长流身上的最后一点神采,最后一丝生气,也死寂下来了。

    他已不知昼夜,不知冷暖,连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都无法感知。他就想在这间承载了与阿苦的昔日回忆的木屋里,安静的一个人呆着。

    云长流这个样子,实在没人敢来惹他。

    直到又过了数日。一辆马车沿着山路下来,停在木屋外的树荫下。

    赶车的是温环,他先是掀开车帘,躬身向里面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独自走向了那间木屋。

    他先是敲了敲门,低唤了两声“教主”,果然没人应。

    温环等了小会儿,伸手推门进去,门板就是刺耳地一响。

    那里头乍一被照亮,温环的脸色就变了变。

    云长流蜷缩着躺在木屋的地板上,如瀑黑发散乱地盖了雪白消瘦的脸。曾经那么喜净的人,身上白衣被尘土沾得脏黑一片,还夹杂着点点血渍,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闭着眼,薄唇紧抿,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亦或是又昏过去了。

    温环心疼地蹲下去,轻柔地推了推云长流的肩,“……教主。”

    云长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温环双手缓缓抱着他起来,如十好几年前哄小少主那样将云长流揽在怀里,俯在教主耳畔道:“教主,老教主来看您了。”

    云长流仍是不动,他软绵地靠在温环怀里,仿佛隔绝了人世间的声音。

    其实他并未昏睡,只是身心都疲倦不堪。

    面对自幼如半个父亲般抚养他的温环,他到底无法如对云丹景那般对他骂出一句“滚”,再说以温环那不温不火的脾气,骂人也不能把他赶走;而一想到云孤雁,一想到那个强硬地拉着他逼着他活下了这二十五年,却又残忍地把他命中光火掐灭了的男人……

    不,连想都不能想。

    仅是去想一想,都怕自己要难过得坚持不住。他答应了无绝少伤心的,他要好好活下去的,他不能真的疯掉。

    “流儿……”

    云长流听见温环哀伤而愧疚地唤他小名,他心灰意冷地仍不理,只想着只要自己不作答,不会太久就能让温环回去了。

    可惜,总有人的固执与众不同。

    吱嘎、吱嘎……

    沉重的脚步踩在门槛上,有人走进来。

    温环的嗓音出现了波动,“主人,您……”

    云长流内心冰凉地叹了一口气,他早知道父亲绝不会容许自己这样一蹶不振下去。云孤雁这一趟定然会来,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总是这样,云孤雁给他的桎梏总是那么紧那么沉,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痛,让他无法抗拒,无法摆脱。

    于是云长流终于恹恹地睁开眼,没有去看走进来的人,而是推开温环,背转身去。

    他的目光在木屋内飞散的细小尘埃间渐渐溃散开来,头脑里像是有千百根针在扎刺,混乱地搅得昏沉。

    这几日他总是这样难受,虽有坚持喝药,可烧还是断断续续地退不下来,不过已经快习惯了。

    云长流偶尔便会想他的护法,想那个人是否也是把伤痛化为了习惯,才能总是若无其事地笑得那样好看。

    “你先出去罢。”

    云孤雁的嗓音比往日沙哑了许多。

    衣料摩擦声响起,是温环站起身来。

    “是。”

    温环应了主人一句,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顺势把木屋的门半掩上了。

    屋内的光亮又暗了暗,云孤雁又往里走,已经站在他的儿子背后。

    云长流眸色更暗,无意识地咬了咬后牙。他感觉到云孤雁的阴影投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