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无绝

分卷阅读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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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的触目惊心都沉在夜色中,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看见一团一团的深色污渍。

    云孤雁终于在关木衍身前站定,纡尊降贵弯下身来,盯着长老的脸,叹气道:

    “唉……关木衍啊关木衍。想当年,本座孤身入你苍桐山百草谷,生受你七七四十九种剧毒,以烛阴教整一座药门和长老之位,换你出山救流儿性命。”

    “数数快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自个儿说说,本座可曾有一日对不起你?流儿又可曾有一日对不起你,嗯?”

    关木衍盯着云孤雁,沙哑道:“没有。”

    云孤雁冷笑,一脚踏上百药长老的胸膛。老人顿时双目圆睁,又噗地喷出一大口血,急促地嗬嗬喘息。

    云孤雁面色不改,眼神深处却更加阴戾,他脚上缓缓加力,“你要埋首医药不理药门事务,本座允了;你还要求药门不设副门主,本座也允了;你要自由自在,息风城的规矩便落不到你头上;你要无拘无束,连本座都没受过你的跪拜之礼。”

    “就这么纵着你二十五年了,关木衍呐,”云孤雁指了指那染血的帕子,幽幽地问道,“这,就是你最后给本座的东西?”

    “——背叛,嗯?”

    他用好整以暇的语气问,看着老人的目光有如看着一只蝼蚁,只等着心情好的时候一把捏死,“关木衍,你敢背叛本座?”

    关木衍咧嘴笑了笑,连齿缝都是血红一片:“是啊。”

    是啊。

    这些年来,云孤雁的确未曾亏待过他分毫。

    云长流继任教主后,优待他更胜于其父在位时。

    是他背信弃义。

    可他一年前就同那个温家的小近侍说过。

    世上有时候是没法儿两全的,眼看着逼到眼前了,非得选了,也只能把心一横……

    于是,他就把心一横。

    “嘿,嘿嘿……”

    忽然,满脸是血的关木衍笑了起来。

    他颤颤地伸出手,竟胆大包天地指着云孤雁的鼻子,隔空点了点,老大不正经地道:

    “怎么着啊,就许你云孤雁想救你儿子,不许老头子我也想救我儿子啊?”

    这就算是承认了。

    其实关木衍也没指望着自己那点小把戏能瞒过云孤雁,他知道这位老教主有多大手段。

    可他还是这么干了,他想救那孩子,哪怕希望渺茫到近乎没有。

    他知道关无绝执念太深,死了心要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他拉不住,也没有资格去拉。最终找到一根不知有没有用的救命稻草,到底还是要寄希望于端木世家,寄希望于那个让他深恨了几千个日夜的旧徒端木南庭。

    毕竟,人家是亲父子嘛,连着骨血的。

    还有,人家是名门正派,几百年传承的大世家。

    说不定就能把那孩子冰封的心给捂暖了呢?

    听见关木衍这句话,云孤雁明显怔了怔。紧接着,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惊奇,嘴角扩散开戏谑的弯弧。

    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云孤雁仰起头狂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儿子!你说你儿子!?”

    那笑声在空荡荡的烟云宫内回响不息。云孤雁笑了好久好久,忽然把声音一收,五指如闪电般扼住了关木衍的喉咙,将他提起来狠狠地砸在了柱上!

    肉体撞上硬石的闷响,以及咯嚓碎裂声。

    碎裂的却不知是石柱,还是人的骨头。

    黑暗仿佛在此刻化成了流沙,将人的口鼻活活掩埋,又将肺腑压至窒息。从沙底又爬出无数的魑魅魍魉,伸出细爪将人拖拽向更深的地心。

    关木衍脸庞涨红,死瞪着云孤雁。那脖颈上的手掌如铁箍一般,任他如何剧烈挣扎也不放松分毫。

    “关木衍啊关木衍,你居然真把阿苦那小崽子当儿子?”

    云孤雁笑着,贴近他的耳畔,低沉道,“醒醒吧,他可是连你一声干爹都没叫过的。”

    关木衍神色变了变,犹自嘴硬道:“我儿子……我儿子害羞!他不愿叫就不叫嘛,你管得着啊?”

    “关长老,你要知道。”

    云孤雁悠然说着,五指渐渐收紧,指下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响声,“如今流儿的逢春生已入骨蚀腑,以你的医术也无甚作用。你……对本座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关木衍被他掐得无法呼吸,脸色已经由红转为深紫,沾着血的白色胡须簌然抖动,“要杀……便杀……!”

    可下一刻,云孤雁就把手一松,关木衍便跌倒在地。

    老教主摇摇头,居高临下地眯着眼,“杀?你背叛了本座,还想轻轻松松的去死?不让你尝遍我烛阴教刑堂诸般大刑,本座怎么对得起百药长老的一番心意呢……”

    他摩挲着下巴,玩味道:“反正以护法之能,只要给他灌几碗特殊的药下去,让他清醒着自己给自己穿心取血……也不是多难的事儿,长老说是不是啊?”

    “你……”

    关木衍不可置信地抬头,表情陡然变得惊惧无比,他开始浑身颤抖,“云孤雁……你、你是畜生,你不是人……”

    云孤雁再次快活地抚掌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关木衍恨不得生嚼了自己的模样就想笑,他直等自己笑够了,才唤来阴鬼:

    “来人,将这叛贼关木衍押入刑堂!待会儿本座要亲自观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九:养小徒弟真开心w

    后来:我关木衍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再真心实意养小孩儿!!!

    再后来:真香……

    无绝:(日常迟钝)嗯?

    老头子:(流泪嘴硬)我……我说你做的饭真香!!

    第160章 采薇(1)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关无绝猝然从昏睡中惊醒过来,入目是马车车厢的木顶。

    头晕目眩,神智迷蒙,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明明刚刚醒来,铺天盖地的倦意却又叫嚣着想要继续睡去。

    他紧皱着眉低哼了哼,迷迷糊糊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又许久才忍着困意慢慢地撑起身坐起来,长发散了一肩。

    记忆断在那一夜的荒丘,他摆出连命都不要的架势执意离去,而被他一顿连蒙带坑搞的悔恨不已跪地痛哭的端木南庭留不下他,也只好放人。

    然他右腿受了箭伤,又失了不少血,这么独自归教实在危险。端木登提出驾车送他时,也是不得不应了下来。

    然后……然后呢?

    难道他又晕过去了?不对……

    四面环顾,关无绝神色更糟,单手撑着阵阵钝痛的太阳穴,伸另一只手掀开了马车的厚帘。

    这马车的车厢异常宽敞,能叫他一个身量修长的成年男子躺得很舒适。

    他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被枕暖炉一应俱全,若不是车轮的轱辘声和微微的颠簸,关无绝甚至会以为他是睡在哪间卧房里。

    直到帘子一开,外头移动的风景才落入眼中。

    关无绝心里一沉。

    这马车的速度也太慢了些……

    “临弟醒了?”

    驾车的果然是端木登,他见后头有了动静便惊喜地回头,忙“吁”地将马儿停下来,不忘回头叮嘱,“快躺好别出来,马车里暖和。”

    “……谁是你临弟。”关无绝冷冷道,“我怎么了。”

    端木登将马车靠在路边停下,爬进车厢,想给关无绝披上被子。护法毫不领情,劈手把少庄主的手腕攥住,面露厉色:“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端木登冷汗都下来了,他哪里敢惹这位病人,连忙安抚:“临弟……啊不关护法!你别急别急,我真的是带你往息风城走呢啊!只不过你受伤太重,急不得。咱们走了三天了,你一直昏着,我——”

    话音未落,端木登眼前一花,脑袋就被关无绝给揪着砰地掼在了马车车厢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