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无绝

分卷阅读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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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无绝没反抗,如今他是身心俱疲,动都懒得动一下。冷珮看了他一眼,又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冷冷道:“你多想也无用,难道还能事到如今折返回去?息风城里有我主人,你该信他,也该信你的教主。”

    “我知道。”

    关无绝有气无力地在火堆边蜷成一团,他把一条手臂挡在脸上,沉沉低声道,“没有退路了,我若此时放弃,教主便有死无生,我不会折返。”

    “可是你说……”忽然他又顿了顿,嗓音轻飘而含糊,“二次取血,当真是必死无疑么?”

    关无绝知道,他又奢求了。

    人呐,被宠坏了,总会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承着这份云长流赠他的内力,关无绝竟又开始幻想了。他本以为他已经认命,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贪得。

    可如今,他竟开始无法抑制地祈愿,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哪怕那么一丝可能……

    让他再得上苍些许怜悯,在逢春生得解之后,还能留下少许残命,够他活着回到云长流身边。

    他似乎是答应了云长流会回去的。

    他真的,真的……不想再骗他的教主了……

    这尘世间总有一抹让他眷恋的光,让他甘心死,又让他渴望活。

    次日,雨过天晴。

    关无绝与冷珮不敢再多耽误,抓紧时间赶路。为了躲避阴鬼的搜寻,他们分别更换衣物,关无绝将他那身红衣红袍直接扔火里烧了,着了身最俭朴的布衣,冷珮则是罩上了宽大的斗篷,遮掩住脸面与身形。

    至于马匹又是一个麻烦,四方护法的神驹流火实在太过显眼,关无绝出了息风城不久便决定弃马。取下鞍鞯辔头,扔了缰绳长鞭,狠狠心驱这马儿远走。

    可流火恋主,饶是护法抽打恐吓了好几次,它还依依不舍地追在后面哀鸣。

    最后弄的关无绝实在没有办法,要说真的拔剑杀了爱马他实在不忍,还是以随身的迷药把流火弄晕了,趁马儿沉眠时和冷珮赶快远走。

    这匹陪伴了关无绝多年,也曾无数次救过他性命的马儿,也终于被他舍了。

    两人在最近的镇子里新买了好马,快马加鞭往万慈山庄的方向赶去。

    数日后,他们再次更换,变卖了马,换成马车。关无绝坐在前头赶车,冷珮则罩着斗篷坐在车厢里。如此,哪怕顾锦希放出探子来打探,也只能得到“四方护法带了一个人赶来”的消息。

    就这样,两人一路合计,百般筹划。转眼间,已经到达了万慈山庄的势力范围,而那一座名为浮生欢的桃园……那个承载了当年端木临最多落寞、委屈与期盼的地方,已经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冷)……慢着,说好的惯例补血番外呢?

    护法:(无奈)作者说她给鸽了。

    教主:(冷)所以本座还要继续疼?

    护法:(无奈)别提了,属下还得继续惨呢……

    教主:(突然自闭)…………

    护法:(叹气)好啦教主您别不开心,无绝尽快回去和您he啊,啾(笑着凑上去亲一个)

    第153章 终风(2)

    十八年了。

    关无绝忽然发现,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远远望去,浮生欢内的桃树上已有新芽破枝,点点翠嫩可爱得紧,偶尔也有一两朵淡粉花苞儿藏在其间。再过上十数日,定是一片烂漫的好风景,那时万慈山庄想必又会在此摆宴,又会是一片觥筹交错、丝竹袅袅。

    马车的车轮吱嘎作响,滚滚向前,把回忆都碾压在下面。关无绝没有停留,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可是,些许旧事还是从蒙了灰生了苔的记忆深处爬了上来。

    关无绝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浮生欢摆宴,端木南庭惯例地不许他去,还布置了比往常更多一倍的课业。

    他不听话,偷着去了。并不是贪玩偷懒想要寻欢作乐,他只是羡慕山庄弟子随口谈论的桃花美景,只是想看一眼。

    然而他的运气素来不好,用云孤雁的话说,这就是命,得认。还未进得桃园里面,便有山庄弟子发现了他,很快端木南庭阴沉沉地赶来了,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叱骂。

    那晚春寒料峭,小孩独自在宗庙里跪了大半夜,低头看着青石砖落了清霜,抬头看着先祖牌位披了月辉,忽然觉得这么活着真是没意思。

    也是同一年的冬天,他被顾锦希卖到了神烈山烛阴教。

    再后来,他半是随意、半是认真地……拿自己的命做了回礼,来抵烛阴教主云孤雁送他的桃林木屋。

    一晃时光荏苒,如今关无绝倒是明白了,那个连看一眼桃花都不让的父亲,是对他怀了期盼,想将一整个万慈山庄与端木世家托付给他;而那个豪爽地赠了他桃林的烛阴教主,则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骗走他的小命给自家儿子治病。

    可饶是如此也无济于事,关无绝对云孤雁还是恨不起来,就像他对端木南庭始终无法产生什么孺慕之情。

    太迟了,有些东西已经追回不来了。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进,桃园被抛在身后。关无绝低着头,脸容掩在斗笠的阴影之下,手握着两匹马的缰绳。他身后车厢罩着不透光的黑布,里头坐着的则是冷珮。

    与顾锦希约定的地方并不在这里,此处离万慈山庄太近,容易暴露。他要继续南行,往南约二十里,拐到一个无人的荒地,在那里完成这个暗地里的交易。

    许是因为临近万慈山庄,这长街两侧多是药庄和医馆,也有些推着车的药材贩子。其间来往的人群也不少,十个里有三个都搀扶着老弱病残,一看就是来求医问药的。

    由是关无绝也不敢驾车太快,就这么经过一间朴素药铺,一个跑堂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正扶着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走出来,唠唠叨叨地叮嘱着什么。

    那入耳的声音有些熟悉,关无绝便漫不经心地打眼一瞟。

    这要不看还好,当他猛然瞧见那药铺伙计的脸,瞧见那俊朗中带着几分天然的腼腆憨厚的五官,顿时全身神经都炸了起来!

    这——这不是那个谁么!?

    万慈山庄所谓不成器的少庄主,端木南庭的长子,他的亲哥哥……端木登!!

    这一刻关护法背后冷汗都出来了,心说这家伙怎么会在此处!?他连忙把头转过去,可是已经太晚——

    只见那年轻的“药铺伙计”也好巧不巧地抬起脸,望见关无绝的那一刻眼睛就亮起来了:“咦,这不是……”

    “……”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关无绝当机立断,一鞭子抽在身前马匹臀上,高声道:“驾!”

    路上行人闻声纷纷避让,马车加快速度跑起来。幸而长街开阔,关无绝驾着马车,很快就把那间药铺和那身份尊贵的“药铺伙计”甩在了身后。

    摇晃的车厢里,冷珮敲了两下门板,是在询问出了什么事。关无绝惊魂甫定,正要回冷珮一句话,突然身后传来高亢的呼唤:

    “关护法!关护法!!”

    “我认出你啦,关护法!请留步——”

    “——!!?”

    关无绝狠狠抖了一下,他被这两嗓子吓得魂飞天外,当时手就按上了剑柄。带着杀意的眼神往后一扫,恨不能一口血喷出来!

    那端木登竟一路追了过来,但见他面露喜色挥着双手,撒腿狂奔一路扬尘……

    ——其实说“撒腿狂奔”实在有些不雅,更妥帖些的说法是“运起轻功”。

    ——可是以端木登的那张脸,配上那一身伙计的布衣,再看他在人群中慌忙地抬腿扭腰、东躲西避的模样,实在是……一言难尽。

    冷珮听见动静,终于忍不住把车厢的黑布掀开了一个缝隙,看见端木登额头上青筋就是一跳:“……这是什么人?”

    两人如今可是遮遮掩掩生怕被烛阴教找到踪迹,再让端木登这么嚎下去可得了?关无绝只得认命地停下了马车,满面苍凉地叹道:“如你所见,怪人。”

    冷珮低声道:“我们若是暴露了可麻烦得很,这家伙……杀了?绑了?迷晕了?”

    “滚。”关无绝强作镇定,“听着,你待会儿千万别出声,我来周旋。”

    于是,等端木登追过来的时候,关无绝已经将马车赶到了一个隐蔽无人的巷口,自己摘下斗笠下了车,迎着端木登走上去。

    还没等这位少庄主开口说话,他便装出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先发制人道:“唉呀,这不是端木少庄主么?你为何会在此处,还是这种打扮?”

    “这个……”端木登正在大喘气,闻言讪笑了一下,“哈,这个说来话长,让关护法见笑了。我又是偷偷溜出来的……”

    关无绝心道:以万慈山庄的规矩,想来也是……

    这时护法才忽然觉得有趣,按理来说他们一个是万慈山庄少庄主,一个是烛阴教四方护法,都该是身居高位的人物。结果端木登却是个伙计打扮,自己也是布衣斗笠,还都是偷偷摸摸从自家逃出来的,如何不好笑?

    可很快护法就笑不出来了,只见端木登忽然把双手一拍,奇怪地打量着关无绝道:

    “哎呀不对,这话该我问你啊?关护法你不是那个,就是那个——叛教出逃——什么什么的?”

    “你家云教主找你都快找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马车上又是什么人,居然还能叫你堂堂四方护法给他驾车?”

    “……”

    关无绝顿觉现在是他快疯了。

    这个少庄主看着敦厚,其实真的不笨,这几句连着问下来可称是一针见血。关无绝清了清嗓子,不经意地侧身挡住了端木登探头去看马车的视线,面上淡定自若:“咳,本护法自是有绝密任务在身,所谓叛逃也是障目的小把戏……至于车里的那位,恕无绝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