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无绝

分卷阅读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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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一阵令人心寒的巨响,少年的身体砸在桌案座椅之间,木质的桌椅被撞裂得四分五裂。云丹景头破血流地倒在一堆木块之间,挣扎着捂着胸口吐血不止。

    下一刻就听铮地一声清鸣,云丹景颈侧一凉。出鞘的戴月剑赫然已经插在了云丹景的脖子旁边,

    关无绝单手执剑,半跪下来,一边膝盖正重重压在云丹景胸口,制得他动弹不得。

    “属下不仅要纵火,”只听关无绝贴在云丹景耳畔,凛然压细了眼眸,含着十二万分的杀意柔声低语,“还要行凶呢,小、少、爷。”

    第144章 日月(5)

    忽然,关无绝神色凛然,猛地抽剑撤身。

    但见眼前一闪,锐利冷光携着孤注一掷的剑意堪堪擦过护法的脖前。若方才他躲闪得再慢片刻,那到剑光就会直接贯穿他的后颈!

    黑衣长剑,黑甲覆面的影子死士护在他的小主人身前,就如一面坚硬无匹的盾牌。

    关无绝冷眼一扫,“让开。”

    阳钺全身都绷紧了,他的额上渗出了冷汗,面甲外的双眼闪着凶光,像极了一头蓄势的黑豹。

    而在他的几步之外,关无绝则明显轻松许多,他甚至能冲阳钺讥讽地扬眉,淡淡道:“你不会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吧?”

    云丹景愣了愣,他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忽然失态地冲阳钺暴怒吼道:“你……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滚了吗!我说我不要你了,你个没用的废物听不懂人话吗!?”

    阳钺没动,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关无绝还是对云丹景的回应。

    关无绝嗤笑一声,竟欣然点点头,“也是,身为影子,倘若临阵脱逃,我还会看不起你。”

    他右手仍是执着戴月剑,左手轻轻一抬,示意身后的百余阴鬼退出殿外。

    阴鬼动作迅速,转眼间骄阳殿内只余下三人。

    而殿外的火势尚不见小,明灼的红光忽闪不息,竟闪出几分凄艳之意来。关无绝与阳钺相对而立,剑意在两人之间翻滚集聚。

    昔年鬼门相扶并肩五年时光的两位少年,两只阴鬼,一个成了长流教主信爱的四方护法,一个成了丹景少爷倚仗的影子死士。

    终究是在这火光之中,为了各自选择的主人,对彼此拔剑相向。

    只听清冷铮鸣一响,关无绝将披星剑也拔出了剑鞘,他目光沉暗地望向阳钺:“既是各为其主,废话就不必说了。”

    “当年你在鬼门救我一命,如今我为你出双剑,让你早死早超生。”

    红袍护法暗金双剑在手,神色冷傲地冲阳钺抬了抬下颔,“来找死吧。”

    云丹景正欲挣扎着起身,闻言目眦欲裂,气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又软软倒了回去。

    寻常人要报救命之恩,哪怕不说放恩人一命,怎么也该“我让你一只手”、“我让你十招”……到了关无绝这儿敢情好,他说让你早死早超生!?

    然而下一刻,阳钺居然真的将长剑一震,以找死般的凶狠架势扑了上去。

    关无绝果真丝毫都不留情,提剑迎上。电光石火之间,黑红双影激战于一处。四方护法右手戴月起剑,将阳钺的剑往斜里横架,同时左手腕转动,披星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刺向阳钺前胸。

    阳钺咬牙,硬是将长剑向左滑切,叮地一声与披星相撞,剑身火星四溅。

    他顺势按剑借力,双足平地腾空,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出剑往关无绝后心点去!

    那一剑迅猛至极,是不死不休的杀招。关无绝并未回身防护,他冷静地听声辨位,洒然侧身将戴月往背后一负,阳钺那一剑便直直地削在戴月剑身之上。

    面甲之下,阳钺脸色陡变。

    果然,就见披星的剑光于眼前荡过,他连忙抽身已是来不及。披星何其锋利,连阴鬼护甲都如削泥般被撕裂。阳钺的肋下顿时破开了一个可怖的伤口,血流如注!

    ……

    就在剧痛之中,阳钺忽然神思飘渺。

    他想起九年前的事情。

    那年是个灾年,饥荒、瘟疫,民不聊生。他是个死了爹娘和弟弟的孤儿,卖了自己换来三具棺材,又和一群孩子同被带到雪山上,在暗无天日的鬼门里挣扎求生。

    直到有天他去找水喝,捡了个快死掉的小少年。

    那少年看着比阳钺小一点,面容惨白,眉眼却漆黑,俊美得不得了。伏在地上烧得奄奄一息,似乎是渴极了想喝一口水,却没来得及爬到水洼前就气力不济昏了过去。

    阳钺那时候很傻,是真的傻。觉得这孩子生的美,死了实在可怜,就想救人。可惜他也不知道怎么治病,就把小少年抱到那水洼边,用手掌舀了水喂给他喝。

    那水很脏,还混着泥沙,在那种时候却能救命。怀里那少年干裂的唇瓣动了动,艰难地从他指缝间探舌舔着水喝,纤长乌黑的睫毛抖个不停。

    那虚弱的模样活像只濒死的弱弱雏鸟,阳钺却想起他弟弟在瘟疫里病死前最后几天的样子,没怎么犹豫就把那少年给抱了回去。

    他曾被人笑话过,都说这么傻的呆小子不可能活着从鬼门出去;而他抱回去护着的那个小少年更是被嗤之以鼻,都说这么弱的病秧子不可能活着从鬼门出去。

    还有人开过赌局,赌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在鬼门的残酷训练中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也赌最后会是哪个先捅对方第一刀,据说赌注最后被哄抬得很大。

    结果呢,最后没有人拿到那个赌钱。因为他们俩最后一起活着从鬼门出去了,是那届第一和第二。

    ……

    鲜血滴答滴答掉落在骄阳殿的地上。

    几十个回合下来,阳钺身上已经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关无绝仍近乎毫发无损。

    阳钺毫不畏惧地将黑甲一按,机关锁倒扣着封住了血脉,他喉间低吼一声,再次仗剑冲了上去。

    这一回,阳钺没有躲避关无绝的凛冽双剑,而是拼死往前,浑身肌肉紧绷,全力向着关无绝左胸刺去……他记得他心脉不好的。

    背后传来云丹景嘶哑的吼声:“阳钺!回来!!”

    哧啦。

    血肉被冰冷的铁刃穿透。

    阳钺哇地吐出一口血,低头望着穿过自己腹腔的长剑戴月,眼中终于露出几丝绝望之色。

    关无绝冷笑望着他,“在我面前用换伤?你想的倒美。”

    话音未落,四方护法执剑向前,步步紧逼!

    阳钺接连吐血,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后退,后背终是撞上了冰冷坚硬的东西——他竟被穿透肚腹的戴月剑,牢牢地钉在了骄阳殿的柱子上。

    “咳、咳……”

    阳钺又吐了口血,他粗重地喘息,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袍护法,于面甲之下扯了扯素来僵硬平直的唇角。

    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打不过了。

    嘿,谁能想到啊。那个病恹恹的小少年给养活了之后,居然比他还狠,比他还厉害……

    可他必须竭尽全力。哪怕知道必死无疑,他也要流干最后一滴血,死在他主子的前头。这是阴鬼的宿命,是影子的宿命。

    就这么一个恍惚的瞬间,剑光在阳钺的眼前闪过,自上而下地劈开一线。

    阳钺将眼睛睁了睁圆,他以为他要死了,还是那种脑壳被劈成两半,红白之物飞溅的惨死。

    他有些担心会不会吓坏他的小主子。

    但是预料中的死亡,却并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

    咔嚓。

    阴鬼脸上的面甲陡然崩裂成两半,无声地自半空中滑落,露出一张平凡却硬挺的脸庞。

    关无绝眼底清亮,他深深地看着遍体鳞伤的阳钺,神情并无甚哀色。

    ……最后看看你的脸,记牢了。

    待一年后,我到真正的鬼门关去寻你。

    左手披星剑抬起,毫不迟疑地再次落下。

    一线寒芒,终于指向阳钺的脖颈死穴之处。

    ——铛!!

    关无绝神色微动,那一剑竟没能如愿要了阳钺的命。是云丹景扑了过来,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拼力架住护法的披星,红着眼咆哮道:

    “关无绝……你讲不讲道理!?我再说一次,阳钺已经不是我的影子了!我谋逆造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胆子宰了我!”

    阳钺大惊,痛声道:“主子!”

    “闭嘴!滚!本少爷让你滚!!”

    云丹景似乎彻底崩溃了,似乎除了骂一个滚字什么都不会说。他双眼遍布血丝,嗓子逐渐沙哑,竟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你到底滚不滚,你还听不听我命令啊!?我不要谁可怜我,我不要谁陪我死!本少爷就乐得黄泉路上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