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拖鞋,泰亨却笑了起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让着我。”
南俊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他,弟弟的嘴角是弯的,可眼睛带着严肃,他看不懂。
他很久以前就看不太懂他,只是觉得他人善良热情,又好看,性格么是独特了一点,但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泰亨只是更显露出来,他认为这是优点,说明也是个单纯的孩子。
但这次不一样,他是真有事瞒着他。
“我就要结婚了。”
南俊松了口气,原来是喜事。于是笑起来,他知道他的笑不好看,但是眼睛眯起来,嘴角弯弯的时候他会觉得对方也能收到暖意。
“很好啊,祝贺你,泰亨。”他突然有点好奇对方是谁,是不是特别好看,能让这个弟弟也动了心。
泰亨却没有一丝一毫受到祝福的喜悦,他看着他问道:“对方哥也认识,不好奇是谁吗?”
空气间响起沉默。南俊开始明白,这个问题对泰亨而言似乎很严肃,他不该草率祝福的。此刻,他更不能草率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中篇,大概六章完结~
☆、红日,异乡旅人
“他很孤独。”金泰亨说,他看着他的手足无措的哥哥,心里的滋味酸酸的。
南俊望着他,不消多说,那个人是金硕珍。所有人都看到他开朗,无论什么困难的时候都还能看着悠闲而游刃有余,甚至让人误会是散漫的程度——只有他知道,他的哥压力有多大。
高考前几天,他还在担心,于是去问泰亨他们状态怎样。
“有点紧张,”泰亨看着是真有点紧张,也许是刚上完体育课跑步,脸颊红扑扑的,很可爱,“明天就放假了硕珍哥邀我去喝一杯。哥你来吗?”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能去。听说他们要去喝酒,还有些紧张,他也开始捏把汗。
“我看了模考排名,你们都考得很好,”他希望安慰到他,“正常发挥,你和硕珍哥都没问题的。”
“硕珍哥?他完全不紧张。”
南俊皱起眉头。
泰亨的眉也弯成了八字,看起来纠结。
”哥,原来你是问他?”
当然了。南俊在心里说。但他知道泰亨也未必能看出来。硕珍内心的黑暗世界,只对他敞开过。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前面要加一个“曾经”,因为泰亨此刻站在他面前,对他笃定地陈述:“他很孤独。”
他们进屋坐下来,南俊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像火的海浪在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里烧。
这感觉真奇怪。
“南俊哥在写小说?”泰亨的目光掠过密密麻麻的稿纸,上面钢笔的痕迹干了很久,红茶却被喝了大半,看起来这位写作者不太专心。
“卡住了。”他叹息。
“那么,打断也不打紧?”
南俊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于是艰难地让自己张了张嘴,又合上。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弟弟微笑起来,“下个月初。”
他迟疑起来。
“为什么要来这里,告诉我他很孤独?”
你们没多久就要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他听到有声音在耳畔呐喊。
“他想见你。”传来一声轰响,雷和雨点一起炸开在耳畔。
雨越下越大了。
听着雨声,南俊迟钝地望向桌上潦草的稿纸,钢笔被他扔在桌边,还好有耳的笔帽稳住了,否则就会滚落到地上不知哪个角落。
就像此刻的他一样。金硕珍想见他就是他的笔帽。他正在世界上没有他的角落呼吸着,想着有他的空气,还有泰亨在未来一个月将有多么幸福。
“好啊。”他听到自己回答。
没想到见他这么容易。泰亨为他马上订下飞往大洋彼岸的机票,他们在那个国度准备登记结婚,拥有彼此合法的纽带。婚礼也会在那里举行。赌城,与他们这样两个独特而英俊的男人格格不入的城市,却成为了新的故乡。
在真正的故乡他们反而是得不到祝福的,这点三个人都知道。
飞机起飞是第二天上午,他们的座位不在一起。南俊隔着无数个座位努力找泰亨的后脑勺,觉得像的又很远,周围很多人开始伸展开手脚,放下座椅,他够不着。
其实他很想问问他们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苦。可是金泰亨带来的消息让他的脑袋像是抹了浆糊,一般人久别重逢的寒暄都忘了。
梦醒时分,零星开着的机窗外冒出了红日。他侧着脸隔着人群望去,心想颜色果然有温度。太阳周围深蓝的云朵还显得那么寒冷,一颗圆而小的红日却像心脏,为地球孜孜不倦地泵出血液。
活泼有力,他过去也曾望着这样的心脏在他眼前,为他跳动。当然,现在为另一个人跳动。
“这是希望。”作为一个一直开朗的人,硕珍哥却很少用到希望这个词。
可是眼前的他却用他温暖的手包住他的,按在他的左胸膛。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调皮劲儿,竟然是在调笑他。
他一下子恼羞成怒,没有谁能轻易让他这么生气和羞怯,可做到了的这个人偏生不是寻常人,因为他比他大,就真把他当弟弟一样戏弄,开玩笑,不正经。
“生气了?”他探过头来看他,又薅了薅他的头发,金南俊顿时温顺了,这个动作让他有安全感。
可惜还是不能彻底憋住心中的怒气,不理哥,闷闷不乐着。
他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继续哄他,出乎意料,他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迷茫的音调一点也不像他的哥。
南俊警觉地侧头去看他,金硕珍却一下子躺平到草地上,他不得不和他一起躺下了,侧过头,才看清他的哥弧度优美的侧脸。
阳光照下来,他的眼底发亮,一行粼粼的细流顺着脸颊,在鬓间滑落。
他竟流了泪。
金南俊慌了,坐起来趴到他哥身上看。
“哥,我不生气,你别哭。”
从硕珍的角度看,弟弟急急地俯下来,差点要吻到他。他把他推开,第一次不顾对方的反应,语气很差。
“对不起,”他低着头,又躺下去,“陪我躺一会儿吧。”
南俊还想说什么,却听他说:“就一会儿。”
于是他惴惴不安,也躺下来,满心全是刚才做错了什么。
半晌,耳畔忽然响起声音:“你没错,南俊。”
“我们必须想得多,必须担心得多,才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小时候,我还觉得幸福很容易。我也没有很大的野心,想如何成功什么的。像我爸妈那样,平凡的地生活,朝九晚五下班回来,我的妻子准备美味的饭菜,我们的孩子健康简单,长得很帅。这样就够了。”一口气说一大串的哥哥静下来,忽然不说话了。
弟弟也静下来,沉默很久。
“哥,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金硕珍突然很生气,他很少这么生气,对谁展露出不属于温暖和光明的样子,只因为是他。
“这也是我自己选的。这里没有希望,我没有开玩笑,唯一的希望只在这里。”他说的是他心里。
他猜想自己一定显得很吓人,但他没想到南俊没有退开,他仍然像过去一样,认真地聆听和相信他的话,哪怕经常看他开玩笑。
“谁说的,哥,”南俊安静地握住他的手,“还有我心里。”
看着一向没有太多忧虑的人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内心无比责怪自己。
是他没有承担好。
他太轻率了,忽略了他哥内心和他明明是一样敏感的。这样的忧虑他没法解决,更不会觉得有必要与人倾吐,平白让人挂怀,只好在阳光下流泪。
每个人只要拒绝不了欢乐,就不得不经历忧愁。可欢乐和忧愁都是可以分担的,如果他没能分担,是作为恋人的失职。
南俊凝视着红日,眼睛酸酸的,心想是不是泰亨做的不够好,居然让他说,因为孤独想见他。
他从没想过他哥和泰亨会走到结婚这步,因为两个人都是太需要照顾的人,太独特,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去珍惜他们的独特,他怕他们的棱角被世界损伤。曾经的他愿意保护硕珍哥那片不为人知的棱角永远不被发现,给他承担,也许也和他曾经决意去帮助泰亨的理由是一样的。
可如今两个独特的孩子走到了一起,他不得不担心。
下了飞机,他越想越焦急,直到在车上,泰亨指着车窗外说“那边就是我们打算结婚的教堂”时,他还有些恍惚。
他突然意识到,如今的泰亨和硕珍都与他无关了。无需他操心,他们也活得很好。甚至快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