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唤取归来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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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一定见面!下一章很甜!(感觉这两章也不算虐吧?)

    第25章

    宋子玉见他情状有异,担忧道:“怎么了?”

    温曙耿一个激灵回神,伏到床上,声音有些嘶哑:“近日晨昏不分,想来是有点疲惫了。”

    何止有点疲惫,他虚弱得几乎下不了床。纵然意志坚定,不至于日夜悲戚,却也心障暗生,汤药无灵。

    既为知己,宋子玉怎会看不出。但宽慰之词,温曙耿并不需要。他替温曙耿掖好被子,轻声道:“那你好生歇着。”

    宋子玉吹了灯,掩门出去。温曙耿笼在被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地面上的月影,只觉心底还一阵阵的发疼。

    自从离开夷希山庄,奇怪的事情便接踵而来。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可能丢失了什么,越来越明白山庄里的日子充斥着多少假象。

    人心终归是肉长的,他不可遏制地感到悲凉。

    手臂伸出被窝,从一侧的矮几上摸索到什么东西,冰凉的、激得他手指微微一缩,他却又立马握住了,牢牢地握在手心里,放进温热的被子中。

    玉质细腻,很快便与体温融合,再不冰手,而触感滑腻,还隐隐有些温柔。脑海里闪过最初那段日子里,他捏着这玉佩调笑那人阿堵物如何抵得过玉石缱绻的场景。

    温曙耿不自觉泛起微笑,那少年在旁人面前万般冷情,却总叫他见到他那副局促又真诚的模样,活像小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紧攥着那玉石,他竟难得地进入了深眠,无梦惊扰。

    偏偏夜色深沉里,人心亦黑。温曙耿在一片打斗声中猛地惊醒,刚睁眼,便见宋子玉闪至他床前,牢牢将他护住。

    黯淡的室内,唯有凄凄的月光与冷铁的刀光彼此交错,投下深宅风云下殃及无辜的血腥暗影。

    数日来,与李泓歌朝夕相对,温宋两人对这谈吐不凡的男子颇为赏识,引以为知己。又得知对方出身不俗,竟是来自于素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矢日庄。

    李泓歌为妾室所出,虽风采过人,却频频受长兄打压。他本无意于争夺家业,但长兄百般刁难,设计陷害令他失了父亲欢心,无奈之下李泓歌只得背井离乡,浪迹天涯。

    却不料那兄长赶尽杀绝,竟打探到他的行踪,千里迢迢地派人追杀于他。

    李泓歌本以为逃窜至昌州后,他扮做许府小厮已能够掩人耳目,将那批人甩开。岂知他兄长毒辣如斯,竟又派出一拨人去别处追踪,而昌州仍留守着一批杀手,鹰隼般四下搜寻。

    近日李泓歌出门频繁,恐是暴露了行踪,那批杀手趁夜便杀至此处。

    “子玉!”温曙耿疾呼,“小心!”

    宋子玉头一歪,直直夹住眼前的长剑,再在剑身上弹出一指,将那黑衣人震退。他敏捷地一脚踢开正向他而来的一人,又拔出自己的剑,飞身横扫一圈,将周围人逼退。

    温曙耿穿衣,纵然精神不济,却丝毫不敢分心,急急地系上腰带,不让宋子玉过分忧心。

    李泓歌提着剑,脸上沾了血迹,越发显得苍凉落寞。狠狠地一剑刺进眼前杀手的心口,他哑声问:“哥哥他就这么恨我吗?”

    这些人皆为死士,虽有死伤,却毫不退缩。只见众人又围上来,为首之人冷声道:“二公子,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少庄主此举已是无奈。”

    言罢又是一阵剑光舞动,杀手们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地攻向李泓歌。

    李泓歌奋力抵挡,愤怒不已:“我做了什么?”兄长欺他便罢,那莫须有的罪名也要死死地压在他身上吗?

    李泓歌悲愤交加,渐渐落至下风。宋子玉虽支援他,却也要看顾着温曙耿,实在力不从心。

    李泓歌杀得红了眼,又浑身是血,这时却分神道:“宋兄,带温兄走,别管我了。”他一边躲避着猛烈的攻势,一边诚恳道歉:“我虽与两位萍水相逢,实在心慕君子风采,有意结交。但此番我处于危难之中,却如何也不能再连累二位了。宋兄、温兄,咱们就此别过吧。”

    宋子玉砍断身侧一人臂膀,高声答道:“你我三人相处已有些时日。李兄睿智机敏,莫非看不出我俩为人如何?难得我们能任你陷于危难之中而视若无睹?”

    李泓歌听了这话,着实感动。但他苦笑道:“我自是知两位是真君子。可……”他语气悲凉,“连父兄都视为我尘埃。两位实在不必因为我而如此,泓歌不配。”

    他此时情绪震荡,分了心,那为首的刺客觑机攻向他下盘,剑已堪堪逼近大腿,耳边听得宋子玉一声疾呼“李兄,小心!”,李泓歌猛地回神,万分惊险之中他猛地踢向左侧一人,再以其作肉盾,躲避了攻击。

    额边冷汗滴落,李泓歌飞身跳至高处,扔出数个飞镖,他剧烈喘息着,却听到温曙耿虚弱的声线:“当日许宅中,是你接下我脱下的那身衣裳,好好地叠着了放进秦母的手中。仅凭此举,你便配。”

    李泓歌眉宇间神色痛苦。他哑声道:“何足夸耀?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不。”

    李泓歌循声望去,只见床上那男子病容苍白,轻轻地看向了他,然而目光却重得几乎叫他肩上一沉。他道:“不是每个人面对死者都有着那种从容而温和的力量。”

    温曙耿咳了几声,眼里染上几分红色,又道:“当日你意气风发,制住那许钦时何等英雄风采。如今,却要这般妄自菲薄吗?舍了那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之位,将无边权势抛诸脑后,你真的是因为无力反击所以狼狈逃窜吗?”

    李泓歌怔愣着。温曙耿再瞥他一眼,轻声道:“你是吗?”

    李泓歌长啸一声,眸中光亮明灭不定。他不是,他不是那等鼠辈。他并非无力反击,他并非无能之人。父为子纲,兄为弟纲,是这八字叫他愚忠。

    立于梁上,李泓歌深深望了温曙耿一眼,道:“泓歌莽撞,竟陷两位于不义。”

    不等刺客近身,李泓歌将长剑舞至极致,霎时周身气势全改,他道:“兄长欺我,而我甘为竖子乎?”

    接着他一脚踢开再度迎上的刺客,跳下来,再抬眸,已是换上了一副骄傲万分的神情:“我既出自矢日庄,又何惧矢日自白?”

    李泓歌战意正酣,情绪激昂。既与君子结交,他岂能同鼠辈一般逃窜?便迎头而上,他要回去矢日庄,洗清污名!

    李泓歌有如战神附体,一时力大无比,竟直直将宋子玉身前两人拉开,如同耍陀螺般将那两名杀手旋转一圈,从窗口扔了出去。

    再接着,他跳上窗台,长发在风中扬起,他侧头笑道:“李兄温兄,泓歌再不做缩头乌龟。虚阳矢日庄,他日候君来,必当畅饮三千杯。”

    此番豪情万丈油然而生,陡然劈开迟疑和蒙昧,再化作无数剑气。李泓歌箭一般飞速驰去,身后笑已消散,而剑意仍凌厉,震得众刺客愣了数秒,才急急追上去,化作黑夜里道道暗影。

    温宋两人来不及唤他,李泓歌一身轻功运至出神入化之境,宋子玉飞快地贴近窗台,却再望不见他的身影。

    回头与温曙耿对视,宋子玉以袖掩口,目光复杂,这一室之内尸体横陈,血气弥漫,恐惊扰官府。

    楼梯上已传来脚步声,应是店家瞧打斗已停便前来查探,那声音又重又急,一下下直踩到两人心口之上。宋子玉当机立断,电光火石间便抓起包袱,背上温曙耿亦从那窗户跳了出去。

    ……

    黑夜里一匹骏马疾驰,快似闪电,却犹如身后有阎王索命般,惊恐慌乱。

    李泓歌那兄长狠辣异常,手下的刺客均也是心肠歹毒。李泓歌以为那伙人既是冲他而来,他便引开那群人,则不致伤及温宋二人。

    岂知那群人见李泓歌逃远,心知难以复命,便兵分两路,另一拨人冲着温宋二人去。李泓歌至死不愿连累这两位难得的知己,却怎料人心那般阴毒,那群杀手心知若抓住温宋二人来威胁他,他便只能束手就擒。

    温曙耿大病未愈,虚弱不堪,马背颠簸已是万分辛苦,却更懊悔自己无用,拖累宋子玉。宋子玉握紧缰绳,不仅要赶路,更要护着他,防备身后冷箭。

    眼见着追兵将至,宋子玉咬牙,在马臀上又添一鞭。马儿惊嘶,再往前冲去。

    前路分岔,一侧是大道,另一侧则林深幽暗,夜色中更显荒凉阴森。非是穷途末路,然则惹祸上身,此番着实已至惊险之境。

    嗖地一声,一支箭没入宋子玉右臂,顿时剧痛无比,他却忍住没吭声。

    默不作声地从包袱里摸出一盒药粉,宋子玉悄悄地将其纳于袖中。

    寒风凛冽,温曙耿觉得脸颊被风擦得刺痛,这时却听到宋子玉极快极低地道:“虚阳城有一楼高可摘星,名曰接天楼,举世皆知。我们便在那处会和,先打探着矢日庄的消息,等对方来。”

    温曙耿几乎怔住,他匆匆回头,话不成句:“子玉,你……”

    宋子玉却飞快地跳下了马,他微笑起来,极其俊秀:“我有□□,能应付得了他们,别担心。”

    下一瞬,宋子玉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扎进马臀,那马疯了一般冲向密林深处,带着温曙耿逃离。

    宋子玉冷静地转身,直视着如狼似虎扑将而来的追兵。

    凛冬已至。

    纵然马背上之人归心似箭,然而深林遮天蔽日,实在举步难行。马儿再不肯抬蹄,连日奔波,千里马也累成了凡马。何止日行千里,这思念师父的傻子几乎日行三千里,千里马没跑断腿也是福气。

    顾枳实可委屈,叹口气,他翻身下马,牵着它慢慢往前走。

    前方淌出一水涧,刷刷水声振奋精神,马儿自发向水源靠近,欲止渴意。顾枳实随着马儿走过去,欲掬水梳洗一番,这不要命的人总算想着天亮便可见到师父,必先一洗风尘。

    涧边却已有一马,低头饮水。顾枳实瞧着,那马疲惫不堪,想是奔波已久。

    而幽暗的夜色里,四下万籁俱寂,这时从树下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嘶声。

    顾枳实止步,细细再听,又是呼痛声,音色莫名有些熟悉。借着树缝里漏下的一点月色,他寻声走去。

    越近则血腥气越浓,直到走到那棵巨大的松树下,顾枳实才瞧见一人,衣衫破烂,血迹斑斑。

    所见冲击力过于猛烈,顾枳实大为惊骇。没有迟疑,他猛地冲到那人身边,跪在他身侧,顾枳实心如刀绞:“师父?”

    温曙耿双目紧闭,早已陷入昏迷,只是神色极其痛苦,不住地在痛苦□□。俯身细听,还能清楚地听到他不停地念着的那个名字:“子玉,子玉,子玉……”

    顾枳实顾不得伤怀,立刻在水边浸湿了帕子替温曙耿擦拭,又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所幸杨长老为他准备了一堆药粉,这时派上用场。

    将他收拾妥当了,顾枳实将人打横抱起,牵着马寻到一处山洞。这天气太冷,温曙耿又伤得重,只得先寻一处避风处再做打算。

    从外头捧了一堆松针铺在山洞里头,厚厚地铺了一层,总算软和了,顾枳实才万分小心地将温曙耿抱上去。

    顾枳实跪在他身侧,眸色阴沉,一时懊悔至极:他怎么能离开,怎么能叫师父再度涉险?

    那人睡得极不安稳,眼角挂着泪,右颊那颗痣也仿佛要掉落,直直地昭示着内心的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