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唤取归来同住

分卷阅读19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他这模样分明是羞赧。温曙耿忽地想起来,刚与顾轶相识时,他还煞有介事地同子玉说要给他念话本子呢。

    蓦地嘴边浮上一层笑意,温曙耿使坏,道:“要不,给你讲讲?”

    顾枳实猛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温曙耿眨眨眼,还欲逗他,却听到顾枳实忿忿不平道:“怎能如此轻浮?”

    为人师表,岂能如此?就算忘了我,也不能……不能哄我看春宫图,不能把脸贴在我手上……

    陌生的情绪纷纷扰扰,叫顾枳实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突然把被子拉起来,挡住那人的脸。

    隔着衾被,温曙耿眼角更弯,轻声问一句:“小轶,你生气了?”

    久不闻作答。马车内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温曙耿有些后悔,他没料到那少年这般脸皮薄,竟是玩笑过分了。

    温曙耿抬手,欲将那被子拉下去,再道歉一番。可手指刚碰到光滑的布料,他便被牢牢裹住——隔着被子,顾轶抱住了他。

    那少年的声音贴着布料传进来,嗡鸣似心音:“我永不会生你的气。”

    温曙耿心跳不止,缓缓低声道:“为什么?”

    师徒之羁,自当如此。顾枳实于通晓□□上少了点天分,他混淆了崇敬与倾慕,也就纵容了草长莺飞的情愫暗涌。

    此时此刻,气氛正浓,他坦荡得过了头:“因为情难自已。”

    天际一线红光初生,温曙耿凝眸,不觉已心房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小顾,分不清师徒之情与爱情,我已经想象出他突然醒悟到的那天有多一脸懵逼了。(恶趣味qaq)

    第18章

    温曙耿轻咳一声,问:“子玉哪儿去了?”

    “他带着小云去河边梳洗一番。小云昨夜一直紧紧搂住你,怕你出什么事,出了一身汗,一早就醒了,嫌弃自己身子脏又不敢碰你了。”

    温曙耿微笑起来:“小云难得的善良真纯。”又想起他此前病中的凄惶无助,忍不住叹了口气。

    双亲辞世,从此孤苦无依。若他那舅父并非良善之人,他又该何去何从?

    顾枳实看着他,读懂他心中所想,轻声说:“会有那么一个人的。会陪着他长大。”

    他声音十分轻柔,让人心神安定下来。温曙耿靠着车壁,问他:“你呢?你的师父陪着你长大?”

    风把车帘吹起一点,曙光泛红流金,覆在他衣摆之上。

    顾枳实伏在榻上,膝盖抵着被子,竟就想倒下去靠在他这师父的腿侧了。然而年岁渐长,孩童之躯已长成铮铮铁骨,他脊梁再难弯下去。便上身挺直,与他四目相对,道:“是。无他,便无今日的我。”

    温曙耿微微别过眼睛。顾轶的目光,烫着了他。这傻小子,倾吐对恩师的深重情意,怎么也直直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又热起来,顾枳实起身,道:“我去给你摘柚子。”

    温曙耿哭笑不得,拦住他:“如今到了此地,你还要去哪儿摘?别记着这事了。我们一起去河边梳洗?”

    顾枳实还是犹豫着,有些郁闷,师楠都给了他柚子香料,自己辛苦摘回来的真柚子倒忘了拿。

    温曙耿见他这般,心底不觉有些欢喜,又开始犯浑。贴近他耳侧,轻声道:“怎么,要我牵你去么?”

    顾枳实耳根微麻,跳下车,认真地强调:“我是个大人了。”

    温曙耿笑起来:“那走吧。”

    河边马儿饮水,沈云坐在一块石头上念书,宋子玉在一旁听着。流水淙淙,并着童音清亮,格外动听。温曙耿闲得不行,敛息悄声走过去,双臂从他腋下穿过,将那小孩儿猛地举起来。

    小孩儿一点没如他所愿受到惊吓,反而惊喜地回头抱住他,道:“小耿哥哥你醒啦?”

    温曙耿坐到那石头上,将小云抱至膝头,捏着他的小脸问:“一点儿没被吓着?”这浑人,人家小孩儿高热初愈,他倒要去吓人家,没吓着,自己还失望了。

    沈云倒是个良善性子,笑嘻嘻地道:“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儿了。”

    温曙耿道:“估计是沾染上那盒子里的香料了。”

    小孩儿却收了笑容。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道:“小耿哥哥,你别难受了。我相信你,你别因为那个坏孩子难过了。”

    温曙耿有些发愣:“什么坏孩子?”

    顾枳实心头一痛。沈云说的是昨夜在木雾寨的时候,他晕倒之前说的那番话。

    这时候不知怎么这小孩儿又提起这话茬了,他看着温曙耿道:“就是在山上的时候。你说,有个小孩子不相信你,还扒了小花猫的皮。”

    温曙耿一片茫然。那日他神魂动荡,说的话做的事自己一点不记得了。可那是什么小孩儿?竟如此残忍?

    沈云握住他的手,担忧地道:“你那天好难过。那个人那么坏,你好像还是很在乎他。”

    小孩儿的眼睛十分干净,这单纯良善的孩子是那般为人着想,他诚恳道:“去了舅父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会相信你。你别因为那个小孩儿难过了。”

    沈云太过乖巧熨帖,温曙耿不觉泛起微笑,抱住他,嗓音十分温柔:“我知道了,我不记得那个人了,不难过的。”

    顾枳实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句话搅烂了。他眼里干涩得厉害,流不出眼泪,但是觉得疼极了。

    昨夜他那副哀切至极的样子,顾枳实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心底钝痛。当年他便未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他,白白叫他的师父因为他而痛苦不堪。

    等有人能够取代那残暴的孩子,完完全全地将心头话说给他听,他记不起来那孩子了是不是更好呢?

    那的确是事实啊,他真的扒了那猫的皮。还惹得师叔们极度不满,一定要收拾他,甚至想要将他撵下山。

    至今回想起来,顾枳实依旧觉得自己那般不堪。他当年,是真的很坏的,也不值得留恋。他甚至,在那朝夕与共的八年里,都未曾像这小孩儿般赤诚地告诉过他:他真的非常信任他。

    遗憾都没有用了。顾枳实逃避不得:那少年日夜哄他欢喜,却也曾在数个深夜暗自叹息痛苦,因为他的小徒儿从未与他交心。

    不,不是的。顾枳实心底努力地伸出了一只手,他真是后悔极了。

    他痛恨自己少年时候的装模作样,他痛恨自己可笑的伪装和冷硬倔强。忘却从前,除去师徒羁绊之后,这样卑劣冷酷的顾枳实,他还会要吗?

    喉口腥甜,顾枳实压着一口鲜血,宛如濒死之人,问他:“那可恶的小孩子,不值得人喜爱的吧?”

    温曙耿见他情形有异,立刻有些担忧。顾枳实却直直地伸出手掌挡住了他,他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不值得吧?”

    那双眼里铺陈着无尽的悲苦与绝望,空洞洞的一片漆黑。然而有一点隐约的亮光,卑微、哀怜地躲在角落里,又带着点血气——不死不休的血气。似乎,余生的想望都在那句回答里了。

    温曙耿微愣,他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说过什么。那扒皮的小孩,纵然那般残暴,他也真的毫无印象。可顾轶这样子,实在叫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他便只能设身处地地想,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会如何对待。

    顾枳实脊背挺直似剑,紧张地看着温曙耿。甚至,屏住了呼吸。

    思索了半晌后,温曙耿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般暴虐成性的孩子,一定是因为心底极为压抑难受吧。”

    顾枳实死死咬住的牙关里终于溢出血,他轰然脱了力,如弓,筋疲力尽。

    不管身侧还有人在,他凑近温曙耿,虔诚地跪在他脚边,将头磕在了地上。血溢到脖子上,温热带着腥气。顾枳实含混不清地发出呓语般的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是你啊,你那般善良澄澈,怎么会嫌弃我。”

    温曙耿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这怪异又深沉的氛围之中,他莫名地觉得鼻尖酸涩,仿佛无数蒙尘的往事被风吹了起来,散乱在空气里,细细密密地朝他袭来。

    他抬起顾枳实的头,又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眼光复杂又毫不掩饰心疼,问道:“你怎么了?”

    顾枳实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含着酸涩、痛快、隐忍和热爱,看着叫人几欲落泪。

    他笃定又珍重地看向温曙耿:“没什么。我只是也想告诉你,我和小云是一样的:我万分、信任你。”

    这话真是不合时宜。甚至,从两人的关系上看还有些诡异。

    可温曙耿明显地感到心房轰然作响。耳边流水声伴着风声,交织着温柔宁静的曲调。眼前那个少年,跪在自己脚边,倾吐着最热烈、动人的情感。

    这对比明显的两种声音碰撞到一起,温曙耿怔愣着,良久无话。

    终于,风声渐消。他无奈地笑起来,右手抚上顾轶的头发,却比对待沈云时还要温柔万分:“傻子。怎么还流血了。说这么一句话,很难么?”

    顾枳实抬头,一双眼看向他最爱的师父,痴痴又迷恋。

    他就是傻子啊。他竟然花了整整十二年,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是小傻啊。小时候害怕把喜欢和信任说出口,叛逆期心口不一,让小温难过死了。明明他最喜欢师父了。(啊啊啊啊打住打住,主角的感情要靠文章传达,作者在这里强行共情可不行。)

    第19章

    沈云也凑了过来,抱住顾枳实的手臂:“恩。我们都相信小耿哥哥。我们彼此信任,我们是最好的伙伴。”

    童稚之声总是叫人心头一暖。宋子玉含笑立在一侧,玩笑道:“我便被排除在外了?”

    沈云赶紧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撒娇:“最喜欢子玉哥哥了。我们四人,都是好朋友。”

    顾枳实冷硬惯了,此时心中也满是柔情。只是那柚子香料还是叫他在意,他掬水梳洗后,轻声道一句:“我去对面树林里看看。”

    温曙耿抬起眼皮轻轻看了他一眼,只见一个高大俊逸的少年转身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弯,温曙耿又拿过沈云手上的书,道:“来,我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