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快步走上去，问道，“邱叔叔，我爸怎么样？”
邱医生摘下口罩，没有了遮挡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斟酌了几秒，最终开口道，“小砚，你爸一直拜托我不要告诉你他的病情，但现在我想瞒也瞒不住了。他的肺癌复发，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全身，手术化疗都没有用了。等他醒来，你问问他有什么心愿，尽早帮他实现吧！”
肺癌，复发，癌细胞，全身转移，他说的每一个子林砚都停在耳朵里，却一句话都听不懂。
“我爸是什么时候检查出癌症的？”
大约过了一分钟又或者更久，林砚出声，嗓子像是被糙糠拉过一样，沙哑难听。
邱医生叹口气，“一年前，你快高考的时候，他怕你担心，一直拖到你高考完才动手术。”
一年前，高考完。好熟悉的时间啊！原来他不是为了给韩悠腾地方才赶自己出去的，原来他是害怕自己难过才赶自己走的，林砚的眼里蓄满泪水，每一滴都倒灌进心里，咸湿冰冷，浇灭了那一腔滚烫的热血。
“如果不隐瞒，痛苦的就是两个人，如果隐瞒了，至少他们现在是快乐的！”
可他宁愿跟他一起痛苦啊！他宁愿林卫国还是那个是非不分、偏心又糊涂、有力气拿皮带抽他的爸爸啊！林砚想嘶吼，想呐喊，最后却只能缩着肩膀呜噎哽咽，连泪都流不出来。
看着林砚无声恸哭的样子，饶是邱医生见惯了生死别离，也忍不住跟着心酸。过了一会儿，等林砚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抬手拍拍孩子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你爸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林砚抬起头，两只眼睛的眼白已经爬满血丝，像碎裂成蛛网的玻璃，又像吸食鲜血的鬼玉，脆弱、可怖。
“我爸还有多久时间？”他开口，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一点声响，粗嘎喑哑。
邱医生不忍地别开脸，艰难启唇道，“一个月，如果情况好的话。”
他没说情况不好会怎样，林砚也不敢问。
邱医生又道，“其实，这两个月他的病情一直控制的不错，按理说再坚持半年应该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病情会突然恶化，癌细胞——”
林砚打断他，“如果情绪受到刺激会影响病情吗？”
邱医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当然，正面的情绪有助于缓解病情，负面的情绪会加速病情恶化，所以接下来，你要尽量让你爸保持心情愉悦，不生气，不动怒，也许你们会创造另一个‘快乐战胜癌症’的奇迹！”
林砚扯了扯唇，垂下眼帘，遮挡住阴沉的目光。
于茉莉，韩军，你们最好祈祷我爸真的能创造奇迹！
…………
林卫国醒来，还没睁眼，就感觉肺里像装了铁球一样，沉甸甸的，一口气吐不出去、吸不进来，难受的他恨不得把脸上的氧气机拔下来，直接插在肺泡上。
林砚看到他的动作，惊喜道，“爸，你醒了？”
林卫国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前的记忆像海水回潮一样涌进脑海里。他睁开眼，刚想说什么，却看到林砚通红的眼眶还有他身后的洁白墙壁——那是医院独有的白，白的让人心悸。
“唔嗯唔……”林卫国想问林砚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病情，但在氧气罩的阻隔下，只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喃语。
他焦急地想挪开氧气罩，林砚轻轻覆上他的手，感受着手心里瘦骨嶙峋的指节，鼻头微微一涩，强打起精神，露出一点笑容，温声道，“爸，我都知道了。”
“……”林卫国的眼睛蓦然睁大，抓着薄被的手攥紧，胸膛剧烈起伏，嗓子里发出“嚇哧嚇哧”的气音。
林砚连忙抚着他的心口，轻笑道，“没关系的，有病我们一起治，邱医生说了，你这两个月病情控制得很好，只要继续保持心情愉快，就能创造奇迹。刚才我上网查了，发现国内外有好多不药而愈的先例，他们能做到，我相信咱们也可以的。”
他的声音轻缓柔和，像潺潺的流水，像古老的乐音，带着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林卫国听了，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点头。他自己是不怕的，只是担心孩子受不了打击，现在看林砚这么坚强，他放心的同时也猛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用藏着秘密踽踽独行了。
吊瓶里的水快见底，林砚按铃叫护士来拔针，同来的还有邱医生。
护士干净利落的把针头拔下，林砚按着棉签，邱医生走过来，对林卫国道，“呼吸有没有很难受？”
林卫国先点头后摇头：刚醒的时候很难受，现在好多了。
邱医生看懂了他的意思，对正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护士道，“把氧气也去了吧！”
突然没了桎梏，林卫国感觉脸上一轻，狠狠吸了两口气，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林砚顿时手忙脚乱，有些无措的看着邱医生道，“要不要再把氧气戴上？”
邱医生摇头，“不用，他只是有点不习惯，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林卫国咳了几声就停下来，除了气息不稳、脸色憋红之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林砚正要放下心来，却听他道，“我要出院！”
“……”
…………
出了医院，林卫国让司机直接去机场。
林砚问，“去机场干什么？”
林卫国靠着椅背，腿上搭着一块灰色的毛毯，苍白的脸笑得十分温和，“爸想去看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好好的虐渣文又写成了自虐文，怒摔键盘！！！
林砚：怪我喽？
感谢小雨淅淅的地雷，为大大加更！！！
第87章 最红女主播（20）
蓝蓝的大海，一望无际。
海风吹来，浪花卷起，一朵一朵拍打在落地窗前的沙滩上，留下一地湿痕。
林卫国靠在林砚身上，指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道，“小砚，我看到你妈妈了，她还是年轻的样子，她在对我笑，她在喊我的名字，她来接我了……”
远处水色苍茫，碧空如洗。
林砚看着一艘缩成墨点——不知是归来还是远去的渔船，轻声附和道，“我也看到了，妈妈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
林卫国眼里浮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缓缓伸出手，在虚空中握紧，满足地合上眼睛。
“啪——”
他的手从半空滑落，发出一声闷响。
林砚轻轻握上去，分明还有余温存在，他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爸，爸爸……”
无论他怎么叫喊，那人都不会睁开眼睛了。
林砚的心瞬间空了一块。
爸爸。
我以为我是恨你的。
我宁愿我还是恨你的。
…………
冥九渊捏着眉头醒来，这些天他为520和凤吟的事伤神，没注意魂契里林砚的情绪突然变得浓烈，竟被对方不知不觉催眠，下意识代入他的情感，依照他的意愿行事。
现在林卫国死了，原主也蔫儿了，他该想想怎么完成任务了。
【原先那些任务我都放弃了，只求你让于茉莉他们受到惩罚！】
脑子里突然传来一段灵魂波动，冥九渊怔了一下，道，“好。”
随着他的应诺，魂契上原本的心愿被新的心愿代替，交易金额也根据旧任务的完成情况和新任务的难易程度作出调整。
冥九渊自觉公平地点了点头。
又一波灵魂小心翼翼又满含期盼的传来：【下辈子，我还能和他做父子吗？】
冥九渊道，“不能，你爸爸是寿数到了，应命而亡，回到地府后，很快就会投胎转世。而你的灵魂受损，要想和他一起轮回，只能入畜生道。”
一人一畜，自然是做不成父子的。
林砚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愿意入畜生道！】
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和林卫国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又愿意为了他堕入畜生道。冥九渊有些想不通，但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直接唤来判官，让他给林卫国和林砚安排一世主宠情缘，便把这事放下了。
林砚连连道谢，随后陷入沉睡。
冥九渊按林卫国的遗愿把他和林妈妈合葬在一起，下葬那天，正是韩军一案重审的日子，也是电影《江山》首映的日子。
冥九渊一袭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袖上带着“孝”字，一个人站在原告席，听着于茉莉和韩军狗咬狗，盼望他们能咬出韩悠这根毛。可惜这两人对唯一的儿子/侄子都维护得很，直到法官的判决下来，也没供出韩悠一个字。
法官宣布闭庭。
于茉莉和韩军像死狗一样被法警拖走，冥九渊哀戚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这状似得意的笑容惹恼了韩悠，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淬满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