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婆道:“大山神被抓走,浮春山会受到影响,但是不大。因为在创始之初,世界上还只有九位创世神的时候,我们脚下这个地方,是创造之神的居所。”
☆、第三十九章红尘的游历
茂十一离开的那一天傍晚,别鸣心不在焉地听夏目狸舟讲完了自己是通过了如何考验,才成为风神手下的小小跟班的。
夏目狸舟一开始便看出别鸣四散的心思来了,然而世界上最难过的不是自己所仰慕的神仙的考验,而是与自己心上人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心灵鸿沟。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鸣,却总是很心疼这个少年,好像自己每一次见他,他的脸上都笼着一团忧忧郁郁的影子。
“鸣君,我看你已经很累了,需要回去休息吗?”
别鸣抬眼,房门被关得好好的,没有谁要回家来的迹象。
客厅比较大,暖气捂不热,稍微有些冷了。
别鸣拽了拽毛衣袖子,握在手心里攥住。心想,如果茂十一没有离开这里,这个时间,他一定会数落自己不知道冷热,也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拽进小屋,说不定还会给自己盖上暖暖和和的被子。
“明天你还会给我讲妖怪的故事吗?”别鸣问道。
夏目笑着说道:“只要鸣君还想听,我这里永远有妖怪的故事可以讲。”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夏目狸舟点点头,目送着别鸣往他和茂十一住的房间走,看他走到门口时身形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嘴角酝酿已久的话:“鸣君,要开开心心的才行呢。”
如何才能开心啊?
“开心”这件事情是自己想要,就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吗?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的。如果想要开心起来,如果想要可以自在真诚地微笑,身边没有茂十一在是不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茂十一给自己带来的,茂十一走了,所有的一切就也就跟着他,全都离自己而去了。
别鸣回到房间,站在门口,将额头抵在房门上,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房内的锁上。他已经很久没有锁过门了,自从跟茂十一住在一起后,他就在没有从里面锁上过门。因为茂十一在身边,因为不需要了,因为自己很安全。
他锁上了门,相应的,他也走到窗户前拉上了窗帘。
可是茂十一房间里的窗帘颜色很浅,质地也很薄,连今晚这般稀薄的月光都这不完全,他还是能透过这扇似是笼了轻纱的窗户看到外面寂寞的夜色。
“我的前世,是佛前一朵清莲,因为没有耐住云台的寂寞,贪恋了一点凡尘的烟火。所以”
别鸣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床,身上的杯子像钢铁般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一呼一吸间竟然觉得有些痛苦。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只虾子,用他最熟悉的姿势以抵抗夜晚的漫长,他好似触摸到了另外一个人皮肤上独有的温度,好似嗅到了被子上那个人的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犹如独自过了一个世纪那样。
永生的吸血鬼打开自己沉睡的棺材发现,纵使沉睡了千年,千年后的景色依旧与千年前的一模一样,一样的无趣,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寂寞。不,甚至更加无趣,更加孤独,更加寂寞了。
“所以,才会有今生这一场红尘的游历。”
一抹浅葱色的身影伴随着略带寒意的月光侵入房内,她站在窗户前,上半边身子正好被斜洒下来的月光照着,印在别鸣盖着的被子上。她现在的身影,像极了别鸣此时此刻的心境,了然无趣,孤独又寂寞地撑着那扇如水的油纸伞。
别鸣从被中露出眼睛,离得这样近,依旧看不清这位女子的面容:“你是谁?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如果你愿意,就陪我,一起安静地将清宁的书简读完。”
“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子的脸颊上有眼泪划过,在月光的照拂下,像极了一颗近在眼前的流星。她的声音很空灵,像是远远飘来:“我的前世,是佛前一朵清莲,因为没有耐住云台的寂寞,贪恋了一点凡尘的烟火。所以,才会有今生这一场红尘的游历。”
费解的话语暂时打断了别鸣对茂十一深沉的想念和深夜里的胡思乱想。
别鸣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请人坐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后,别鸣心虚地说:“您您是佛前一朵莲?”
女子收起油纸伞,竖起在墙边,红彤彤的眼圈,左眼角下有一滴十分鲜艳的泪痣。
她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轻纱般的裙摆垂在脚边,翘着兰花指的粉嫩指甲抵在唇下,声音依旧缥缈而空灵:“人的一生所纠缠牵系的,往往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那年春光下的一院花墙,比如那山野荒径的溪桥梅柳,又比如落在雕花窗格上的粉尘。许多不该忘却的记忆,反被自己随意地抛掷在年岁的光影里。”
别鸣呆呆地听着。
女子说完,抬起眼眸轻飘飘地看了别鸣一眼,林妹妹似的吸了一口气,幽幽叹出,目光柔软地看向墙边的油纸伞。眼下的泪痣颤颤巍巍,身上的冷香落了一地。
该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别鸣心想,随后自己又摇头否认了。不对,穿越只是一种小说题材,即便是相信了世界上有鬼有妖有神仙,可时空交错、时间倒流这种事,自己还是不会信的。再说了,这姑娘虽然说话文绉绉的,可听来听去也是白话。
茂十一不在身边,没人挡在他身前解决困难。别鸣只好硬着头皮询问下去:“姑娘的芳芳名?”
“他出身于富足之家,可他骨子里流淌着浪漫与风流的血,他把所有的情感,都给了那些媚似桃花的女子,甘愿接受落魄。在他贫困潦倒、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依旧可以告诉大家,他这一生,风流过,无悔。”
别鸣问:“是姑娘的心上人?”
听起来像现在网络上的小说家讲述的古代落魄贵族与青楼女子之间的故事。
“他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就是这样地舍得,舍得用一生的离别,换取一夜倾城。”
女子缓缓站起,右手缓缓向上托起,房间里忽然吹起了温暖的软香风。本是被夜晚笼罩的房间,她站立的地方却逐渐出现了一株桃花树,落花渐渐,房间被其映照成了粉嫩的颜色。别鸣伸手,接了一瓣桃花,片刻之后,光痕斑驳。
别鸣站在原地不敢乱动,这一刻太美,想留下来,与茂十一同看。
“在光阴的两岸,我总算明白,离别和相逢是一样地久长,悲伤和幸福是一样地深厚。”女子迎着飘落的花瓣走到别鸣眼前,纤细白嫩的手指落在别鸣的脸上,“相思这个词,从来都是欲寄无从寄。”
当女子的手离开别鸣的瞬间,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别鸣身上的睡衣瞬间变成了一身白色的澜衫。
女子牵过他的手:“人生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虽然从一开始,就意味着踏上迷途,但有山水为你作伴,有日月为你掌灯,饿了采相思为食,饿了枕回忆而眠,有何所惧?”
别鸣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是不是这个女子的相思太重,而心上人却已缥缈无踪,欲寄无从寄,只好找一个能看见自己、触碰到自己的人来与她演一场戏?画饼充饥一样,在记忆面前自欺欺人?
女子翩翩然转了个身,取回了自己的油纸伞,撑开,站在别鸣身边。风起瞬间,一树的花瓣凋落,落满了房间,落满了伞面,落满了两人肩头。
“都说人生是公平的,当初给过你多少快乐,以后你就要分担多少悲伤。”
说完,眼前所有的景象逐渐透明,消失不见。
等别鸣回过神来,身上还是那套睡衣,稍显邋遢的房间。关了灯,月光顺着窗漏进来,别鸣缩了缩身子,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他更加想念茂十一了。
这天晚上,别鸣做了一个烟笼的梦。
不同于之前神奈川的梦,这一次的梦,异常荒诞,他梦到了自己和茂十一。
那似乎是一座王府,高贵繁华、极尽奢侈,乐声伴着笑声,从天黑一直到天明。
自己似乎是一位歌女,手里弹着琵琶,身旁还有几位身姿绰约的妙龄女子,堂上坐着几位英俊不凡的贵族子弟。眼中是绫罗绸缎,素白的挂在房梁上直垂下来,疑似瑶池天堂。几处房门大开,风吹过处,撩人心弦。
他们在说什么?
好似是在对诗,好似是在谈月,又好似是在赏音听美人。
茂十一在其中,衣裳半敞,隐约露着胸膛。
他喝醉了,一支湘管在右手,一杯清酒在左手。脸上的笑容既灿烂又暧昧,在众人的欢笑声与醉喝声中,湿意朦胧的目光看向她们四个,举起笔来在眼前点了四点。哈哈大笑,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在早已铺好的纸张上挥毫笔墨,又是一番争闹。
自己还是什么样的心情?别鸣不知道。
只是感觉胸膛涨涨的,里面像是住了一只什么动物,力气很大,似要从内而外地将他生生撕裂。
听见有人说很晚了,堂上的人纷纷应和,目光或贪婪或期待地看向她们,以及她们身后等待已久的女子。别鸣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茂十一的身上,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总是黏着他的。
他看到茂十一搂着另一位女子走了,他看到茂十一的手握着那人弹过琵琶的手指,他看到茂十一醉醺醺、轻浮地在那人脸颊上落下一吻。
自己也被人搂住了肩膀,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着他。
“等等,”茂十一叫住了自己身旁的男人,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己,伸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抹了一把,又对那人说,“咱俩换一换。”
别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茂十一走的,他只知道茂十一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着家常,时不时地打着酒嗝,一股怪味。茂十一说对不起啊,茂十一抚着他的脸说不该喝这么多酒,可自己高兴。
别鸣也高兴,他想,我们走的路,走不完最好。
这副身躯到底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那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梦境里的茂十一到底是自己所认识的茂十一本人,还是那位女子心头上的那个人?
谁能分清楚呢?
谁也分不清楚。
没有谁想要分清楚,就这么傻乎乎的,稀里糊涂地过完自己这朦朦胧胧的这一生就很好。就这么爱呀爱呀地唱着吧,就这么来呀来呀地盼着吧。
我所期望的,只是这样啊。
也许吧,也许就像那位浅葱色的女子说的,“人生是公平的,当初给过你多少快乐,以后你就要分担多少悲伤”。
☆、第四十章有人在路口守望
画面转眼消逝,曾经奢华的府邸变成废墟满地,曾经乐声各处的欢喜如今曲终了又离散,多少年多少年的蹉跎萧条过后,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曾再见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