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向抑郁宣战,与昼夜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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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与黄河,它们似乎一直在那里,从古至今守护着中原华夏,但它们从不是一个永恒的概念。看似永恒存在的它们,其实每一秒钟,都脱胎换骨,都变成了全新的自己。不可能为谁停留,不可能为谁等候,更不可能为谁回溯。

    一如时间,一如世事,一如别鸣与姜尔歌。

    “当初离开你,是我糊涂。在一起很久之后,我的心思变得很扭曲。甚至自私地以为,只要你的抑郁不好,你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不希望你好,但是这样的想法我绝不会对你说。你一直在努力,我知道是为了我,可我却想,你若是好了,便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止我一个。我想做你世界里的唯一,永久的唯一,所以我找借口提了分手。

    “我了解你,你一定会为了这件事而放弃治疗。事实也证明,我赌对了。接着,我便心安理得地等着你来找我,心想,你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了我。可是最终我等到的,是你辍学的通知。等我意识到自己错了,你已不知所踪。可我不得不参与高考。”

    姜尔歌说着前因,最后他对着别鸣露出了一个苦笑:“当时我也病了,只是自己没发现。如果那时你的病治好了,而我也大度,现在的我们会不会生活在一起,像我们当时许诺的一样?”

    “阿鸣,我真想让时间倒回,重来一遍。”

    “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别鸣闭上双眼,他只感到虚弱和疲累。

    姜尔歌

    姜尔歌就让他过去吧,就让过去过去吧,姜尔歌是谁也没很重要了。是的,不重要了。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脑海里全是这个人,这个人的表白,这个人的吻,这个人的深情,这个人的唇。为什么自己清醒了,却觉得不重要了?似乎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重要”这件事也变得不重要了。

    他不想再计较。

    别鸣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姜尔歌就醒醒睡睡地在床边陪了他几天。

    茂十一呢?

    茂十一就像所有悲惨家庭里最后的脊梁柱似的,偶尔来送点水果牛奶,定时定点来给陪床的姜尔歌送饭,从来没好气儿地送饭。每次都是一个饼,隔着病床扔到他怀里。

    平淡的生活里也有惊雷。

    也许是没想到别鸣的病情这么严重,突如其来的自杀让素日里高傲自大的茂十一慌了阵脚。

    好在公文正的世界构架就是现世,而抑郁症状在娱乐圈里像潜规则一样盛行,所以他倒是懂得不少。在苍术和杜景天也不知所措的时候,给了茂十一很多建议。

    第一条建议就是去求助心理医生。

    茂十一找到了该地最好的心理医生,是一家独立心理诊所的一把手,同时也是该地高中心理咨询室里的负责老师,名叫林鹿。茂十一在别鸣昏睡的这些天,一直在学校的咨询室里待着,从林老师这里学到了很多很实用的方法。

    自己曾以为的给别鸣些承诺,好让他从中得到些动力生活下去,原来是不可取的。原来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会给别鸣带来太多的负面影响。

    林鹿说,想要自杀的人会在实施行动前不经意地透露出些微小的信息,那是他们的求救信号。只要捕捉到了,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自杀的行为。

    说来也是,吃火锅的那一晚,别鸣极小声地对自己说过,他不想写小说了,觉得没意思。

    还说:“你出去工作的时候,带上我屋里那只蜘蛛侠的玩偶,影在里头,他一直想出去看看。我又不出门。送给你了,你放到自己屋里去吧。”

    当时茂十一和公文正吃得正嗨,没觉得什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向来肠胃不好的别鸣,破天荒地让茂十一给他夹了辣牛肉和辣毛肚,虽然晚上也是抱着马桶好一顿吐。茂十一和公文正担心,别鸣也只是笑笑,说自己从没吃过,今天不尝试一下太可惜。

    别鸣这些点点滴滴的暗示,经林鹿老师一提醒,茂十一才恍然大悟。

    别鸣就是靠着写小说坚持下来的,突然说什么没意思了,不就是在说,活着也没意思了吗?况且他还把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仔细一想,别鸣似乎是交代后事一样。更有不少接受了自己死期的人,会在自己尚在人世的日子,做些从来不敢做的事,诸如表白、蹦极、无目的地的旅行、从未品尝过的美食。

    茂十一告诉林鹿,别鸣是因为自己家庭的原因,从小就养成了十分压抑的性格。还拿出了别鸣的手机,以及别鸣写在电脑文件里的某些小说情节给她看。

    林鹿看完茂十一带来的所有资料,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个好孩子。”

    茂十一不解。

    “我没有跟他深入地聊过天,所以不能妄下论断。但是像他这样的病人,我也接触过很多,别鸣跟他们的情况很类似,八九不离十,从小落下的心结。”

    或许在婴儿时期,别鸣的父母已经是貌合神离,一生下来没多久,便接连失去了父爱和母爱。

    如果一个婴儿对母亲的依赖得不到满足,成年之后产生抑郁的可能性就会非常大。婴儿的哭闹是对母亲温暖的渴求,如果长期得不到关怀,婴儿便会食欲下降,缺乏情感,对周围的食物不感兴趣,逐渐形成冷漠麻木的性格特点。1

    林鹿说:“他是个好孩子,小时候就觉得自己不能对母亲生气,因为会伤害到自己的母亲,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藏在心底,心理负担越重,产生抑郁的可能就越大。”

    仅是听林鹿推测别鸣的过去,茂十一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委身与黑暗的小小人儿,身上究竟背负着怎样沉重的枷锁啊?

    茂十一问:“那有什么可以缓解他抑郁吗?或者是,嗯我做些什么,能让他稍稍开心一点儿?”

    “不离不弃的陪伴,和温润如水的时间是最好的良方。不过与抑郁症患者的相处,也是有技巧的。”林鹿坐在自己电脑旁,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字,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然后交给了茂十一。

    “缓解冬季抑郁的方法?”

    “冬天对别鸣来说,是个好季节,也是个坏季节。”林鹿说,“冬天可以很寒冷,也可以很温暖,在于你怎么陪他了。我教给你的方法一定要尽量多使用,会对他的病情改善有好处的。等他愿意向外人倾诉了,早些把他带来找我。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及时联系,千万不要对他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更不能动手打骂。”

    那张纸上有光线疗法、运动疗法、饮食疗法、社交疗法和色彩疗法,茂十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听林鹿讲了一遍,最后问道:“那我应该把他房间里的窗帘扯下来吗?还有就是,如果别鸣不愿意按我的想法来,那该怎么办?”

    “窗帘暂时不要拆下来,这件事情急不得,但是可以换成稍微透光的,让他完全待在黑暗里也不行。病人在接受治疗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抗拒,但是不要他一拒绝就放弃,要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去阳光地下遛弯。但是如果病人反抗激烈,就先依着他。别鸣的情况很严重,一定要慢慢来。”

    茂十一看着纸上打印的内容,不停地点头。

    妥妥一个勤奋好学、爱问问题的优秀学生。

    哪里像个快要修成正果,即将位列仙班俯瞰众生的九尾猫?

    别鸣一直劝姜尔歌回去睡个觉,好好休息休息,别因为自己累垮了身体。姜尔歌只是开玩笑地说自己身体硬朗吃嘛嘛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别鸣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想不开,怕他一走,自己再从这住院楼上跳下去。

    他不会跳楼的。

    首先是很难看,再者是他不愿意被世人看着。

    生前不愿意行走其中,死后更不愿受千双万双的目光“瞻仰”。

    在他们三个中间,心情最放松的就是茂十一。

    为什么?呵,他身后有人。

    茂十一从林鹿佛祖那里求取得真经后回家,少油少盐地熬了小半锅鸡汤,咕嘟咕嘟地熬了很久,一直熬到骨头上的鸡肉入口即化。他往保温桶里倒进了大半鸡汤,舀了几块肉,是给别鸣的。接着又站在厨房前纠结了很久,黑着一张脸给姜尔歌刷了一个外卖盒子,剩下的鸡肉和渣滓都倒了进去。

    “哼,别鸣胃不好,肉都便宜你了。”茂十一骂骂咧咧,用勺子先吃了他几块。

    最后提上饭盒里的米饭和订的外卖,愉快的心情里夹杂着对姜尔歌的不满,一路小跑去医院找别鸣去了。

    有人说,看一个人爱不爱你,有两个屡试不爽的好方法。一是长途旅行,二是生一场大病。第二个方法可遇不可得,就算有机会可以借此试探另一半了,当事者也往往高兴不起来。

    姜尔歌和茂十一都是把别鸣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在别鸣住院这件事情也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关心。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

    在自己尚未脱离危险时时刻刻守护自己的姜尔歌,和整天不见人影为自己“寻医找药”的茂十一之间,别鸣的心上的秤杆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偏移。

    作者有话要说:  1与下文中的五种在冬季预防抑郁症的疗法,皆借鉴与冯正直博士的《抑郁症:实质与治疗》

    ☆、第二十三章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病房里的光总是太亮了,一层轻而薄的窗帘似有若无。

    就连冬季深沉的深夜,也不能带给别鸣纯粹的安全感。纵然这次未遂的自杀让别鸣释然了很多,但无所适从的突兀的光与亮依然让他惶恐。

    一次午睡醒来,房间里的光刺得别鸣犯泪,视野尚在朦胧时,茂十一的脸和手出现了。分不清梦中还是现实,别鸣声音沙哑道:“我不想在这里。”

    茂十一听后,二话不说,先简单地收拾了带来的零碎物品,扶着别鸣给他穿好了羽绒服和鞋子,背上双肩包,抱起他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

    姜尔歌正打热水回来,在门口撞上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心上一疼:“你在做什么?现在阿鸣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出院。”

    “你善后吧。”茂十一假惺惺地对他笑了一下。

    “最起码应该取得医生同意吧!”

    茂十一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大声说着笑话,不管别鸣听没听、笑没笑,因为他就是故意说给姜尔歌听的。说不下去,没话说了,就大声地笑,旁若无人地演戏。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鹿城丝毫没有下雪的迹象,不少人在路边走的时候会偶尔抬头,呵出一口热气,软绵绵的一团水汽瞬间就在空中消散。他们都在等待一场雪,就像夏季等待一场雨,覆盖或洗刷掉自己前几个月的糗事或不安。

    走出医院,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别鸣一直挺着的脑袋终于软趴趴地靠在了茂十一的肩头上。没有戴围巾,有冷风往脖子里灌,他缩了缩肩,道:“我并不是说非要离开这里。我也没有说非要今天就离开。但我还是很开心的。你能帮我,真的很开心。”

    茂十一低下头看他,才发现别鸣的右眼角挂着一滴清泪,脸上眼中根本就没有笑意。

    “我知道,你在不在医院都是这样,虚虚弱弱,明天就要填沟壑的死样,不如回去,还少花钱。”茂十一的嘴永远都欠欠儿的,即使心中有十分在乎,“回家之后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以你的体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不了了,大费周章的,没劲。”

    别鸣讷讷地说:“对对不起”

    茂十一“哼”了一声:“你对不起谁?你对不起你自己,难受的又不是我,打针的又不是我。我还想等你心理素质强一点儿之后送你去见心理医生,你倒好,省了那么多步骤,直接进医院了。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去看医生?”

    “不要”别鸣的眉头一皱,伸手轻轻拽住了茂十一的衣服。

    茂十一假装没好气儿地撇过脸:“招个手啊!出租车来了没看见吗?我还能现场长出第三只手拦车吗?”

    哪怕是心里谨记着林鹿医生的话,茂十一还是做不到心口如一地坦诚对待别鸣,心里想着嘱咐他几句贴心的话,嘴上说出来却变成了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茂十一直在心里叹气,归咎于自己的性格。

    在一个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愚笨人类面前,傲娇个什么劲,嘴硬个什么劲,别扭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