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赵云澜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呃……”郭长城看了眼沈巍。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沈教授是外人吗?”
“哦,哦。”郭长城翻开了手中的日记本,站得笔直:“检讨书。尊敬的赵处长:我怀着愧疚的心情给您写下了这份检讨。由于长期对自己的松懈,我放纵了思想,放松了自我要求,走入了深渊。今天早上,我竟然迟到了工作例会。对此我非常后悔,通过深思,我认识到了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及时承认错误,这样不仅辜负了您对我的关心和爱护,还会给我的工作生涯抹上浓厚的一笔。我诚挚地请您原谅,我保证一定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在今后的工作中……”
“郭长城!”赵云澜一拳锤在了桌子上。
郭长城吓得手一抖,日记本啪一下掉在地上。
“……谁让你……到我面前……读这玩意儿的?”赵云澜觉得自己快疯了。
“楚、楚哥。他睡前和我说,要向你负荆请罪才能得到原谅……”
“你、现在给我出去,到、楚恕之面前,把检讨、给他td、读上十遍、去!”赵云澜指向门,连捂着脸装牙疼都给忘了。
待人出去后捂了把胸口:“气死我了。”
一转头看见忍笑的沈巍,立马恢复了惨兮兮的可怜样:“媳妇儿,我这屁股一坐更疼了,嘶、起不来了,来,搀你相公把。”
第7章 第二幕(4)
程历殉情不成,死里逃生,但也黄粱一梦,永失爱人,三观正在经历一个痛苦且艰难的重塑过程,在破罐子破摔颓废到底和面对现实重新振作之间苦苦挣扎,急于倾诉,因此面对特调处的询问,基本上处于一个竹筒倒豆子的状态,问啥说啥,不问也说。
“炼魂鼎是我一个月前得到的。”他说。
“你也知道,我开了一个花店,经常会去进货买一些花。其实从我祖辈开始,我家花店每月都会通过特殊渠道收购一批与众不同的花草,这些花草气味芬芳、开得很艳丽,不浇水的话也能保持两个礼拜不凋零。所以花店的生意一直不错。”他接着说。
“每月的阴历十五晚上我都会去进货,进货的渠道是一个叫迎春的姑娘开的花圃。这个小鼎也就是进货那天在路边的小货摊上看到的。货主告诉了我用途后,我马上用买花的钱买了炼魂鼎。”他补充说。
“那个地方你们一定听说过。妖市。”他最后说。
抱臂倚着墙的赵云澜点了点头,望了沈巍一眼,他一直对炼魂鼎的来处充满怀疑。如果真和长生晷一样是家传的物件,以程历的痴情和偏执,又怎么会在五年后才会想到刨骨灰收集魂魄来炼魂。
“卖你炼魂鼎的那人长得怎样?”赵云澜又问道。
程历恍惚地想了想,他记得那晚在摊子前得知这个炼魂鼎的用途后,心底突然间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他仰慕了孟姚17年,撕心裂肺地靠着回忆生活了5年,原以为这辈子只能靠着出入孟姚的奶奶家来汲取她原有的一缕气息,没想到竟然能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他用自己的魂魄让孟姚回来。那一刻,他曾经是那么的满足和幸福。
原来能够为心爱的人牺牲也是一种奢侈。
程历叹了口气,他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摊主……他怎么也想不起长得怎样,仿佛是藏在一团黑影中,辨不清五官,在那种地方看不清面容他并不奇怪。摊主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一句一字都在刮着自己的内心。
他向赵云澜说了当晚的情况。
“妖市,”沈巍缓缓思索:“一般来说是妖类聚集采办的夜市,光临的除了妖族、还可以有少量祖上有阴德的人类。但妖族与人类交易的原则是:禀长老获批后,持着通商文书在规定时间单线联系,且要保证这个人类绝对不能和其他妖族进行接触,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在之前进货时,是不是没有见过除花圃主人外其他的妖族?”
程历点了点头。
“那么,也许摊主是故意想让你看见的,他想通过你把炼魂鼎带回人间。”
“目的是什么?”赵云澜看着沈巍。
“你也知道,炼魂鼎本就不是妖族的东西,至于目的,一时也难以查清,容后再说吧,”沈巍似乎有点不情愿谈及这个话题:“总之,我们先结案。”
赵云澜走到审讯台前,半靠着台子握住程历的手:“你因为太想念孟姚,变态跟踪她以前接触过的人,把他们吓得进了医院,被警察抓进来批评教育了一顿。咳,那些现在人醒了,但是表示再也不想看见你。对了 ,你又因为太过思念脑子抽风去盗了孟姚的骨灰,被……路上见义勇为的人狠揍了一顿。所以你现在回去后,打算把骨灰放回去并且修好骨灰柜,然后回家麻利地找块干净地儿跪着自己抽自己大耳刮子,边抽边骂自己盗墓贼。再就是,给老子好好照顾孟姚奶奶,不然我必要时给你关门、放老楚。对了,老楚是谁……反正就是特可怕的一玩意儿!成,就这么多,睡醒了就滚吧!”
沈巍无奈地笑:“你平时就这么给人修改记忆的?”
赵云澜望着恍惚睡去的程历:“没法,我就这么点本事。只可惜感情这东西我没法改,他这辈子能不能忘记旧情,就只能靠他自己了。”赵云澜牙疼似的捂了捂还有点儿肿的左脸:“我说大人,你能修改记忆吗?”
沈巍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没有说话。
但赵云澜明显是要把无耻进行到底,只见他颇帅气地略弯下腰,扶着椅子后背,在沈巍耳边低声:“但是我觉得,我认识你了之后,就已经被抽空任何关于感情的回忆了,我记忆中,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沈巍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祝红敏感地觉得最近的赵云澜有点儿不对劲。
前一周是情绪颓废一蹶不振,这很正常,赵云澜这人每次被失恋后都会无病呻吟地蔫鸡一番。祝红甚至都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赵云澜郁闷。后来林静又查出了赵处酒醉招鸭的视频,这时候祝红勉强还认为是正常的。赵云澜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失恋了偶尔放纵一回也能理解,况且整个特调处都知道他赵云澜表面儿吊儿郎当内心还知道分寸,真玩个鸭子也不会给动了真感情。直到这天祝红一上班就看见沈教授陪着赵云澜从审讯室出来,心底儿顿时不是滋味。
凭女人的直觉,上次在医院审问吴瀛的案件时,她就觉得赵云澜看沈巍的眼神有点儿不一般,尤其是后来赵云澜让她和郭长城在病房里守着吴瀛等黑袍使来,自己却和沈巍两人走出门时,她当时心底儿就充满了怀疑。至于现在……祝红撇着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赵处的颓废貌似就是从那天回去后开始的,而到了今天早上,他竟然让沈巍去了审讯室,出来后还神采奕奕地开车送他去学校。这可是以往的哪个男女朋友也没享受过的待遇。看来,他是认真的!
祝红恨恨地敲着结案报告,心底一阵心酸。他沈巍有什么好?一大学教授,就能让赵云澜沉迷成这样?!
“祝红啊,”赵云澜的声音接着她心底的话传过来:“那个妖市是你蛇四叔的地盘儿对不?”
“什么地盘不地盘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江湖气?妖市每百年都会推选一届妖族长老来管理,我四叔是这一届的长老!”
“哦,哦。那妖市最近出了个炼魂鼎,你听说了没?这东西不属于妖族,你四叔知不知道哪来的?”
“我说老赵,我是秘书,不是传话人!这事儿你怎么不去问我四叔?再说,我四叔是长老,不是你警察,不是什么事儿都第一时间清楚的,领导!”
“哟呵,”赵云澜终于觉出祝红情绪有点儿不对劲:“你大姨妈来了?怎么跟领导说话呢。”
祝红一顿鼠标,转身眼圈都红了。
“我说别、别,姑娘,”赵云澜最怕女人哭鼻子:“我这平时不也这么开玩笑嘛,也没见你哭过。好了好了,我是说,明晚就八月十五了吧,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你四叔那?”
祝红顿时破涕为笑:“好啊!你脸怎么了?”
“上火了,牙疼!”赵云澜捂着腮帮子说道。
妖市坐落在龙城一条古玩街的街底,当然从普通人的眼中来看,这条平时游客稀疏的古玩街走到街底就是一道古墙,没有继续向前的可能。但若从祝红他们眼中看去,就可以发现古墙前的那棵老槐树上开了个老气横秋的大门。赵云澜按着规矩拎起大门的大铜环敲了三下,一位狐妖开了门将两位贵客迎上了马车,赵云澜拎着一大盒月饼和两瓶上好的黄酒,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过节上门的准女婿。
一路上,赵云澜看到两旁不少摆着小巧玩意儿的摊子:一个老人在摆放着金银器具的摊子后笼着袖子打着盹,如果不注意看,是不会发现他屁股后有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在轻轻晃动。旁边那间卖古扇古画的摊主就明显活泼得多,头顶上两只雪白的猫耳朵在不停变化着姿势扭动,作为他的小摊子的招客姿态。还有一个摊子前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古书,摊主一身黄裳端坐于太师椅上,如果不是额头上那个大大的“王”字,赵云澜还以为这是哪个没落朝代的皇子皇孙。
赵云澜想着,改天一定得买套古书回去送给沈巍,他肯定喜欢。
转念一想今天中秋夜还上门女婿一样瞒着他去了妖市,赵云澜立马抬手在自己已经消肿的左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怎么了?”祝红今天温柔得有点儿不对劲。
“牙又疼了。”赵云澜闷声闷气。
蛇四叔的住宅坐落在妖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大概是祝红提前打过了招呼,赵云澜一下车就看到了他迎在门前。
“令主有话只管让阿红带给我就行,哪还有亲自过来的道理!”
赵云澜也就是七年前和蛇四叔见过一面,当时他把无法渡劫的祝红托付到赵云澜手中,希望能通过特调处这块地方让祝红修炼出成果。赵云澜觉得蛇四叔面和心善,心底却看不出深浅。今天如此将自己尊为上宾,他有点儿受之不恭。
“四叔太客气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打听下炼魂鼎的事。为何出现在了妖市?”
“还不是因为迎春这小丫头!”蛇四叔指了指正在给赵云澜端茶的姑娘:“一时不慎,纵了别人混入妖市!”
迎春的眼圈立刻红了:“我从一百年前开始,就和程历的祖父母做着花圃生意。后来到了程历,一直没出错过,可是就在上个月,鸦青姐姐到我家坐了会,就把我的通商文书给偷走了。”
乌鸦喜欢顺手牵羊,叼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装饰自己的窝,这个赵云澜早就知道。但这次竟然看上了一张样式普通的通商文书,很明显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住宅来个精装修。
“她怎么会有炼魂鼎?据我所知,这东西原本属于地星,后来沦落不知去向。”赵云澜问道。
蛇四叔叹了口气:“令主有所不知,鸦族因为阻拦我们公开处决一个身犯命案的鸦妖,已与我们妖族断绝了关系,道是自成一派,永不往来。一个月前就全部搬出了妖市。卖给程历炼魂鼎时候,应该就是和我们断了关系的那几天。”
这是表示炼魂鼎和妖族无关了。赵云澜想了会,觉得他不应该公开质疑蛇四叔的御下能力,于是拐了个弯子问道:“那鸦族现在去哪了?”
“鸦类喜食腐尸,自然是自甘堕落,依附上了鬼族。”蛇四叔道。
原来如此。炼魂鼎落至鬼族,而鬼族又通过鸦族将炼魂鼎带到了人间。
那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引诱程历动用邪术完成夙愿炼出爱人?赵云澜觉得别说是鬼族了,就算是他正儿八经的人类也没这份助人为乐的闲心。
头疼。
和祝红走出大槐树的时候,他揉着太阳穴看了眼天空。
明亮的月色下,一群乌鸦冲下,停在了古墙头。
似乎是仔细观察了一阵,其中一只最大的乌鸦俯冲而下,掠过他们时突然幻化成人,举手成爪,尖锐的指甲朝着祝红心口插去。
鸦族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