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裴庸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直视着文观如:“我说,你所有嘲弄试探人心的玩笑,我都不喜欢。”
文观如也不禁激:“你这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别忘了,我手里……”
“我没忘。”裴庸截断他的话,“不过人不能被要挟着过一辈子。说到底,我喜欢张晰,没犯任何一条法。以后你想跟谁说,随你的便。”
裴庸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文观如手里的东西,只能证明他暗恋张晰,没有一点点能说明张晰也喜欢他的。所以就算事情被揭出来,错不在张晰。
他真正害怕的,不是张晰会受到伤害。
而是他会因此失去偷偷喜欢张晰的机会。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想得太过伟大,其实他委曲求全,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
太可笑。
不想跟文观如白费口舌,也没心情再收拾东西,裴庸冷笑一声,摔门而出。
他并不确定文观如一定会把事情说出去,不过也没对他的人品抱希望就是了。所以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张晰上课的教室外偷偷看了一会儿,裴庸在心里对这段师生情分做了告别。
处理好心情,打算到校门口去等裴茗,l阻止道:“那个小姑娘好像有麻烦,他那个花心的男朋友,想搞事情。”
于是裴庸直接往裴茗上课的地方走,评价道:“你顶着这张帅脸时不时蹦出网络用语,真的很让我出戏。”
l面不改色:“那是为了跟上你这个网瘾患者的节奏。”
裴庸被逗笑:“好吧,那你岂不是很棒,要不要给你鼓鼓掌?”
“话说回来,小少爷,你真的打算用旷课来达成退学的目的吗?万一你爸又从中做梗呢?”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短则四周,迟则三个多月,我一定会被退学。我从小就不喜欢被规矩束缚,所以比别人更了解规矩,为了做起事来方便,新生手册里所有违规行为跟处罚条例我都清楚。”裴庸说着说着,竟然得意起来,“程沐顶多能给我请假,但休学必须本人持有效证件到场申请,他申请不了休学,我就得参加期末考,就算他能绕过旷课率超过三分之一取消考试资格这一条,这个学期期末要考八门课,挂四门我就会被强制退学,院长来了也不行。除非他真的豁得出去他那张脸,自己到考场去替我考试。否则,他这个名医,是治不了我这废物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裴茗的教学楼附近,看着眼前的场面,裴庸又想到一个点子:“来得正好,正好为我的退学计划加一层保险。校内斗殴是什么处罚来着?视情节轻重给予处分,最高开除,最低也要记个过来着吧。那咱们取个中间,弄个大过什么的,看看程沐那个对履历有强迫症的性格,还能不能忍。”
☆、第二十章 狼崽子(二)
裴庸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找整个人仿佛飘在空中,耳边有人低低叫他,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想躲开那个声音,却没有用。带着起床气睁开眼睛,怔了几秒之后,坐起身狠狠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却没有改变。
他是坐在自己床上没错,但,他的房间墙壁变得透明,似乎飘在宇宙之中。唯一让他觉得还有点安心的事,就是l也在。
不,为什么是安心?
眼前的一切明明绝对是l搞的鬼。
“你这是什么意思?”
l在他身边坐下:“还记得之前苏遇处理t大那件事的时候,我说过,苏遇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狼群也有规则。他们并不因规则的存在失去危险性,更直白点说,规则服务于狼群的长久,而非羊群的安全。
“但我们是人类,不是狼群。”
“这倒未必。”
l制止裴庸继续反驳他,道:“不过这都不重要。小少爷,我们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这里跟地球存在于一个空间,但时间流速不同。因为你的灵魂不足以支撑穿越时间,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作弊,为你偷几个小时出来。接下来我要给你看一些东西,希望你能保持冷静,有任何疑问,都请留到看完之后。”
眼前的墙壁消失,文观如出现在两人面前,l按住瞬间不安起来的裴庸,解释道:“这只是我制造的三维影像,不是真正的人,小少爷,冷静下来。”
裴庸点点头,不自觉往l怀里缩了缩。
这是周六的早上,文观如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就这么放过裴庸。
但仅仅把裴庸的隐秘爆到学校论坛贴吧之类的地方,给大家提供一时的谈资,这样的事也是他不屑做的。
他必须要把手里攥着的这点东西,换成切切实实的利益才行。
于是他想到了程沐,裴庸这个极其爱惜羽毛的父亲。
文观如匆匆离开宿舍,用可以隐藏号码的第三方软件拨通了程沐的电话,简单透露了一点裴庸的事情试探程沐,程沐果然紧张起来,主动要求跟文观如见面,并允诺可以答应文观如一个要求。
两人约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餐厅见面。见面后文观如没有急着说裴庸的事,而是谦逊地给程沐鞠了一躬,递上一份自己的简历。得体得仿佛一个对老师十分恭敬的学生,来参加一个关于奖学金的面试。
市状元,一等奖学金,综合绩点前三,优秀志愿者,积极分子,等等等等,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个优质的人才。
如果换一个情形,程沐可能会欣赏他,但今天不可能。
程沐两眼扫过文观如准备的简历,随手把文件夹扔到桌子上,开口问道:“说吧,你的来意。”
文观如忽略对方冷漠的态度,彬彬有礼道:“程老师,我跟裴庸做了半年多的同学兼舍友,对他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的个性太过自我,我想这也是他不能处理好跟您之间的关系的原因。而他进入医学院不过半年就申请转系,这几天又闹着退学,也证明了他是个没有耐心,不能踏实做事的人。虽然他成绩也很好,但我想您也明白,学医这件事贵在坚持,容不下一点点的浮躁。”
程沐低眉抿了口茶。
文观如得不到回应,只好稍稍转变了点策略继续说下去:“当然了,裴庸这么聪明,以后也一定还是前途无量的。我只是觉得,程老师可以考虑一下我。”
“你是指?”
“哦,是这样,我知道您近年来现在只收研究生,基本不参与本科阶段的教学了。但是学校拟申请的几个项目还在商量要不要招收本科学生。其中也有两个是您会负责的。我一直很向往能够做您的学生,您可以考虑在名单上添上我的名字吗?”
程沐听完,重新拿起简历,细细看了几个专业课的分数,道:“文观如对吧,按你的资质,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你需要先解释清楚裴庸的事情。听电话里的意思,怎么,是他的行为有失检点吗?”
文观如识趣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裴庸只是个大一的学生,能懂什么人心的险恶?就算行为上有点差错,也是做老师的引导不当。虽然看起来是他暗恋老师,但我明白,那只是因为张老师,不,张晰老练世故,深藏不露,没有留下把柄而已。”
程沐收起文观如的简历,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你很聪明。好吧,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的,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文观如站起来又鞠了一躬:“谢谢程老师,让您费心了。”
“对了,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你也没有在今天见过我。稍后把这份简历用邮件的形式发给我一份,同时附上一份自荐申请。”
“好的,学生记住了。”
可惜,文观如估计错了程沐。程沐虽然爱惜名声,但从不受人要挟。他如果对自己再自信一点,直接找程沐申请加入项目,以程沐的爱才之心,未必不会收下他。但他来了这么一出,是在不自知中,把程沐结结实实得罪了。
程沐假意应承了文观如之后,回到学校,调出文观如所在班级的大一两个学期的课程表。挑出跟自己关系还算亲近的几个任课教师,打算先了解一下文观如平时的为人。
人吃五谷杂粮,时有大病小灾,这几个教师都是在t大附属医院做了十年二十年医生的人,见惯了世情,看人一向准得很。
他把文观如的名字混在几个学生里,借口为项目选助手,来跟学生的任课教师了解情况。
老师们提起文观如,倒是夸得居多,说他尊师,勤奋,做什么都上心,只是偶尔有些急功近利。还有的说,除开家学渊源,这个文观如,跟他的儿子裴庸比起来,也算半个天才了。问到第四位的时候,终于有了别的收获。
那老师道:“这个孩子,你说他好也好,说他不好,也真的不好。他在我的课上一向积极,我本来还挺喜欢他的,程教授您也知道,我爱人也是咱们学校的,不过带的是那些上座率不高的公共课。有一次我在家里提起这个孩子,刚夸了一句,您猜我爱人怎么样?把我爱人气得够呛,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文观如,开学第一节课之后,再也没在我爱人眼前露过面儿。不过我也明白,咱们医学院的课有多重,他想把专业课全部学好是很不容易的,做这种取舍,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他逃课也不是为了干别的不是?我就让我爱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不过,有一件事,说起来还挺有意思,您家的小儿子跟这个孩子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这倒没听小庸提起过,怎么说?”
“是这样,自从我爱人听我夸了这个孩子一句之后,就特别留心起来,您想,不管因为什么,他不来上课,老师能高兴吗?有时候我爱人就故意点他的名,也奇怪了,每次都是您小儿子替他答应。就说裴庸那个长相,多扎眼呐,谁见了一面不得多看几眼,哪有不认识的,又是您的儿子,有他帮忙,给个面子也就过去了。多大点事嘛。有时候遇上巡查,全班点名,您小儿子哪怕自己被记旷课,也要替这孩子答到。说起来,您小儿子,也真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这么讲义气。”
程沐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应付过去。找到教务处主任,说自己最近找助手时无意中发现有个学生存在严重的违规行为,学校这阵子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影响不好,这次正好可以抓个典型,整肃一下风气,也表明学校的立场。
程沐是什么人?全国最好的心内科专家之一,出身本市的医药世家,在t大也算得上树大根深,一心学术不好应酬,平时别人想巴结都找不到机会,这种时候怎么能不顺着杆子爬?那教导主任连连道谢,一口答应下来,一定会严查这件事,如果属实,绝不姑息。
说完了文观如的事,程沐又提到裴庸,说听说他昨天为了一个女生在学校公然斗殴。
教导主任本来还奇怪程沐为一个大一的学生特地跑一趟是为什么,听到裴庸的事一下明白过来,这才是程沐真正的来意,原来程沐是先送自己个人情,再提为裴庸求情的事,马上接过话头:“嗨,这事啊,小孩子嘛,年轻气盛,做事不知道轻重也情有可原。而且我昨天就到保卫科查清楚了,不是咱们孩子的错。是那个校外的社会人士纠缠咱们学校的女学生,裴庸跟他争执不下,才动了手,这是见义勇为,不能算斗殴。没事,学校不会处分,反而应该表扬这种行为。”
程沐摇摇头:“不管是什么原因,动了手就是不对,人人都这样,还要学校的保卫处做什么?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您说清楚,千万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庇裴庸,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正因为是我的儿子,才更要重罚,全校通报批评,并做停课处理,必须给他个教训!”
教导主任想了想,点头道:“程教授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t大的幸运,好,就照您说的办。对裴庸保留学籍,做停课处理,至于什么时候让他回来上课,就看他认错的态度了。”
☆、第二十一章 狼崽子(三)
处理了文观如这头,程沐开始考虑怎么安排张晰。
他的确是一贯专心学术,但从小耳濡目染,必要的时候,运用起这些人情世故也并不生疏。
张晰虽然是他的得意门生,但跟裴庸相比,舍弃也不是不可以。况且自己这个小儿子只是看起来张扬,其实本性单纯,也难说是不是受了引诱。想到这里,张晰平时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也显得可疑起来。
不过细算起来,逼得裴庸要转系的罪魁祸首,应该还是文观如这个钻营的小人。
在办公室踱了几个来回,程沐拨通了一个外省的老同学的电话,向他举荐了张晰。
“张晰啊,我记得,就是你上次参加研讨会带的那个学生嘛,真是个好苗子,老程,你这人一向是爱才如命,怎么舍得割爱?”
“不是你常常跟我抱怨你那里缺人手吗?怎么,我给你人,你反倒不要了?”
“要要要,你程沐的学生,在业内是有口皆碑,我哪能不要?人什么时候能过来?”
“你那边什么时候要,他什么时候就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