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洋糖块儿哗啦响

分卷阅读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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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名狼藉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君只需要他一个人的温柔就够了。

    三浦新久此刻脑子里的念想很疯狂。然而,当他面无表情地把计划默默盘算了一遍后,居然生发出了莫名的快感。

    房间里的音乐没有断,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留声机,指针磨在唱片上旋绕着熟悉的甜蜜调子。三浦新久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轻哼,站在空道里张开双手摆了一个起步的手势,怀里明明一片虚空,却自顾自地陶醉其中翩翩起舞。

    “他要是真成了我一个人的,那可真好。”三浦新久侧着身子,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根水仙花的嫩枝,把它拂在脸上想象着,那是陆流云的指间正轻轻划过自己的皮肤。

    “怪了,我今天怎么眼皮总跳呢。”

    周公馆的安静下午,陆流云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地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困惑。

    “难不成是今天进门的时候,被我那一身泥巴给吓到了?”周衡西听了这话,顺口接上去逗趣道。

    “不好说。”

    陆流云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而后一拍大腿冲他嘿嘿笑了两声,“万一是喜鹊来报门呢?”

    “想得还挺美的。”

    周衡西把手里的报纸卷成圆筒,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敲,登时就瘪了。陆流云把报纸卷从他手里夺过来,摊平整了铺在床上,指着上面的一行铅字笑着说道,“瞧见没,咱家的青年学生公益会可是又上新闻了。”

    “嘚瑟。”

    周衡西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低头往报纸上一看,不由得也笑了。

    不知道是哪个记者替公益会写的褒词,通篇用词都是文绉绉的,到了最后竟还灵感大发,即兴杜撰出一首押韵的打油诗来,真叫人哭笑不得。

    陆流云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把打油诗连起来读了一遍,“元帅公子郎,有副好心肠;夜以继日忙,推荐好行当;入了他善堂,学生把头昂。”

    没想到这报纸上文章做得晦涩,打油诗倒是写得通俗。

    “你说,这诗瞧着怎么有点不得劲呢?”陆流云摇头晃脑地把报纸叠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虽然他被人夸了是很开心,但如果大家能把重心放在公益会的成立意义上,那就皆大欢喜了。

    周衡西再清楚他的小心思不过,听了这话,把陆流云的手放到唇边呼了一口气道,“媳妇儿,求仁得仁,别着急嘛。横竖公益会现在刚站住了脚,等它好好运作起来了再想其他的。”

    陆流云认真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把心里话告诉他道,“我也不是非要一口把它给吃成个大胖子。怎么说呢,感觉现在外界的人把我捧得越高,我这心里就越没底。生怕自己不小心出个什么差错,到时候发酵成不良影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

    “公益会的管理核心层,不都是安排的你信得过的人吗?”周衡西揉了揉陆流云的头发,跟他脸贴着脸继续补充道,“就算出了纰漏,有我在你身边保驾护航,怕什么呢。”

    陆流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登时微侧过头,在他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开心说道,“周先生,你真好。”

    周衡西埋头在陆流云的润唇上舔了一下,跟他客气往来道,“媳妇儿,你也好。”

    话说完,两个人又亲亲热热地搂到了一起。

    第72章 白纸与墨

    三浦风郎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加之在走之前被叔叔再三叮嘱,所以在中国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闷在周围的小圈子里十分难耐,三浦风郎无聊了两天,纵然迈不开脚步,却也挡不住他想要往外伸手了。

    他打着真田永一的幌子,一通电话把三浦新久叫到了千町酒店的会客包厢里。

    三浦新久在接到日本领事馆打来的电话后很惊讶,真田永一在那头含糊其辞说不出个缘由来,却像是卯了劲要把他请出来。三浦新久没有办法,只得穿戴整齐出门赴约。

    直到进包厢之前,三浦新久都不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已经来到中国。于是,在他开门进来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三浦风郎之后,理所当然地沉下了脸色。

    “要我先叫你吗?”

    三浦风郎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起身欢迎弟弟的意思。三浦新久知道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按耐着心火没有立刻发作,恭恭敬敬地走到三浦风郎面前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大哥。

    三浦风郎理所当然地受了他这一叫,既不点头也不应声,就这么把人晾在原地尴尬。幸而三浦新久受他的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在这种场合下是相当能忍的,很快就收敛了进门时悒悒不欢的情绪。

    “我记得前阵子有消息传过来,说你在洋码头会友的时候,被人砍伤进了医院?”三浦风郎睇了他一眼,故作发疑道。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三浦新久安静地垂下眼帘,不想被对方钻了空子盘查自己,语气冷淡地刹住了话题。

    “你陪谁一起去的?”三浦风郎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三浦新久越是闪躲他越是想要追根究底。

    “我以为大哥会问是哪些人动的手?”三浦新久倏然抬眼,目光讥诮地跟他对视。

    “你觉得我需要了解吗?”

    三浦风郎不怒反笑,根本不把他的抵抗当做一回事。三浦新久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不足称道的小玩意儿。自己若是跟这只龇牙竖毛的小猫计较太多,那未免也太失身份了。

    “那我替大哥可惜了,那些人没能动手砍死我。”

    三浦新久看懂了对方眼里的直白鄙夷,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跟他虚与委蛇下去了。他再怎么能忍,也是要尊严的人,三浦风郎今天明摆着是要来找自己的罪过,何必给他可乘之机。想到这里,他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谁允许你走了?”

    耳边传来三浦风郎的怒喝,三浦新久脚步一滞,还没来得及闪躲,身子已被人拉向了沙发,他踉跄着向后跌了两步,意外坐倒在三浦风郎的大腿上。

    “能够主动替人家挡刀,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了。”三浦风郎气势汹汹地反剪了他的双手,把人硬扣在身上,空着的另一只手粗鲁地抬起三浦新久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

    “我听不懂大哥这话的意思?”

    三浦新久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身体在轻轻颤栗。三浦风郎的手已经从下巴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孔,然而眼里浸着冷意,连蔑视都是居高临下的。三浦新久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他这是在用钝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

    三浦风郎如同鉴赏瓷器般,饶有兴趣地抚摸完他的脸,而后把手游移到脖子上停住了动作。三浦新久的脖子跟脸颊统一是病态的白,照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贱种。”三浦风郎单手掐紧了他的脖子,慢慢收拢掌心。三浦新久默默被他摆弄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宁愿睁大眼睛忍受着窒息的痛楚,也不愿意向三浦风郎开口求饶。

    当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三浦风郎慢慢松开了手。三浦新久浑身瘫软地倒在对方的怀里,片刻之后眼中透出一丝惊惶神色,迅速逃离了三浦风郎的身边。

    “疯子。”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之下心跳如雷。

    三浦风郎闻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手甩出一个清脆的耳光,“三浦新久,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在我面前学乖一点,就算是装,也得给我装出点人样子。”

    他的手劲挺大,而三浦新久本就虚弱脱力,现在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当即身子一歪,直接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一瞬间,苍白清秀的脸上不但浮起一道五指印,竟连额头都被磕得红肿。

    三浦新久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急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三浦风郎心里不解气,仍然不放过这位同父异母的落魄弟弟,他揪着三浦新久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三浦新久轻飘飘的像个纸人,毫不费力地就被他拎在了手上。

    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不愿跟这位不通人情的大哥对视。

    “你不是在中国受苦么,怎么还有心思给自己搭了个小伴儿呢?那小子的滋味比吉原的女人还销魂么,值得你这么拼了命地去护他。”

    三浦风郎越说越气,恨不得再往面前那张苍白单薄的脸上留下几道殷红的瘀痕。

    “三浦风郎,自始至终,你想侮辱的人只是我,对其他人不用说那么难听的话。”

    三浦新久平静地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睛失去了光采,又变成了两颗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子。

    “你还真懂我。”三浦风郎靠近他的耳边冷笑了一声,耐人寻味道,“我记得那些人说过,你的滋味也是很好的。”

    “放开我。”三浦新久近乎恳求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三浦风郎感觉道手上的人在剧烈颤抖,把挑衅的目光停留在三浦新久幽长的睫毛上,身体动也未动。

    “放开我!”三浦新久猛然抬头,眼里竟挣出了一片殷红,像是随时能够滴下血泪。

    三浦风郎闻言不为所动,继续冷眼旁观,认为他是发了疯的小狼狗,落到困境里走投无路,只能被人一脚踹死。三浦新久阖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大受刺激之下身体起了痉挛,是个快要昏死的模样。

    三浦风郎还不想把他逼上绝路,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到了地上。三浦新久挣脱了他的束缚,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这副模样落到三浦风郎的眼里,无异于丧家之犬。

    滚就滚吧,他想,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三浦新久顶着寒风跑在路上横冲直撞,像是把刚才屈辱的一幕从脑子里狠狠甩开。他可以在三浦风郎面前卑微,但做不到被人身心践踏,这感觉生不如死,让他无法承受。

    跑到没有力气再跑,三浦新久浑身乏力地走进了暗巷,把自己藏在阴潮的角落里捂着脸低低发出了一声啜泣。脱力的双腿支撑不住他瘦弱的身体,三浦新久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慢慢下滑,最后瘫坐在未化的脏雪上。

    他恨,他怕,这种血淋淋的绝望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三浦风郎……”

    三浦新久怨毒的眼神里,包藏了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他是被三浦风郎弄脏的白纸,既然洗不掉身上污点,那就让他替自己陪葬。

    如果没有三浦风郎,他不仅能身心得到解脱,连带着父亲的那张座椅都将成为他三浦新久一个人的。

    既然这样,那就把三浦风郎一起解决好了。

    三浦新久想到这里,心中好受了许多。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在阴暗的角落里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决定出去重见天日。

    落魄弟弟从身边逃走之后,三浦风郎独自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抽闷烟。对于父亲这个不配见光的私生子,他向来是没给多少尊重,倒也谈不上厌恶,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子,放在他的大家族里理所当然会被轻视。

    三浦健龙为着家族利益这层因素,总把三浦新久当做是他们一派的绊脚石,巴不得大哥这位可怜的私生子永远别回日本。然而在三浦风郎看来,他这老谋深算的叔叔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父亲偏爱外子固然可恨,三浦新久却没有成为威胁的资本,这小可怜在自己面前连最基本的忍耐都做不了,动僦落荒而逃,是真够丢人现眼的。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烟头揿灭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片刻之后,得到回应的真田永一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刚才,真田永一从隔壁茶水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三浦新久,对方那副狼狈至极的逃窜模样让他心里一懵,忍不住亲自过来查访一下三浦大公子的精神状态。

    “风郎少爷,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二公子,他的模样看起来很冲动,没有对您造成困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