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洋糖块儿哗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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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时间不早了,醒醒准备起来了。”金燕子知道他晚上在香榭丽舍有安排,掐着时间把人叫了起来。

    聂平川拥着被子伸了个懒腰,把肌肉下的一身硬骨头挣得“咔咔”作响。昏天暗地地睡了一个大白天,他又把精神头给恢复过来了。金燕子瞧了他这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一边抿着嘴笑,一边帮聂平川把要穿出门的衣服给抱到了床边,开口问道,“今天晚上要不要给您留门?”

    “再说吧。”聂平川往手上套了一只衬衫袖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您要是在外面留宿,我也不白忙,您要是回来,我这门还不是一整夜都给您开着。”金燕子偎到聂平川身边,细致地替他把一排纽扣系好,温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他胸口蹭过。

    聂平川听懂了她话里的玄机,拿这小女人的呷醋心思没办法。刚想辩解两句,转念又想,自己跟金燕子也不过是露水姻缘,何必多费口舌,倒像是受了管家婆的抢白一样。索性闭口不言,任她心乱如麻去。

    金燕子没得他的安慰话,登时心里头就不是滋味了,蹙着弯弯的柳叶眉刚想添两句娇嗔,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聂金宸在楼下响车喇叭催促了。

    做外甥的知道舅舅在楼里“金屋藏娇”,想要叫人又不好意思上去撞破。于是,每每在将要出门时便在楼下长按车喇叭,提醒聂平川该注意注意时间分寸了。聂平川在正事上面从不含糊,对金燕子的牢骚模样只装没看见。等到西装上了身,他把外头御寒的大衣一披,拿起床头的支票本就直接走了人。

    金燕子愣站在一旁,看他连一句出门的招呼都没给自己留下,心里头可谓是一片翻江倒海。她不是没见过他的硬心肠,可最后除了“别无他法”,就是“忍忍作罢”,当真是憋屈极了。

    第57章 留情(捉)

    香榭丽舍,白秀英在过道里遇到迎面走来的苏玛珍,很识相地低头叫了一声“珍姐”。打完招呼后,她低下头,手里抱着女招待的西裤套装正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可人还没走出拐角,就被停在原地的苏玛珍给叫了回来。

    “白小姐,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苏玛珍的脸上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语气倒是平淡又从容。白秀英点点头,转身跟上了对方的脚步。苏玛珍对自己一直挺客气,她倒也不担心对方会主动过来找茬。

    比起外面的富丽堂皇,苏玛珍的办公室布置得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无物。放眼望去,除了几样办公家什,再无其他大摆设。

    “坐下说话吧。”苏玛珍抬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白秀英闻言在沙发上坐下,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宝石花,旁边的一套玻璃茶具是市面上常见的实用货色。

    苏玛珍从书橱里找出一份文件,坐在沙发对面把东西放到白秀英的面前说道,“白小姐,你应该对上面的数字不陌生,这是令尊在我们赌场里欠下的账目单子,每次挂账的时间跟数目以及负责人都列的清清楚楚。”

    白秀英坐在沙发上没有去碰茶几上的文件,她爸爸在外面欠下的账家里人当然是清楚的。苏玛珍今天郑重地跟她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想必是为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给提前做个好铺垫。

    “我很欣赏你的志气,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代你爸爸跟我们协商解决办法,并且也付出了相应的行动。不过,有件事情你父亲应该没有告诉你,导致你在我们这里工作得很不愉快。我觉得与其这么含糊着,倒不如直接跟你本人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苏玛珍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字据,抬头对白秀英补充道,“令尊当初把‘泰生纱厂’给我们做了抵押是不错,但是接近破产边缘的空壳子值不了几个钱。这剩下的八十万亏空是怎么押债的,都写在这张字据上。”

    白秀英瞥了一眼字据上的熟悉笔迹,颤抖着双手把它拿到了眼下。她匆匆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脸色煞白地瞪大了眼睛,再细读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字据上面做主把女儿抵押给香榭丽舍的白纸黑字出自她亲爱的爸爸,最末还按了一个鲜红的拇指印,把这份卖身契交代得明明白白。

    白秀英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就算她不主动找这些人,这些人迟早也会上门来找她的。她总以为只要捱过了这段苦日子就能抽身而退,却没想到自己从最开始就深陷在泥潭里,已经失去享受自由的机会了。

    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按上了她的肩头,白秀英的耳边传来苏玛珍温和的声音,“白小姐,我知道像你这样有知识的新女性,心中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生活。我可以让你继续读书,也可以给你追求梦想的机会,但是你也不要让我损失太大,对不对?”

    白秀英绝望地把手从脸上移开,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很清楚你身上的优势,你跟这里的其他女孩是不一样的。”

    苏玛珍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诱哄道,“交际圈里的女人只要位置站得够高,就没有丢人不丢人的说法。你可以还是原来那个白小姐,有知识,有思想,有美貌,甚至还比其他闺秀更有出头的机会……成全我也成全你,这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并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

    “白小姐,我听说你有过出国留洋的打算,想必也是为了争取自己日后的自由生活才出此下策的吧。”

    苏玛珍一针见血地点破了她的顾虑,继续补充道,“你大概也有知觉自己这位没有责任心的父亲,是不会给你安排上什么好亲事的,所以一直力争上游企图能自己给自己做主。恕我直言,就算没有今天给你看的这纸字据,你以后的日子也不比我这里的女孩好多少。”

    白秀英知道自己完了,她只是不愿意,不甘心,不认命!

    她的双手紧紧扣在自己的膝盖上,内心局促不已。苏玛珍的这番话说得现实又敞亮,让她在羞愤之余找不出任何辩驳点。刹那间,白秀英如同被人掀开了盖在心底的遮羞布,憔悴的脸色由惨白渐变成了涨红,眼里的绝望也开始被慌张和羞恼所动摇。

    “我可以答应你留在香榭丽舍,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去干太出格的事情。”

    几经挣扎,白秀英还是松了口,她清楚苏玛珍现在对自己的这番好言好语,不是在恳求而是在谈判。而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要那八十万没还清,拿不回她爸爸立的字据,自己这辈子都将难逃束缚。与其落到被人威逼的境地,倒不如趁着苏玛珍心平气和的当口,替自己多争取点有利条件过来。

    “你放心,我难得找到一颗资质上等的好苗子,当然得悉心栽培才是。”苏玛珍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庆幸自己总算是把这株刺手的冷玫瑰给收服了。

    忽然,一通内线电话打进了苏玛珍的办公室,她拿起听筒听了片刻,扬了扬眉,对电话那头开口说道,“让吴主事替我接待吧。”

    说罢,她挂了手里的电话,绕到把白秀英身边,把放在茶几上的前台套装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欣然说道,“以后每个月我会单独拨出一笔钱给你补贴家用,不用再干这种苦力粗活了,只管听我吩咐就好。”

    大厅前台,聂家两位大小先生刚进门就被领班请到了吴扬会客的私人包厢里。

    “聂先生,聂少爷。”吴扬候在门口等着,看到这二位来了连忙上去把人迎了进来。

    领班把贵客带到了地,不声不响地把门关上退了出去,包厢里此刻只剩下聂平川、聂金宸、吴扬三个人。

    聂平川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开口对吴扬说道,“看起来你混得不错嘛。”

    吴扬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您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差事,不好好干我嫌自己丢人啊。”

    “行,你有这份心就好。”聂平川接过吴扬递过来的一根雪茄,就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足了边儿,深吸一口吐出一圈白雾,“我也用不着你给武越州卖命的那份狠劲,生意人嘛讲究互惠互利,你也算是我在香榭丽舍入的一股子,大家都有收获就很好。”

    “聂先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过去‘杨庆宗’连骨头都是不见光的灰,现在‘吴扬’能站在大太阳底下,都是仰仗您的福。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是做牛做马也应该的。”

    杨庆宗的嗓子被牢房里的大火熏坏了,右手的无名指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钢筋条砸得再也不能伸直。他不知道聂平川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制造轰乱把自己给救出来,总之,能活下来是好事,他给谁当快刀不是当,何必横紧在武越州的刀鞘上。

    吴扬,无杨,他笑着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小心地遮掩住留在指上的断骨疤痕。

    “吴扬,我这外甥在酒桌上跟那帮老油子没话讲,你挑个聪明的姑娘让他带在身边陪着让让酒。”

    聂平川嘴里叼着雪茄,拍了拍聂金宸的肩膀,抬头冲吴扬使了个眼色。他这外甥在酒桌上次次坐得像尊佛,恍如一副人事不通的瓦楞模样,实在不适合见大场面,是时候找个女人来开开他的死心眼了。

    聂金宸没有想女人的心,但因自己在应酬方面天赋极差,此刻没有底气跟他舅舅抬杠,只梗着脖子略红了红脸,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们的姑娘多的是,只不知道聂少爷比较喜欢哪种类型?”吴扬哈哈大笑望向了聂金宸,而后者一言不发,只管闷坐着臊红了一张英气的俊脸。

    “我看上次那个叫宝丽的就不错。”

    操心舅舅跳出来替外甥解了围,哪晓得话刚说完,聂金宸在旁边一脸嫌弃地咕哝道,“叽叽喳喳,像只八哥。”

    此话一出连坐在对面的吴扬都愣住了,没想到聂家这位少爷看着高大威猛,居然内里这么不解风情。

    “这……”

    “到时候你看着办吧。”

    聂平川也很头疼,因为担心外甥继续语出惊人,连忙赶在吴扬开口之前把话题给刹住了。

    “也好,时间不早了,您二位先进包厢吧。”

    吴扬心中会意,起身把两人送出了门。

    与此同时,雪夫人跟在法国友人赫朗先生的后面也施施然到了香榭丽舍的大门口。

    “夫……”

    “嘘,叫我雪先生。”

    雪夫人头上压着一顶英伦大礼帽,只把高高的直鼻梁露在外面,握着手杖压出了低沉悦耳的声线。

    “雪……先生,你走错方向了,我们要去的包厢在这边。”赫朗先生艰难地把称呼掰了过来,他是出售工厂机器配件的法国供应商,曾经热烈追求过雪夫人一阵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打动不了美人心,只得退而求其次跟美人发展友谊。

    “抱歉,赫朗先生,这顶帽子太大了,我看不太清路。”雪夫人的西装外套外面披了一层宽松的大衣,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包裹在西装之下的玲珑曲线。她一手拉着赫朗先生的袖子,一手把手杖杵在地上探路,倒也没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一路艰难地走进了包厢,她如释重负地摘了头上的帽子,目光坦然地跟站在门口迎客的聂平川相碰。雪夫人今天效法欧洲老贵族,只在脑后松松地用绒带扎了条辫子,虽少了往日的精细装扮,却也不减风情别有一番韵味在里面。

    聂平川看到雪夫人,眼中颇有一丝诧异闪过。倒不是惊讶她的不请自来,也不是被对方的容光所惊艳,原因出在她身边的赫朗先生身上。原来聂平川上次看到雪夫人的时候,与她随行的友人跟赫朗先生乃是两位出了名的死对头,他没想到雪夫人居然能够夹在二人之间如鱼得水。

    殊不知,雪夫人是“大家”的朋友,作为交际圈的一块龙头金,她在“求同存异”上是相当玩得开的。

    “聂先生,幸会。”

    雪夫人伸出一只手上前跟他轻轻交握,聂平川把这温软柔荑捏在掌心,只觉得手里头跟化了一汪水似的。

    没等他出声,旁边来的几位商户看到了雪夫人在场,当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哟,聂兄,居然把雪夫人也请过来了,面子大发了。”

    “什么,雪夫人来了!?快让我瞧瞧。”

    “得,今天这儿的姑娘算是看不进眼了……”

    赫朗先生站在雪夫人旁边听到这些不得台面的话,不悦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雪夫人瞧瞧按住了手。

    “夫人,失礼了。”

    聂平川挡过身子,阻隔了身后探头探脑的大老粗们,抱歉地冲她笑了笑。

    他今天是单纯请人过来花天酒地的,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一个雪夫人来,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聂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为着开眼界不请自来才是怠慢了您。”

    雪夫人东方式的英丽面孔上徐徐绽开一抹笑意,蕴秀的凤眼旁添风采,恰似春水融冰,新叶含情。聂平川向来是个恪守审美的人,诸如雪夫人这种摩登精致的女人,于他可谓是另外一个新天地的类型,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小女人的确够香艳。

    “舅舅。”聂金宸走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把聂平川的思绪拉回了闹哄哄的包厢里。眼下这情景,房间里多了个活色生香的雪夫人,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叫一帮大姑娘出来作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