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洋糖块儿哗啦响

分卷阅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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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流云听他这话,顺口接道,“小朱别小气,下次认妹子的时候,你也把周先生请过去坐坐不就得了。”

    “您俩这是轮流难为我。”朱副官拍着膀子“嗨”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这帮民区大院的大老爷们,谁不知道咱周先生十年如一日地扑在事业上,把自己憋成了守身如玉的大姑娘。”

    话刚落地,他慌忙捂上大嘴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小朱。”

    这位退役的旧时上司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心平气和地冲朱副官摆了摆手,头一回摆起了架子。

    “立正,后退,门外蹲着去。”

    说完又指着他汗津津的脑袋补了一句,“头上不结冰碴子不许回来。”

    “是!”

    朱副官神情悲催地应了一声,灰溜溜地捞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拔腿逃出了大门。

    “这帮损鸟玩意儿,成天脑子里瞎琢磨什么呢。”周衡西等到人走出去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粗俗脏话。

    “大姑娘。”

    陆流云笑眯眯地盯着他的两条长腿,把词儿卷在舌尖上咂摸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好形容。”

    周衡西心情复杂,吃不住他那回味无穷的模样,借着四处无人,一把揽住陆流云的细腰,紧紧把人贴在自己身上,隔着布料用力蹭了一下,挑衅似的抬起他的下巴道,“有多好?”

    吃一堑长一智,陆流云学的很乖,识相地闭上小嘴不接茬。

    可是周衡西今天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把人扛到肩膀上,大踏步往屋子里走,“小没良心的,不被办一下就不知道疼人。”

    陆流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向着地面被倒拎回房,直至屁股上“噼啪”挨了两大巴掌,才被周衡西给放了下来。

    “又准备耍流氓不是?”

    他先发制人,抢在周衡西之前开了口。却见大腹黑理直气壮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重振夫纲!”

    说完不待陆流云作答,直接把人像薅小鸡崽子似的,麻溜拎了起来挠他痒痒肉。陆流云浑身上下只有个脖子怕痒,周衡西揪着他的弱势位置不撒手,把人压在墙上挠得活蹿活蹿的。

    “啊唷,不敢了,不敢了,衡西哥,我不敢了。”

    “现在认错,晚了!”周衡西不为所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对陆流云的求饶选择直接无视。

    “周先生,好先生,俊先生,饶了我吧。”陆流云可怜兮兮地在大腹黑的魔爪下缩成了软软的一小团。

    “我不想听这个。”周衡西眉眼漆黑,目光深沉,定定地看着他,等一个回答。

    陆流云睫毛忽动,明眸清亮,脸上爬起两片小红云,声音微颤,“衡西哥,好哥哥,俊哥哥,饶了我吧。”

    “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周衡西松了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了椅背上,刚才那一阵闹把他搅得身上开始腾腾冒热气。

    “哎,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待在这儿玩一会儿,就回去看张妈了。”

    陆流云把周衡西哄出了门,袖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一圈步,拎起周衡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忽然福至心灵。

    等到周衡西忙至日头高升回了屋,房间里早已不见陆流云的人影。

    他颇为惋惜地伸了个懒腰,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抖平了穿在身上,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掀开里子一看,陆流云当真替他把兜上的破洞给补好了。再细瞧一眼,那打上的补丁,可不就是取材于陆流云身上穿的那件月白色小褂。

    周衡西站在原地,半是欣然,半是无奈地傻笑一声。感情陆流云这小呆瓜是从自己贴身穿的小马褂上剪下了一块真丝布头,亲手给他补好了破衣兜。

    想到这里,他是嗓子眼里又甜又烘,暖怦怦的热心窝,就这么熟成了软和的地瓜瓤子。

    这时头上顶着凉气“嗖嗖”跑来的朱副官,十分应景地端着一盆热腾腾的蒸食讨好“被得罪”的旧上司,脚还没踏上门槛就扯着大嗓子嚷嚷道,“周先生,这儿有大番薯吃不吃?”

    陆流云在坐黄包车回家的路上,意外看到了沈京九。这厮许久不见,身上那股子暴发户的豪气是益发浓郁,一圈好貂堪堪围在脖间,就差拴根大金链子傍身了。

    而站在街对面的沈京九,显然也看到了他。陆流云本想过去跟他叙叙旧,不料沈京九今日规矩的很,只向他遥遥一点头便转过了身。陆流云正待纳闷,就看到那厮身边站着的两位壮汉,一左一右把人架上了后面的沈家专车。

    陆流云看这情景暗想,无非是沈京九他老子又差保镖出来逮儿子了。

    他此番着实也没猜错,沈京九昨天跟他老子大吵一架,赌气彻夜不归。带了两个白俄娘们窝在俱乐部里先是买了半宿醉,而后酒醒了又兴致勃勃地打了半宿牌。直到凌晨时分露了脸,才被家里的保镖给拦住了去路。

    儿子在外风流快活,老子在家暴跳如雷。今天沈老爷跟聂平川合资开业的旅馆大庆——正是凤子坳那家赶早热闹的“龙祥旅馆”。这门前鞭炮都挂了几响,临近剪彩的时候,二老板的位置却还缺着沈家的两个空。

    沈老爷拿这儿子没办法,想他读书不成,学本生意经也好。偏偏沈京九天生是个无根的野草,成天东飘西荡不肯定性,常常怄的老子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肚子里去重新退货。

    “咱们有账回家再算,今天求你给爸爸做点脸。”

    沈老爷坐在车后座被他气得头痛,太阳穴上各贴了两片小圆膏药,几乎快要双手合十给这儿祖宗拜一拜。

    沈京九顶不乐意他老子跟聂家人打交道,昨天大闹一场不偿心愿,有心躲他老子两天。可如今看到亲爸爸这样犯难,却也狠不下那心肠再撂脸子。

    “好啦爸爸。”他荡悠悠地把目光飘向窗外,“把头上的膏药贴掀下来吧,我一直不好意思讲,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模样看起来,就像个灶炉门口的烧火婆子。”

    沈老爷见儿子服了软,心中刚刚释怀,转眼听到这话,又被气了个人仰马翻。

    父子俩一波三折到了凤子坳,聂家舅甥已经在门口等了。

    车门一打开,聂平川体贴入微地伸出手,把沈老爷从里面搀了出来,背影酷似一座沉稳大山。从沈京九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老父亲很像是被人亲亲热热地搂在怀里。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后座上翻了个白眼,耳边传来他老子的高声一喊,“京九,醒醒了,到地还犯瞌睡,还不出来见见光!”

    “想必贤侄是学校里功课放的太重了,不像我家这愣小子皮实,识完几个大字就跟着我出来跑场子。”

    沈京九走下车,闻言扫了一眼站在旁边充当背景墙的聂金宸,发现聂家外甥跟舅舅一样,都是个威风堂堂的大个子。

    两家老板来齐了人,剪彩仪式顺利进行,沈京九因要替他老子做脸,乃至于亲自上去点了一串挂鞭。

    聂平川在喜庆的爆竹声中,悄悄附耳沈老爷道,“沈老兄,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旅馆现在只差一位主事老板了。我在天津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要有合适人选还请帮着留个心啊。”

    沈老爷是个明眼人,知道这厢说的都是客气话,聂平川在上次的服装生意上吃了他的回扣,这次是特地借机会“还礼数”来了。

    他笑眯眯地对着聂平川点了点头,把那点子猫腻闷在嘴里看破不说破,其实心里头早就有了个好人选。

    第34章 脏东西

    沈聂两家此唱彼和完这出一波三折的开业大戏,人精长辈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聚饭拉交情,逃难似的默契告辞。各自带着不做脸的小辈,一方回了家门,一方回了租处。

    说起这房子的事吧,如今聂家舅俩虽然在天津的商道把名号打得风生水起,却没急着置办地产。

    爷们儿两个都不是讲究人,刚来的时候先在外国酒店短暂地住了一段时间,而后便直接长租了英国人的小公馆,连家里的下人们都是在合同上现成配带的。

    聂金宸没他舅舅随遇而安的适应能力,常常吃不惯公馆里洋厨子做的西菜,又欣赏不来欧式风情的建筑规格。他不便为了这点子小事大发牢骚,于是,私下里得了闲空,便时常要旁敲侧击地暗示下别人,来排解心中的不满。

    可惜聂平川没有读心术,看惯了外甥的冷脸臭脾气,不但心中无所察觉,反倒表现出一副越住越满意的模样来。他私认为,虽然这外面比起家里来,住不那么舒心踏实,但两个大男人能把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分歧就变得非常明显。

    “又是投资丝厂,又是去开旅馆,搞得像是真的过来做穷生意一样。”

    聂金宸一来看不上装模作样的暴发户,二来没看懂他舅舅的路数,平素又最是个心气儿高的,这下就在心里闷出了一团热气,不耐烦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像才好,让别人看着是这么回事就行。”

    聂平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好个屁,聂金宸默不作声地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跟苦药似的并不解渴,又皱着眉头把杯子放了下来。

    “小子,这里不比咱们家,天津城里遍地是爷,别总给人脸色瞧。”聂平川用凉开水替他涮了涮杯子,倒了一杯热茶,“有句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表面功夫做做足,以后不愁没你发威的时候。”

    聂金宸没有他舅舅这样的远见卓识,每每说不上两句话,就被聂平川噎得歇了嘴。他一个人闷坐在沙发上,两道浓眉一拧,摆了个焦躁的势头,劲劲儿地从鼻子深处憋出了一声冷哼。

    聂平川对这位外甥的大脾气是了如指掌的,眼看聂金宸没个好脸色,连忙赶在他尥蹶子之前,好声好气地把人给请了出去。

    当外甥的也不想触他舅舅的霉头,十分爽快地从沙发上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聂金宸无意识地回了个头,在聂平川的房间里看到了女人的东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什么都没问,只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高跟鞋,便坦然地走了出去。

    时值晌午,陆流云坐在黄包车上打晃儿回了家,前脚刚进门,这后脚就来了一场雨。

    这雨吧也呛,飘的不大,愣是烦人,断断续续地下了许久还没停,直至天边响了一声闷雷,这才风缓云散,高空放晴。

    张妈赶上了老天爷的巧,本来魇在梦里头昏昏沉沉的人,被这绝妙雷声陡然一惊,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再睁开眼时,便看花是花,看木是木,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清明日光,怔悠悠地回过了神。

    “哎哟,我这是……”

    张妈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躺了挺久,可一下子清醒过来,却又记不起原因了。

    靠床的小桌上又是汤碗又是勺,还放了两个拆了封口的中药包,摆出了一副给她调理大病的忙碌光景。

    张妈困惑地抬起头,感觉脑子里阵阵发昏,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怎么跟撞邪了似的。”

    怎么跟撞邪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