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启步而行,一步便是千里,身旁云雾烟霞。数十步之后,终是真真正正的从深林抵达尘世间。
他一跃而起站在城门上,抱着他看着底下万家炊烟,轻声问怀中孩子。
“喜欢吗?”
“嗯。”
不是童声。
角木蛟抱着孩子的手猛然攥紧,未见来人。
过了半晌孩子睁眼开口,咧嘴笑着指了指底下,并不知晓刚才之事。
他将自己外衫脱下,撕下一条来,用剩下的把孩子整个人裹住,像个带帽衫的斗篷,只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之后他又将撕下来的长条将自己眼睛蒙上,在脑后系上一个结。
经过这样一番打扮,二者才勉强看起来像是常人。
从集市上用碎金换了一笼包子,这是下来之前星日马给自己的,说以后用的上。
那商贩可是欣喜若狂,拿着刚出炉的大肉包子就使劲往里装,直到两个人实在是抱不下后又一股脑的全还了回去,单单拿上两个离开了。
人们道一个瞎子,无非是个痴傻,就当店家赚了个天大的便宜。其实那人成仙这么多年,通了神识,蒙眼与否其实并不影响,他不过是不愿纠缠,说白了就是嫌麻烦。
☆、第二章
孩子很乖,一只手握着包子,令只手牵着角木蛟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一段路不知为何住了脚步,嘴里咬着包子盯着别处不肯再走。
角木蛟以为他走累了,俯身想把他抱起来,那孩子退后半步,目光不移。角木蛟也便顺着他看过去,远方有一身穿道袍的算命先生,朝向他们这边挥手。
他们走过去,停在道士摊前。
“二位可是有缘人。”
那人道袍兜住清风,满头华发仙风道骨。他坐在摊前拨动手中银盘,角木蛟正巧闲来无事,对着先生颔首一笑,站在摊前看着他动作。
指针最后停在辰字上,他将银盘侧倾给角木蛟看。
“何辰泽。”
“什么?”
“施主叫何辰泽,字万疏。”先生看着他,将银盘收入袖中,又指指旁边的孩子说:“林涧。”
角木蛟不解地听他没头没尾的自说自话,等他接着说下去。
“施主不盲,何故自掩双目。”
他无语缓慢,不疾不徐:“何辰,是在下从公子心口听到的声音,这泽字,确是神赐。”
“而万疏,是公子宿命。”最后字字停顿,如凿锥敲。
“那林涧又是为何?”
“鹿饮林中涧,是这孩子眼中的归途。”
先生话一出口,何辰泽便伸手解去眼上白绸将林涧往前轻轻一带。小孩子身量矮,何辰泽在他被铺子的台面挡住了视线同时,瞳底浓稠的墨绿携着漫天杀气剐向算命先生。
“道长已是得道之人,为何要淌这浑水?”说话间五指现出利爪,逼上对方脖颈。
“若真处乱世,无人能独善其身,在下不过自保。”
对方倒也不慌不忙的开口,眼睛向下看见对方手腕因杀气而逼出的浅淡鳞片,无视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又指指天空。
“斗转星移,此消彼长。这番星象大乱,必会生灵涂炭。”
这边话才刚说完,身后另一边的鼓掌声就响了起来,嗓音轻快:
“呦呵,这神棍竟还说的挺在理。”
何辰泽显然是听声音认出来者,不用去看都感到头疼。
他松开了钳制道士的手,把将林涧揽到自己身后,才回过身去。孩子有些怕生,揪着何辰泽的衣摆小心翼翼的探个脑袋。
“他怎么成这样了?”
新来这人一身珊瑚绒赤色,就连头发都是绛红的,即使勉强算是松松散散的挽了髻但还是有大部分披散在肩头,一贯的懒散模样。在看到林涧时一脸不可思议,指着他问何辰泽。
一见到这人就何辰泽就开始心烦,在这初秋之时都能觉出几分燥热。可这样的一个人反而生出了一副冷色的金黄眸子,在光下瞳孔收缩成纺锤状,无端的撑出份狡黠。
“你来干什么?”何辰泽开口,面对这人连客套都不想说。
“还能来干什么?会老情人啊。”
对方笑的一脸狷狂,双手向两边一摊,觉得何辰泽明知故问。
“来,小涧,过来让夫君瞅瞅。”他蹲身而下,冲着林涧拍手,示意他过来。
那孩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对方喊林涧是在叫自己,愣了好半天。
就在小林涧愣神的时候,何辰泽再也忍无可忍的一脚踹上对方,踹的同时还要顾及形象,不着痕迹地一脚过去,除了他俩没人发现。
来者被踹了一脚后才勉强有个正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扑扑衣服径直走到算命先生跟前。
“来老头,给我也算算。”
边说边翘腿坐在摊前,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还摸索着去揉小林涧的头,紧接又是响亮的一声,手被何辰泽拍了下去。
“施主并非有缘之人。”
“……”
后来若非何辰泽拦着,可能那红彤彤的生物会直接把人家的摊掀了去。
何辰泽领着小林涧寻到一处客栈落脚,那个人也非常自觉跟了过来。
“你是谁?”小林涧嘚嘚地跑到那人面前,两只手搭在他膝盖上,一副乖巧模样。
“心月狐,你夫君。”
心月狐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拿着桂花点心逗他。林涧自然不懂,接过点心就开啃。
何辰泽一向认为自己算是温和有礼之人,却在一天之内第三次头上青筋直跳从心底想要打他。
“小涧,你也给我选一个名字怎样?”
心月狐低头将林涧嘴上粘的细碎糕点渣蹭掉,开口跟林涧说话。
“怎么选?”蓝色眼睛被烛光映的透亮,带着一片润泽看着心月狐。
“当然好选,嗯……那个谁,帮我从屋里书柜上随便抽一本诗词歌赋。”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挑衅,他是真的没记住何辰泽的新名字。
但无论怎样结果都没太大差别,同样都是何辰泽黑着一张臭的不能再臭的脸抽出一本书冲着他的脑袋丢过去,肿的包不出所料是不小的一个。
“来,小涧你说页数字行,说到哪个便是哪个。”
孩子乖巧,坐在他膝上晃悠着两条腿,思索了半晌开始给他报数。
小林涧也争气的很,选出来的名字不错,施原幸三个大字就这样结结实实的安在心月狐头上了。
“还有字,你再来选选。”
于是小林涧又开始想数,时辰已晚孩子也有些乏,张口闭口几个数就从施原幸膝盖上爬下去一颠一颠地跑到何辰泽的榻上闷头就睡。
何辰泽这才算是消了气,怕林涧着凉干脆直接像卷春卷一样将他裹成一条,听到舒缓的呼吸声后才抬头看向施原幸。
这人貌似看起来脸色有些发青,本着狐狸不开心则自己开心的想法迈开长腿走过去,垂眼一看心情更加舒畅了。
子花,两个大字赫然立于书页之上,施原幸食指指着上面俩字字,颤抖的频率着实不低。
“好,好名字。”
何辰泽憋笑憋的变了声音,要不是林涧睡着他一定要用力鼓掌来恭贺施原幸喜提名讳。
这狐狸生无可恋了很久,何辰泽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了很久。等到狐狸渐渐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说正事都带着七分不正经,手指一圈一圈卷着自己红发问何辰泽。
何辰泽一向懒得陪他兜圈子,坐在案台边等他自己接着说。
“我以为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