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宸冷笑一声——他不知道阿跌舍尔是傻了还是故意的,和大凉的谈判明明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让梁玄靓在突厥多待几年。有靓帝在手,大凉的朝臣们就不敢妄动。突厥刚经历了内乱,正是需要修生养息的时候,这人却颇为大方地答应让梁玄靓在突厥为奴一年。一年时间,光是招兵买马都不够用,更何况要训练出可以对抗大凉十万大军的精锐?
“人多不一定是优势。”阿跌舍尔一脸无所谓,“军队最怕的是群龙无首,梁玄靓在咱们手上,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况且咱们修生养息,他们也会修生养息,趁着双方都缓不过来劲儿的时候拼一把,咱们胜算还更大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大凉的军长,怕不会那么轻易认输,免不了一场恶战。”
“哼,若是他宁死不从,那本汗就杀了梁玄靓呗,也不算亏。”阿跌舍尔这话是故意说给燕宸听的。他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燕宸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毫无波澜,只是淡声说到:“现今大凉执掌兵权的是左相的儿子,左铎左将军。我与他是旧识,他的性子我太了解,绝对不是轻易认输的主。”
“这个本汗知道,而且听说你还教过他兵法。”
“嗯。”
“唉,好菩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老给本汗使绊子呢。”
“可汗可错怪我了。”燕宸笑道,“当初领兵打突厥的,正是燕某。”
这话说得轻巧,暗带威胁。阿跌舍尔瞬间就失了笑意,他看向燕宸的眼神冰冷,“我想太子殿下不会忘了自己的目的。”
“我想可汗也不会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情。”
“本汗定然不会忘。”这种压迫感很是不舒服,阿跌舍尔正准备说话,一个小娃娃便笑着跑了进来。那娃娃直扑燕宸怀里,笑咯咯地说到:“老师,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执宜了!”
只是五岁的娃娃,撞得也不疼,燕宸将小娃娃抱起来,笑着捏他的脸,“你可是突厥的大王子,怎么这么莽莽撞撞的。”
“老师不高兴吗?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让你背的书都背好了吗?”
“背好了!老师要检查吗?我要是全背下来了,老师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见自家儿子和燕宸如此亲密,阿跌舍尔有些无奈——他赞叹燕宸的学识,于是请燕宸当自己儿子的老师。燕宸一开始还不同意,最后迫于阿跌舍尔的压力勉强答应。可谁知自家儿子跟着了魔怔一般,对这位“老师”十分喜欢,对燕宸比对他这个亲爹还亲。
“那是因为父亲太凶了!”阿跌执宜冲父汗做了个鬼脸,然后搂着燕宸的脖子撒娇,“还是老师最好了,又漂亮又温柔。”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老师现在已经有夫人了,哪能由着你胡闹。”
“无事。”燕宸说到,“教导王子是我分内之事。”
阿跌舍尔却摇摇头,说这小子太黏糊你,得好好治治他。
我看这样吧,等哥舒安为你诞下子嗣,咱们便结个亲家,你家小丫头给我儿子当王妃怎么样!
听这话就不对劲,燕宸立刻警惕起来。他面无表情道:“燕宸高攀不起。”
“哎,哪有。你是前朝太子,身份尊贵,后人定然是龙凤之姿,咱们可是门当户对啊!”
“可惜我家没丫头。”
“就算是儿子,也不妨事。”
如此荒唐的话都能说出口,燕宸真是佩服阿跌舍尔这说瞎话的本事。可阿跌舍尔还不肯罢休,他问执宜,“执宜啊,你想要娶你老师的孩子为妻吗?”
“老师的孩子?”
“对。”阿跌舍尔笑道,“和你老师一样的谪仙之姿,博学多才,让人见之忘俗。”
“要!”想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执宜晃着燕宸的胳膊,笑得开心,“老师,我会好好对待他的!”
“这……”虽说是童言无忌,燕宸还是黑了脸。
知晓再说下去这人必定发火,阿跌舍尔见好就收。“行了,这事先这么着。燕宸啊,当下还是要做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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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何处当年
一年之内,要组建一支过万精锐,来打击大凉的十万大军,实在是有点困难。可阿跌舍尔却不以为意——以燕宸你的本事,还做不成这种事情吗?
燕宸觉得阿跌舍尔真是好笑——我是人,又不是神。
“哎呀,好菩萨真是过谦了。”阿跌舍尔说,“你有大神通,都能把大凉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还搞不定这些凡人?再说,破了他大凉军队,本汗才能把汉人的皇位给你啊。”
忍不住白了阿跌舍尔一眼,燕宸心中倒是真的好好思量起阿跌舍尔的话。突厥与大凉交战数次,两军实在是熟悉对方作战的套路。若是硬碰硬,只怕会两败俱伤。况且自己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谁胜谁败。再说依阿跌舍尔的性子哪会那么轻易把汉人皇位给他?今儿个还提到让执宜娶自己的孩子的事情,倒是打着如意好算盘,与虎谋皮真当小心。
不过,也是该好好盘算一下了……
揉了揉眉心,燕宸直觉得这些事烦心。想他还是大庆太子的时候,就算是帮着父皇处理朝政之事,也鲜有如此勾心斗角之时。唉,说到底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到父亲,燕宸这心就揪了起来——虽说他父亲昏庸,可毕竟是他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夺位之辱更是不得不还。
至于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大人,属下把东西都采购好了。”
傲英的声音打断了燕宸的思路,他把一堆物件放到桌子上,邀功一般地说到:“今天城东来了汉人的行商,我专门买了一些汉人的东西。”
不过是一些汉人的特产,果子点心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可燕宸刚想起前尘,这会儿就不觉触景伤情,眼神也黯淡下来。
说了半天,却听不到一点回应,傲英见燕宸不高兴,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安静了片刻,燕宸开口道:“中秋要到了吧?”
“是啊。”傲英不知道他想问何,“大人又什么要吩咐的吗?”
“府上这么冷清,是该热闹一下了。”燕宸笑了笑,“跟大家说,今年办中秋宴。”
“燕宸怎么想着办中秋宴了?”东阁之中,梁玄靓还在捡着茶叶——这是新派给他的工作。
白徐正在一旁捣草药,听陛下这么问到,便说:“唉,怎么说他都是汉人,庆祝中秋佳节是应该的啊。”
梁玄靓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知道他是汉人了,知道自己是汉人还帮着阿跌舍尔那个狗蹄子。”
晓得陛下心里不舒服,白徐也没接话。他用白绢把捣碎的草药包一起,然后敷到梁玄靓的右眼上,“陛下,得罪了。”
药汁渗入皮肤,钻进空洞的眼眶,蛰得生疼。梁玄靓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问:“朕这眼还能治好吗?”
“这……”白徐顿了顿,“恕臣无能,陛下这伤的是眼珠子,臣现在只能先把您脸上的疤慢慢去掉。”
“嗯。”梁玄靓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然后又问:“朕之前没好好问你,太子可还好?”
“太子虽然年幼,但是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有傅侍郎和齐中允的辅佐,太子一定平安无事。”
“哈,光是平安无事可不行,朕还等着他把突厥蛮子收拾一顿呢。”梁玄靓笑笑,“倒是辛苦你了,还得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朕受苦。”
这话差点没吓死白徐,他赶紧说到:“陛下真是折煞臣了。臣与傅侍郎自幼在静松大师门下学习,为的就是辅佐陛下,这是臣应做的,而且……而且……”
“而且你与燕宸情义深厚,当年悔莫及之事,你一直觉得愧疚于他,这次来,也是想解开这个心结。”梁玄靓叹了口气,“燕宸到底有什么好啊,怎么你们就那么迷恋他?”
“这……”纵使白徐再巧言善辩,听梁玄靓这么说也不敢再回什么了,只得鞠躬道:“臣是希望您和燕郎君,都好好的。”
梁玄靓却是跟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都好好的?朕与他可是敌人,怎么都好好的。他好,朕就不好。朕不好,他也休想好过。”
白徐就只能心里叹气——这帝王家的人啊,就是如此口是心非。
到了傍晚,白徐去前院给燕宸诊脉,就瞅见哥舒安满脸泪水的跑了出去。这可把他看得一愣,虽说他早就察觉出来燕宸与这位“夫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可燕宸的休养是极好的,定不会让女子受委屈,怎么这克伯夫人就这么委屈的跑走了?
“你想知道?”把手放在软垫上,燕宸笑道:“等你娶了妻,自然就明白个中道理了。”
白徐把手指搭在燕宸的腕上,“那还是算了。我啊,宁可孤独一生。”
“那白神医你可就没人养老送终了。”
“捡个儿子不就成了。”白徐说,“再不行,就让傅云亭那个冤大头养我呗。”
燕宸一笑,说:“那我可真得可怜一下傅侍郎了,你可是个大麻烦啊。”
白徐瞥了他一眼,而后半阖双目——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给燕宸诊脉,却发现燕宸的脉象好生奇怪。时而虚浮无力,时而沉稳强劲,更有时寻不到,如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