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没办法说话,只能安静的听。
“因为我不许你死。”
“你欠我这么多,你凭什么死啊你。”说到最后气出了哽咽声。
世上最不甘心的事,莫过于自欺欺人,说到底逃不过‘舍不得’这三个字。
连城璧想抱一抱花无谢,使出全身力气,努力的结果也只能是动一动已经僵硬的手指。他不由对上花无谢清澈干净的眼睛,压在胸膛上那清晰的心跳,是连城璧唯一觉得真实的东西。
——花无谢,我现在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或许我以前喜欢过沈碧君,但我现在更爱的,是你。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补偿,但请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让花无谢和连城璧都活下来,让连城璧用余生来好好爱你,护你。
天公从来不作美,回应连城璧的是匕首发出森森寒光,和划破血肉的刺耳声。花无谢撞见一双瞪大而不可相信的瞳孔,出了奇耐心解释道:“我服了毒我现在的血,可以让你走火入魔的内息平稳下来,逼出你体内的残毒“
“只是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连城璧只能任由那股腥甜流进自己胸腔,感受那原有的温热一点点从身上的人身上流逝而无能为力,体会濒临死亡般的绝望。
最后花无谢离开了,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的离开了,等连城璧彻底恢复想要追寻他的时候,大雪已掩埋了花无谢所有的踪迹,仿佛那人从没有出现过。
而当得知花无谢去世的消息,是在三天后的毒医谷
那天连城璧的伤才好了一半,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花无谢,在无视了杨开泰和风四娘的劝诫下他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毒医谷,这是连城璧唯一能想到花无谢去的地方。
他想了千万种可能:若是花无谢不原谅他,他便用一生来守着他,护着他,不奢求能在一起,只望他一生平安,而上天却是连这个机会,都不曾给他。
“谷主,已经死了”这是谷中丫头春风告诉他的:“筋脉近乎全断,内伤严重,失血过多,撑着最后一口气,昨天才去的。”
连城璧本想跟着去了,就此了结,被春风给拦住了,丫头这样告诉他:“谷主临走时说,连堡主的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连堡主没有资格死,要替他好好活着。”
于是连城璧再没动亲生的念头,他活着,绝望的活着,行尸走肉的活着。
一年之后,连家堡堡主连城璧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可一夕之间,江湖大变,各大门派惨遭血洗,可无人知道是谁所为,两个月后,金针沈家大小姐沈碧君失踪
连家堡的地牢阴暗潮湿,不时还有老鼠的声音传出,可怖至极,而地牢的最深处,似乎吊绑着一个人,仔细看!那是位姑娘,不说全身,就连原本如花似玉的脸被刀的痕迹划的没有一块好肉。再仔细听,还能听见姑娘痛苦而低喘的声音。
“怎么样,沈小姐,被千刀万剐的感觉如何?”昔日的爱称已经不在,连城璧一身黑色玄衣玩着刀,看向全身血淋淋的沈碧君。
“连城璧你迟早会遭报应,沈家,不会放过你的。”
“沈家?”连城璧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嗤笑一声,眼神肆虐:“我怎么记得,金针沈家两天前被灭门了?”靠近沈碧君,欣赏她此刻脸上崩溃的深情:“大到家主沈飞云,小到下人家丁,无一幸免。”
“啊!”一声惨叫,悲痛而绝望:“原来都是你做的!峨眉派、点仓派、丁家庄连城璧,连城璧!你不得好死!你杀了我,杀了我!”
“那我怎么舍得?我该报复的,都还没报复完呢!”说完他掐住沈碧君的脖子,将人提到自己耳边,细语:“若你当年对付的人只是我,我不会计较。可为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无谢的身上。”
“你知道一年前无谢带我出连家堡的时候,我为什么明明痛到极致,还是不肯昏过去吗?!”
“因为我得记着!”
“无谢身上的每一掌,每一刀,每一处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是谁给的!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家破人亡!至于你”
“灭了他们一个人,我就会在你身上刮下一片血肉,你就慢慢等死好了。”
两个月后,沈碧君被发现时已是一具死尸,且死状凄惨,活生生被刮下六十一片血肉。
两年之后,连城璧退位,江湖再无他的踪迹
春日,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连城璧来到毒医谷,找到了花无谢说的百花阡陌:“春风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碑在哪儿,我就,只能来这里看你”
语气里透着无尽哀伤和悲凉:“其实,就算告诉我了,你也不想看见我吧。沈碧君死之时,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没错,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把你害死的。”
“你这个傻子”
早在三年前,连城璧爱上了一袭黑衣的打扮,他觉得这样适合现在的他,为了杀戮和报仇活着,那纯白早没有资格去触碰。可今日,他换上了当初的白,还记得初遇花无谢之时,那人总是毫不吝啬的夸他:“连城璧,你穿白衣真好看。”
所以,他始终想让花无谢看看最美好的连城璧,如今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连城璧。
不多时,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连城璧皱眉,他不喜有人打扰这一份独属于他和花无谢的时光,却在听见对话时,霎时间愣住。
“你说谷主到底去哪里了?”说话的人他认识,正是春风。只见此刻她一脸哭相,急的直掉眼泪。她身边的丫头一拍她脑门,气的差点没跺脚:“你说说你,啥时候能改改你粗心大意的毛病,这样也能把人看丢?谷主本来眼睛就看不见,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揪着春风接着找。
连城璧一个轻功,落在两人身边,眼睛发红:“你们刚刚说在找谁?”
两个丫头被突然出来的大活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谁的时候更是鸦雀无声,问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说话!告诉我告诉我,你们口中的谷主,是花无谢对不对?”
“他没有死,是不是”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春风和秋雨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的阵势:“是是是,我们谷主还没有死,但当初,和死了没两样。”
“武功失、筋脉断、为了平息你的内息身重剧毒,谷主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身体调理好,但眼睛却在也看不见了。”
“至于骗你,也是谷主的意思,他亲口说的,不想再看见你。”
之后春风说了什么,连城璧已经不在意了,恨他也好,不想看见他也罢,他只求花无谢还活着,活着所以,当夕阳西下,他终于找到念了三年、想了三年的人,还是记忆里消瘦又温暖的身影,谁的眼泪,撒入花田,惊了陌上,扰了新桑。
感谢老天爷,这是对他连城璧一生最大的恩赐。
花无谢还是最初的模样,只是原本灵动好看的眼睛,失了焦距。他安安静静站在田园中,似乎感受到有谁在慢慢靠近。
“春风,秋雨,是你们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久违而又炽热的拥抱。
陌上花开,终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