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润玉走的那一刻，彦佑正在凡间一个早点铺子里，等着吃新鲜出炉的小笼包。
然而包子没上来，手边却出现了一个贝壳，里面是他放入润玉识海的那颗夜明珠。
彦佑便一下就明白了。
身死魂消，异物归主。
那个家伙，最终还是没能改掉他那嘴硬心软的坏毛病。
也好，也好。
润玉，你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世间，不值得。
一滴泪从彦佑的眼角落下，却在下一刻被手指不经意地拂去了。
回到太湖，远远就看见有个人在等候，听到他脚步声响回过头来。
是泪流满面的邝露，看见他缓缓说道：“彦佑，陛下走了……”
彦佑想拉个苦笑，却没拉出来，最终也只能轻轻道：“我知道。”
“其实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对吗？”
彦佑沉默了一会儿：“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可陛下，那天出征之前，他明明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
彦佑这才牵了下嘴角：“多好啊，至少他还愿意敷衍你。”
邝露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呢？”
“想要知道为什么，跟我一起去魔界怎么样？”
邝露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阴翳，半晌摇了摇头：“不了，除非陛下活过来，否则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好吧，”彦佑转过身，背对着冲邝露挥挥手，“那我一个人去给他报仇了，再见。”
邝露望着他远去背影，蹲下身哭得不可自抑。
天帝陨身，天界大丧，虽魔尊未开口，魔军没有趁胜追击，但此番大战魔界也算是大获全胜，是以连续七日，彻夜狂欢。
彦佑进入魔界后，只见处处俱是张灯结彩，一派欢腾祥和。
魔尊的住处不难打听，彦佑不久就找到了禺疆宫。
就是进门废了点力气，那守卫任他好说歹说，都不相信他是魔尊的朋友，死活不放他进去。
彦佑收起笑脸，一个水决已掐在了手中。
“卟哧君？”正好一个人路过，恰是锦觅，她见状忙跟那守卫说：“侍卫大哥，这位是我的朋友，你就放他进来吧。”
彦佑这才收了法决，只是刚刚敛回去的笑容，不知为何，再露不出来了。
彦佑看着锦觅，冷冰冰问道：“旭凤在哪儿？”
锦觅原以为他来看自己，闻言不禁一愣：“旭凤？他现在不见客。”
“他谁都可以不见，但我，他必须见。”
彦佑一向没什么正经，此时如此冷硬，锦觅有些疑惑，半晌竟露出点伤心来：“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情见客，他现在……很难过。”
“难过？”彦佑环顾四周，果然外面一片过节气氛，这禺疆宫内却是冷冷清清。就连锦觅，也像是刚刚才哭过一场的样子。
彦佑露出几分喜色，“呵，那正好，我就是来让他更难过的。”
锦觅几步上前，拦住了彦佑的去路，一边问道：“彦佑，你怎么了？”
彦佑冷下脸：“锦觅你让开，我有几件润玉的东西交给他。”
听见跟润玉有关，锦觅更加不让：“他现在已经够痛苦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晚几天再来？”
彦佑抿紧了唇不应，绕过锦觅便要走，锦觅却一再阻挡，终于彦佑忍不住，大吼出声：“痛苦？他有多痛苦，有润玉的十分之一吗？我今天就是要让他知道，润玉究竟为了他都遭受过什么！他根本没有资格为润玉痛苦！”
锦觅死死圈住他，哭着道：“这不怪旭凤，他是忘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要杀死润玉的……”
“你说什么？”彦佑猛然挣开她，转过身来，“忘了？”
锦觅拼命点头：“是，旭凤说润玉死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他们之间的过往。我刚刚进去看他，他已经快崩溃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刺激他了，好不好？”
“忘了，忘了，”彦佑反复念叨着，“这可真是一个好借口啊！”说着又往前疾行而去。
“彦佑！”锦觅大叫，音量之大似乎连脚下的桥都为之一震，彦佑停了下来。
“旭凤疯了，你也疯了吗！”锦觅厉声道：“旭凤在你眼里就算再怎么罪无可恕，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他既然挑起了天魔大战，就是为了攻上天庭，为何好端端中途放弃，为何又突然为了润玉之死痛不欲生，这难道不奇怪吗？旭凤现在没脑子思考，难道你也是吗？”
彦佑咬紧了牙，下一刻他攥住锦觅的手腕，腾空而起。
再落地，已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前。
锦觅看向彦佑：“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是觉得蹊跷吗？那就来问问老君吧。”
锦觅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迈入兜率宫，老君恰好正在，看见锦觅笑道：“水神仙上可是又有什么难题要考老夫啊？”
锦觅勉强笑了一下，问道：“老君，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消除记忆？“
“记忆？”老君拈着胡子问道：“水神仙上问的是凡人还是仙者？”
“自然是仙者。”
“仙家记忆刻于七魂里的觉魂之中，即便下界历劫也只是将前尘蒙了一块纱，暂时不得见，其后便又能恢复如初，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寻常方法不可能使仙家记忆得以消除。”
“老君也说是寻常方法，那，是不是有不寻常的方法呢？”
“这不寻常的方法嘛……老夫自鸿蒙初始至今，只听过一种。”
“哪一种？”
“浮梦丹。”
彦佑此时插嘴道：“那丹药有何药效？”
老君又拈了把胡子：“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天元两万年时，赤霄仙帝痛失爱侣，那些过往记忆日日折磨他，所以他便寻了天极池水，魔界紫炎幻莲，妖界凶冥灵草等数十种极其稀罕的药材，在老夫这炼丹炉里炼了整整十个月，一连失败两次后，才炼出来了真正的浮梦丹，取浮生若梦之意，吞之则大梦三生，失却过往所有记忆。之后赤霄仙帝便带着那颗浮梦丹，遁世了。而紫炎幻莲在第二次天魔大战中，被先代火神一把灵火烧断了根，此后世间便再没有了浮梦丹。”
“那，岂不是还是没有办法？”锦觅疑惑道。
“老夫还未说完。虽然真正的浮梦丹已经被仙帝带走，但是前面炼化失败的两颗却被留了下来，他们的药性仙帝也曾对老夫言起过一二。黑丹曰忘忧，红丹曰忘欢，顾名思义，就是服之会忘记一切悲伤或欣喜之事，而且越是悲伤欣喜，就越是忘得干净彻底，当悲喜达到极致时，甚至连那情绪产生的源头都会心生抵触。”
“那丹药现在在哪里？”彥佑嘴快问道。
“嗯……赤霄仙帝是鸟族的始祖，如不出意外，丹药现应在鸟族手中。”
鸟族？
彦佑和锦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人。
荼姚！
谢过老君，两人沉默着迈出兜率宫。
锦觅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凤凰定是被喂服了忘欢，才把跟润玉的一切都忘记的。”
彦佑没有反驳，就连另一颗忘忧，彦佑也大致猜到了它的用处。
彦佑抬头仰望天空。
润玉，原来你一直心心念念的过往，也是那个人一生至幸，你若知晓，会原谅他吗？
“卟哧君，你还要去魔界吗？”
“去。”
可即便你能原谅，你也再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