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拯救世界毫无兴趣，更没有当英雄的打算，他还留在这里，一部分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还有一部分则是为了宋辞。
宋辞倒是乐观，“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想到而已。”
董炜勉强勾起一丝笑意，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重燃希望，他急切问道：“那钟老前辈呢？”
钟九离瞳孔微微一缩，沉默半响道：“我爷爷已经去世了。”
众人一惊，宋辞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钟九离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事。
董炜犹如被一瓢凉水浇头，顿时心如死灰，他起身拍拍钟九离的肩膀，叹了口气，迈着蹒跚的脚步离开了。
金允涛和金南陵如出一辙的沉默寡言，见董炜离开，不一会也跟着离开了，屋里只剩三人。
宋辞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提过？”
钟九离淡淡道：“前两年的事了，夜里离开的，也算喜丧。 ”
宋辞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该和我说一声的。”
钟九离乖乖道：“对不起。”
宋辞看他这模样，倒也说不出指责的话了，随即又心疼起钟九离来，他本来就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了，虽然两人关系算不上好，但是他离世了，钟九离在这世上也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不由握住了他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还有我。”
钟九离回握他的手，心里并未有多少感伤，就算真的有，过了两年了，也已经淡了许多。
赵笃之顺着两人紧握的手看去，目光落在了宋辞的脸上，他问出了先前的疑惑，“你和墟是什么关系？”
宋辞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我不知道。”
赵笃之一皱眉，“那他为什么和你”
钟九离打断了他的话，“墟本就是千变万化的，他如果愿意，他甚至扮成你的模样。”
赵笃之摇头，道：“为什么是宋辞？”
钟九离冷声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问问墟。”
说罢，他便拉着宋辞离开了会议室。
宋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你知道的，对不对？”
钟九离没说话。
宋辞用力抽开了手，他上前一步，把人拦了下来，按在墙上，指腹抚着钟九离胸前的伤疤，颤声道：“不是墟，是我，对不对？”
☆、第八十四章
他不敢想钟九离不愿说的事，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其它了。
墟从未附过他的身，是他差点亲手杀了钟九离。
“为什么？”
宋辞将钟九离按在墙上，逼着他看着自己，将所有的惊慌和恐惧都藏在心里，维持着镇静的模样，假装自己已经能接受这可怕的事实。
为什么他差点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一直没告诉他？
钟九离半垂着眼，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拖出一道隐晦的投影，也将他的目光影影绰绰的笼罩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响，他眼皮微颤，眼帘一掀，露出那双锋利眼睛，他紧抿着的双唇也终于松动，他低低的叹了声气，沉声道：“你入魔了。”
宋辞心狠狠一震，逐字逐句的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在口里碾得极碎才能吞下去似的。
关于宋辞的身世，钟九离只说了一半，宋辞的确命格特殊，是个天生的——怪物。
察觉到不对劲的晏问道想将这个怪物扼杀于摇篮之中，爱子心切的程明月以死相逼才将他救了下来，可就算如此，宋辞依旧命不久矣，他幼小身体无法承受过多的业障，死亡避不可免。
程明月央着宴问道想办法，那时候宋辞已有两岁，宴问道到底于心不忍，想了个法子，将那怪物一分为二，一个就是现在的宋辞，另一个就是后来的墟。
不过怪物始终是怪物，他们生来就带着罪恶。
即使宴问道将宋辞体内的业障消除封印，他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如同星火燎原一般重新点燃宋辞体内的孽障和戾气，将他变成一个杀人的怪物。
程明月是，钟九离也是如此。
所以他被宋耀泽送到了钟家，谁知，蛰伏了十几年的怪物在墟的号召下再次占卷土重来，这回，宋辞对着钟九离举起了剑。
宋辞脸色惨白，他如坠冰窖，生生打了个冷颤，嘴角不受控制的发着抖，钟九离伸出手想要抱他，被他飞快的打开，他倒退数步，仿佛自己是个病毒一般。
钟九离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里泛起无法言说的滋味，他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模样，试图再次拉住宋辞的手。
宋辞却躲得更远了，他牙关紧绷，激烈的颤声道：“别碰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他以为他能接受这个事实，可当钟九离对他伸出手，他那点坚强瞬间分崩离析，所有的柔软和惊慌在钟九离面前都毕露无遗。
可他不能这样，他差点亲手杀了钟九离，他不该也不能再去贪恋他的温柔和庇护。
这时，一道低沉而短促的声音响起，钟九离喊着他的名字，大步上前，不容分说的将他牢牢拥入怀中。
“别怕，有我在。”
宋辞闭上眼，放弃抵抗似的颓然的靠在钟九离的肩头，他想，他这样的怪物，死了也好。
角落里，还未离开的叶云泽紧抿着薄唇，脸上布满了震惊的神情，思忖片刻，他垂着头，悄然无息的离开了。
两人沉默着回到小院子，一路相对无言，钟九离始终紧紧握着宋辞的手，生怕他会离开似的。
宋辞看着车窗外，阳光从他脸上掠过留下一道或明或暗的投影再又飞快消失。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时日无多这个事实，或许是在一个星期也可能十天，更或者半个月，他就可以解脱了。
他转过身，握了握钟九离的手，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嘴角，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宋辞带着钟九离来了自己的学校，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临近开学，夜市再次开张，各色的招牌也重新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照亮了半片夜空。
宋辞并不怎么喜欢逛夜市，只偶尔和关凌彦他们打完篮球会来附近的烧烤摊吃上一顿，夏天的时候还要再配上冰镇过的啤酒，吃完了，还要去隔壁的水果摊买上半边西瓜带回宿舍慢慢吃。
现在想起来，不过是数月前的事，却恍如隔世。
宋辞垂着眼，敛起思绪，过了会，他抬起头对着钟九离，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夜市，带你逛逛啊？”
钟九离静静看他，面色沉着，看不出思绪，他点点头，轻声道：“好。”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后，沿途都是叫卖的声音，隔着十来米都能听到。
“x记蒜苔大羊排！好吃你再来！”
豪迈的男声透过扩音器响彻天际，宋辞拉着钟九离走了过去，这家羊排他也吃过，没吃过什么不同，不过这家的生意却一直非常兴隆。
“老板，来十串羊排。”
付了钱，两人站在背风处等着，这时，宋辞瞥见隔壁的水果摊，他对着钟九离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钟九离点了点头，从胸腔发出一道短促的声音，“嗯。”
等宋辞端着两杯西瓜汁回来的时候，钟九离身边围了几个人，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热情漂亮而富有朝气，还有人举起手机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可以拍张照吗？”
钟九离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加上他眼神凛然，饶是有张好脸也难以令人亲近，和他主动搭话实在需要鼓足勇气。
宋辞大步上前，替钟九离答道：“可以。”
那人面色一喜，随后又瞥了眼钟九离的神情，似乎还有些不确定，宋辞推了推钟九离的肩膀，“嗯？”
钟九离从他手中接过西瓜汁，点头，淡淡道：“嗯。”
那人这才欢天喜地的给钟九离拍了张照片，并热情问道：“你们也是z大的学生吗？我是学服设的，有兴趣当我的毕业作品的模特吗？”
宋辞把目光投向钟九离，钟九离摇了摇头。
那人有些遗憾，随后又调出刚才给钟九离拍的照片，笑嘻嘻道：“其实我拍照也不错。”
宋辞凑过去看了眼，照片里的钟九离恰到好处的融入了热闹的背景之中，霓虹灯照亮了他的面容，敛去他的疏离和冷清，衬出一丝烟火气来。
宋辞心中一动，他拿出手机，笑笑道：“能不能帮我们俩拍张照？”
那人爽快道：“行啊！”
宋辞很少拍照，更别提让别人帮着拍了，一时有些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钟九离倒是淡定，不过他那张脸上也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那人帮着他们拍了几张，宋辞接过手机看了，不如钟九离那张，不过倒也不错，他打开微信，对着那人道：“刚才他那张你也给我发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