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 我挥开他捧着我的脸的手，淡定地站起来。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装模作样地读着书。
“说完了。” 乔斯文特天真地点点头。
“说完了走吧。”
他歪歪头恶意卖萌又猛地扑过来，摇我。“克莱尔，你不可以这样。你的失忆症又加重了到了晚期吗？明明你刚才才叫过我的名字，你又不认得我了？”
“乔斯文好可怜，上学期克莱尔也是这样。隔三差五地忘了他是谁……” “克莱尔也很可怜吧，隔三差五地被摇一遍。”
“行了，我们都习惯了。多看看就习惯了……”
恍惚中，周围的一切都糊成了一片。出现了许多散着光晕的白点。他们吞噬掉了我眼前的一切。乔斯文笑着跑过来呼喊着：“克莱尔！你看，蓝璃和紫烨开花了。它们的根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好了好了。乔，我认识你。”
“真的？不对，你肯定实在撒谎，在骗我！算了，反正过不了几天我们又会熟悉了。暂时放过你。”
我心虚地咳嗽一声，看见老师进来了立刻乖乖坐好。
老师是个看起来很沧桑的老头，头发被岁月染成花白，脸上有着年轮般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小小的，而老头子又眯起眼，更是只能看见一条缝。他的嘴角提起，却并没有老人特有的慈祥。反倒是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违合感。他张开嘴巴，用干瘪的声音说：
“今天我们来认识一种富有灵性的植物----蓝缡。它是一种很难见到的人形植物。并不是找不到种子。而是将它种出来必须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它的发可以……”
我悄悄转过头，眼神复杂。乔斯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只是眼底的茫然让我感到异常悲哀。不知为何，早已干涸的眼眶热了起来。即使如此，我依旧没有眼泪。
维尔还是那样不苟言笑，他曾经高大的身影已经越变越模糊。像从我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一样。
他并不喜欢我，这我知道。他会照顾我，只是因为艾玛对我的承诺。只是因为我是惟一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很快把我送进了学校，很快找到了工作，很快融入了这个社会，和正常人一样。
是的，我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人类。
☆、第 4 章
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梦见了什么我早已记不真切。每次醒来只觉得颈边一阵酥麻，仔细摸摸却再也感觉不到了。
我还是不习惯看见雪白的天花板，这只会让我更加想念住在森林里的日子，一睁眼，就是遥远的青空。虽然那里并不安全。
“克莱尔！克莱尔！你醒了吗？我进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捂住眼睛。无论我怎么说，愚蠢无礼，呆萌萌呆的乔斯文也不肯改称呼了。至于在沙漠那么听话，肯定是为了把我套回来。
“哇！克莱尔。你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不太一样诶！”我应了一声的确。
这间房间原本是以棕色为基调的，柔软的床边挂着几颗绕着蕾丝花边的金色铃铛。墙壁上刻着只能算花纹的浮雕。
房间里没有灯，不远处暗色的床头柜上点着一盏油灯。幽蓝的火焰似乎在跳动，映着玉盘忽明忽暗。如果熄灭则伸手不见五指。
乔斯文突然对房间不太感兴趣了。他躺在我的床上缩成一团，睡在被子上。我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
熟悉的黑暗弥漫着，向我袭来。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让我赞叹的地方。即使我审美观疲劳，也无法违心地说出它不好。房间的主人坐在镜子面前。
他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纤细修长的身体，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苍白的与黑色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的纤长手指。
透过镜子，我可以看到他美的惊心动魄的金色眼睛，以及精致细腻的五官凑成的无法形容的脸。
明明是面无表情，我却觉得他在笑，他无意地看着镜子，我却知道他看到了我，张嘴说了什么。然后，我看见了一缕紫檀色的发丝。
“克莱尔！克莱尔！醒醒。我们今天要去教堂玩……哦，不是，是祈祷来着。可不能迟到了。”乔斯文把我推醒。
在这个都信仰教堂的时代，我真的很难相信会有像他一样对教堂这种态度的人。
“为……”
“别文为什么了。听说有一个与我们相邻的村庄遭遇吸血鬼袭击了。教堂里的一大帮子人都去帮忙了。说不定我们现在过去还能捞上一些十字架啊，主教衣服啊，圣水啊，圣经啊什么的玩玩。”
“血族！我要去看看！”我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估计乔是被我的眼睛闪瞎了，又或是他也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他点点头，拉着我：“好。不过我们最好先去教堂问问情况。”
我很久没有笑过了，他说。他最喜欢我笑了，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个酒窝。蔚蓝的眼睛像闪着波光的湖水。会给每个人带来甜蜜与幸福。自从我回来后变了很多。不像以前，总像一个传递幸福的使者。
当他用这么女性化的词语修饰我的容貌时，我其实是很想打他的。但想想也没什么，毕竟容貌是天生的。
于是我说，只有我吃到美味食物的时候才会那么笑。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吃蓝缡酥，那下次我做给你吃。你要多笑笑。
我呵呵一笑，忍住想要打他的冲动。我又不是女的，滚一边玩去。我立刻起身洗漱。
真的可以说是审美观疲劳了。我看着乔抬头仰望这宏大雄伟的建筑。他完全不吃惊还笑我没有见过世面，这是所有教堂里最普通的一座了。
可想而知教堂是怎样积累钱财的。
教堂由清一色的白组成，又圣洁又明亮。尖端由一根细长的白色的避雷针结尾，散发着白色的光晕。把黑夜照的比白天更明亮，是真正的不夜城。
可是不夜城中没有喧闹的人群，没有洋溢着勃勃生机的植物。在里面，每个人脸上都是圣洁慈悲的笑容。
整个教堂一片空寂，像一座死城。比血族城堡更加恐怖。
人们都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我说这里已成地狱。
☆、第 5 章
我在教堂。第一眼看到的信息迅速传入我的神经，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句话。毕竟没有哪个地方有资格刷上清一色的白。
没有哪个地方像这里一般死寂，就算是我印象中最为沉寂的黑暗也不过如此。
我似乎是被一只血族咬了，真是讽刺。曾经被我的地位牢牢压制的血族竟然敢来咬我，而且记忆不清楚了。
抬起头，眼前的人一身白色，与大殿交相辉映。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任何鲜艳明亮的色彩都会玷污此地的圣洁。
他的脸上带着教堂里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的怜悯慈悲。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拿起圣水浇在我的脖子上。那里有血族留下的印记，我感觉到一阵酥麻。
他悲怜地对我笑：“孩子，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说出去。”
即使用着如此的语气我还是异常不爽。这货显然是命令人命令惯了。再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把丢脸的事情到处乱说吧。
回去之后，我发了几天高烧。无论如何我的身体依旧滚烫，乔急坏了，像一个老妈子似的忙东忙西。我看着他笑。他愤愤地盯着我。
“你还笑？！完了，你肯定被诅咒了。等等哈，我去房间取几瓶圣水过来。”我无力地看着他匆忙的身影，心想他不在心里嘲笑我像只火鸡，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想我真的是烧糊涂了，眼前都开始出现幻觉了。一个巨大的少女向我走来。
她冰蓝色的长发带着冬日的寒意，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肤发出莹莹的光芒。同样冰蓝的瞳孔嵌在眼眶中，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我想起了曾经和维尔去过的山顶。
她刚触碰到我，我便全身战栗，但我渴望着她的寒冷。她用毫无瑕疵的手覆盖住我的眼睛，她用冰蓝色的裙摆紧紧缠绕住我的身体。
她把我的后脑勺枕在她的肩膀上，用带笑的语气在我耳边轻语：「你真幸运啊。」
她把我抱在怀里，像美丽的少女抱着自己心爱的sd娃娃。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蓝缡。”
她显然有点吃惊，感叹了一声。「自从你吃了我那天起，我就没指望你能记起我是谁。不过，看来你还真的不记得我了。不然以你的性格才不会叫一颗生活在你的精神世界中的植物的名字。期待下次的再会，克莱尔。」
之后无论我怎么呼唤，她都没出来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叫我克莱尔，明明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猛地睁开眼睛，我又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我坐起身，额头上的毛巾掉了下去。累得趴在我身边的乔也被我的动作惊醒。
他挠挠头，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灰色眼睛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看见我也不管我是病人，立刻扑上来，显得十分高兴。
他张牙舞爪地形容：“克莱尔，你知道那天有多危险吗？你一到那个村庄就被吸血鬼给抓走了。虽然被那个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臭屁神官救了回来。他说你没受伤，鬼才信呢！他肯定是怕别人找他麻烦……不过，圣水还有这个作用啊。要是那个臭屁神官知道教堂少了那么多东西，脸会不会碎掉……”
乔把镜子拿到我面前，我的金色头发变成了蓝金色，蔚蓝的眼中也有不易察觉的金芒。理所应当地我很快想起了那个冰蓝色的少女，忽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果。
乔似乎想起了什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对了，那个水果篮是一个叫维尔的，下巴上有疤的人送来的。他还说什么让你认真学习。”
我点点头，看着自己光洁白皙的颈脖，在我的皮囊里，在我的胸腔里，一颗鲜红的心脏正在不停地跳动，复杂的情感从中喷涌而出，流经血液，蔓延向四肢，最后回到心脏。它跳动着，我却感到胸腔很空，它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我对乔说：“我爱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不爱我。”
乔的双眼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她是谁？”
“不知道。”我失落地望着天空出神。
然而我并不知道。在不远的那座城市，触动我心灵的少女端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她撩起紫色的发丝，抿了一口红酒，用手摩挲着唇瓣，意味不明地绽开了瑰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