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兮虚弱无力,只感觉两只紧握在一起同样冰凉的手汗一滴滴掉落。也许从找到他的那一刻就被沈世韬握住,甚至按照他的性格就握住自己的手进了手术室也说不定。卫兮不禁觉得苦涩,上一世沈离死后被错认是沈离,沈世韬可能也这样守着过,可那时他却没等到自己醒来告诉他“你的沈离因为帮派斗争已经死了,而你选择了权势放弃了他,你精神错乱了吗”。但这一世,他却等到了假沈离身份的自己醒来,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去等待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对不起,沈世韬,我利用了你对沈离的感情想要你护着我卫家,可我并不是沈离啊。”卫兮心里这样想着,可那鬼使神差的一秒,他竟然将心里想的全部说了出来。非常小声,可在静谧的医院里却格外清楚。
沈世韬的手愈发冰冷,嘴角的喜悦一晃而散,冷着脸说:“当时……你其实是下意识的去救沈世霖的。”
卫兮闭眼。
“我恨他。”
“人只有在忘我状态才会不顾自身的安全,而去救另一个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真善良舍己为人,另一种就是已经视对方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沈世韬打电话去问,程医生是这么说的。
沈世韬红着眼:“我告诉你,留你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你是沈离,除此之外你谁也不算,我又何必非得留你在身边。留在我身边就记得你沈离的身份,我可不愿陪着除沈离外的人玩攻心游戏。”
“沈世韬你……”
话没说完就被沈世韬打断:“你只需要知道我刚才说的话。现在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你刚醒来,需要好好休息。这几天你在医院好好养伤,我有些事要去做,会安排人来照顾你。我先走了。”
“……”看着他放开自己的手,转身离开,卫兮微怒。他不知道沈世韬这样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身体上的疼痛袭来,让他根本开不口骂人,只得作罢。
他们话不投机,沈世韬走后就再没出现过,照顾他的都是陌生的人,就连孟津和张掖他都没见到。
没几天卫兮父母出现在医院,他们很担心卫兮,关爱之情不言而喻。卫兮躺在病床上,有好多次都发觉他们在偷偷看自己,好像一副心事重重,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本来想等他们主动问,后面他们不问不说,卫兮也就给忘了。
这场枪战发生在市中心,造成的影响比较恶劣,警方出面调查这事的始作俑者,等到追查到凶手,凶手一家已经被爆头死在一所地下室里。从现场的惨状来看,他们死前一定经历过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才被一击爆头。也许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最后一枪根本就是解脱。
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通告了事件整个过程:商人甲因与乙合作不成,愤而雇凶杀人。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导致数十人受伤,二人死亡。后甲与家人在逃亡时被仇家迫害于东郊一地下室。目前杀害甲一家的人正在调查。
卫兮站在窗边,边啃苹果边看新闻播报。
他之前还有所疑虑,为什么这一世会改变了轨迹,生出这般波折?直到他看到警方发布的一张图片,虽然图片在人脸上打上了马赛克,而且警方也没有透露那人的姓名,卫兮还是才到,那个甲是莫建国。这样一来所以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莫建国是本市的商人,上一世他联合了红帮沈世霖让卫家破产的,这一世莫家没有破产,所以莫建国因和沈世霖合作不成恼羞成怒,这才多出了这么一起针对乙,也就是沈世霖的枪杀事件。
他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世间因果循环,有句话叫害人不成,反害己。以前的他从不会信这些命啊、因果之类的,现在他能重生一世,很多事也不得不去信。
中年男人愤怒的砸掉手中的遥控器,若无其事的拿起手机打出去。
“姐,我没想到这个莫建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让他收购卫家,他不仅给我搞砸,还居然想杀死世霖。好在世霖并没有受伤,不然我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舅舅就成罪人了。”
郁珍坐在车的后座,她抬眼看了眼驾驶座的沈世霖。
“阿东,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么会怪你。世霖也知道这次的事与你无关。只是你以后做事务必要稳重些。”
郁东忿忿的说:“姐,之所以我这次的计划失败就是怪那个野种,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早就收购了卫氏,也不可能发生这次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得到卫家,他们家一定和那个野种联合了,不然那个野种为什么帮他们。”
郁珍眼神阴狠无情:“你放心,那个野种想要保护的,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让我开心的是,世霖前段时间终于想开了,和那个野种划清界限。沈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世霖的,那个野种什么都休想得到。”
前排的沈世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第17章 往事
梵罗山墓地地处偏远,必先步行经过茂密阴森的森林,而后才到达隐秘宽敞的墓地,除非是墓主家族的人或者有人指引,否则其他人根本找不到。
男子浓密的眉毛彰显冷肃,面部棱角僵硬,那冰凉的表情却安在了好看的脸上。他一身黑衣,不仅在胸前的口袋别着朵白色的桔梗花,还在手中拿着一束,正和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精神健硕的老者伫立在一座墓地前。他瞧着墓碑上和他有些相似黑白照片,漠然的把手中的白色桔梗放在碑前。
“为什么每年都为你父亲准备一样的花束?”沈振江看着那束花,语气中辨不明喜怒。
沈世韬恭敬的回答:“爷爷,我回来那年第一次来见父亲的路上,见到有人卖这花,觉得好看,就买来了。以后就成了习惯,每次都要买上一束桔梗花送给父亲,我想他应该会喜欢。”
沈振江眼睛沉凝漆黑,默然片刻,才低沉的说:“以后不要再送了。阿然他并不喜欢花。”
“我听说父亲常送人各种花,却没想到他不喜欢。”
“阿然他花粉过敏。”
“真是没想到。”
“没谁知道你父亲花粉过敏。他每次过敏后背上都会长疹子,那些疹子不痛不痒,所以也就没谁知道了。”
“那我明白了,明年我不送花。”
不远处,郁珍身穿黑色连衣裙,搭配脖子上白色润泽的珍珠,头上带着优雅的帽子。郁珍面色阴郁,一副很忧伤的样子,由身侧穿着简单白色衬衫的沈世霖搀扶着走向墓地。
沈振江对沈世韬说:“你在这陪着你妈和你弟,我一个人走走。”
“好的,爷爷。”
沈振江才离开他的保镖立马跟上他。
郁珍看见老爷子离开叫了声爸,然后被沈世霖扶着径直走到墓前。老爷子的身影才消失在树林,她脸上的悲伤也瞬间消失,从沈世霖手中接过一束白玫瑰。
郁珍脸色扭曲的瞪着沈世韬,把他那束花捡起来重重的扔在一旁,刻薄的说:“jv的儿子送的花不干净,还是扔了的好。”说着又把自己的白玫瑰放下。
沈世韬一双冰冷的眼墨色流动就那么盯着郁珍。
……
那个孩子生下来就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姓顾,叫顾梅。据说他母亲在产下他后,面如死水,就随口说了个悲字。于是他的名字就叫做顾悲了。
从有记忆开始顾梅就对顾悲不是很亲近,甚至是疏远。他们家条件不好挤在待拆迁的老旧楼房里,她总是把顾悲锁在家里,等她回来饥肠辘辘的顾悲才能吃上东西。吃的东西也有时好,有时坏,出去的时间或者顾梅身上有伤看上去很累的时候,他们家就有肉吃。
顾悲四岁那年,别人早就到了去幼儿园的年龄,可他只能被锁在家里。有一天他们家的水管突然坏了,年纪小小顾悲被关在家里,只能冷着脸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水浸泡。那时的他不会像同龄孩子一样撒娇和哭泣,他知道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一点用。他就这么浸泡着,直到几个小时后隔壁的邻居报警救了他,他都只是眼睛冷漠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想着这下肯定要被打了。
也是那一次开始他被顾梅送去了幼儿园。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可他不会去问顾梅爸爸是谁这种问题。那个男人不出现又有什么好问的。他在幼儿园没有朋友,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书,有时候老师问的问题他的回答很成人式,老师们都说这个孩子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他很喜欢看书,幼儿园的孩子不会认字,也不会拼音,可他认识字,不会的字还会跟着拼音读。不问他,他就躲起来,一问他就什么都说得头头是道。幼儿园都知道中一班的小孩顾悲非常聪明,一时间他成了幼儿园的小名人,有什么活动都有他的身影,家长们见到顾梅就夸奖她家儿子聪明。顾梅这才开始愿意关心这些年遗忘的自家儿子来。
顾梅开始给顾悲买很多书。还跟顾悲聊起他父亲,说他姓沈,是一个家里非常有势力有钱的大少爷。她说起男人刚追求她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男人会每天送她桔梗花,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那以后她还会时不时买上一束桔梗花放家里。有一天她喝醉了回到家,哭着说那个男人的妻子刚给他生了个儿子,让顾悲一定要好好学习,超过那个女人的儿子,这样就能让男人接他们娘两儿进门了。那时幼儿园一个小朋友说他爸爸跟除他妈妈以外的女人在一起,还骂那个女人是坏女人。顾悲听着顾梅这么说,更加阴沉。他不要爸爸,不然大家就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坏女人了。那以后顾悲真的很怕某天一个姓沈的男人出现说是他爸爸,那样他就会被指着骂是小三的儿子。
他们住的那地方拆迁,顾悲跟着顾梅搬家了,搬到一个同样老旧的小区,他就在附近读小学。上了小学顾悲成绩依旧拔尖,看的书更多了;也依旧冷着脸,一致获得大家冰块脸的昵称。有些没变,有些却变了。孩子们再不像幼儿园那般天真可爱,当然了,一眼看上去老成的顾悲从来都不会跟天真可爱搭边。上了小学孩子们懂得更多,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不知道哪个孩子的家长跟他孩子说顾梅在会所里上班,渐渐的大家都传开了,还越传越难听,说顾悲的妈妈顾梅就是个jv,就在隔壁街的会所上班,顾悲也不知道是跟谁生的。顾悲听见了,一向沉稳的他就跟别人动起手来,他又是个读书打架都有天赋的人,一个人就打得四五个孩子头破血流。顾梅赶到时被老师和好几个家长围着指责,她颜面无光,大骂一声,当众给了顾悲一个响亮的巴掌。顾悲不哭不闹,阴沉着脸,不管顾梅怎么打他要求他道歉,他就是一声不吭。老师看不过去了这才去拉开,让顾梅负责受伤孩子的医药费,又让把孩子带回家好好教育。顾悲阴着脸先走了,顾梅在后面赔着笑脸跟大家道歉还说医药费算一下,她会赔的。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低声议论:“一个jv教出来的儿子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我觉得他的好成绩都是作弊来的吧。”顾梅一滞,不敢稍有回头,跌跌撞撞的离开教师办公室。
几个月后的一天顾梅浑身是伤的被人扔进门,她的伤势比顾悲任何时候见到的还要严重。她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顾悲伸手抱住她,她眼泪瞬间决堤。
“顾悲,我也不想做这个,那些客人没谁把我当人。我也做过其他行业,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赚的钱根本不够养你啊,你让我怎么办?只能继续做小姐。就是因为我是小姐,所以你被嘲笑;就是因为我是小姐,所以我生的儿子成了沈然的污点。就是因为我是小姐,我就活该被千夫所指。明明沈然先遇到的是我,他追求我,追到了之后又觉得腻了,游戏结束了就去追别人。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生了孩子,我孩子就得我自己养,就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沈然那个沾花惹草的贱人,还要他那个阴险的老婆,他们骂就骂我,凭什么骂我儿子,凭什么不认我儿子!他们都会遭报应的。我儿子是最优秀、最聪明的。他们谁都比不上我儿子,那个贱人的儿子也是一样。顾悲——儿子,对不起,以前我不理你,是因为你太像他,每次一看见你,我就想他。可你永远也不会是他,你的眼睛那么坚定,你一定是个专情的人也会大有成就。可惜我……”
“妈,可惜你什么?”
顾悲从没见顾梅这个悲痛过,这个女人所遭遇的,谁又真正的去了解过,连顾悲也没想到这是这个素日胆怯的女人最后的宣言。
当顾悲从大开的窗户往下看,那双黝黑的眼睛望着楼下血肉模糊的场景,他这才知道她没说完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可惜她等不到了。
他母亲没有家人,父亲不详,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jv的儿子,不久后顾悲就被送到福利院。
那一年,顾悲只有七岁。
……
郁珍见沈世韬面露狠厉,吓得往后走了半步,去拉住自家儿子的手。
“沈世韬,你想干嘛?”
沈世韬突然露出一丝浅笑,一脚踩在白色桔梗上:“送错了人的花,就像爱错的人,没有什么价值,其实毁了也好。你说我是□□的儿子,那又怎样?这也改变不了我是沈然长子的事实。你说上几句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愿意说就说,这样你也能开心点。”
郁珍怒了:“你这个野种,你是沈然的儿子又怎样,沈家的都不属于你,你个贱种。一切都是我儿子的,你休想得到。”
沈世霖拉开郁珍温柔的安慰道:“妈,别胡乱发脾气。我有话想和韬哥说,你过去等我。”
郁珍一听慌了,紧握住沈世霖的手腕:“世霖,你可不能再犯错。”
“妈,你先过去等我。”
沈世霖看着远处朝他们这张望的郁珍。把脸转过来看着沈世韬,郑重的开口说:“哥,有件事我最后一次问,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沈世韬冷漠的说:“如果是选谁的问题,那么我的选择你早就知道了。我不像沈然,谁都想要,又谁都不爱,我做了选择就不会变。你是我弟,他是我爱的人,我的选择永远是他。”
沈世霖不敢置信,到了现在他还能言之凿凿的这么说。他情凄意切的说:“哥,我这些年对你怎样?作为弟弟,我敬重你是我兄长,对你亲爱有加,还为了你跟我妈交恶。在帮派,我以你马首是瞻,处处帮衬你。可你呢?为了个男人和我作对。我之前还天真的想给你点时间让你想清楚。可是你到现在还是冥顽不灵,死不回头。可那个人呢?他也像你对他的感情那样对你义无反顾吗?”
“那是我的事。”
“那么哥,以后大家各凭本事吧。”沈世霖说完愤然转身。
这天后,红帮从以前的四分天下正式变为五分天下,沈世霖脱离了沈世韬,正式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地盘。
卫家父母接卫兮出院。卫兮才进门,看着突然递在自己手里的漂亮混搭的桔梗花束,不悦的看着那个许久不见冷着脸的人。
“你突然送我花做什么?”
“花始终要送给对的人。”
“……”
卫兮余光瞥见自己的父母,还有一屋子正在围观的帮佣,又想起身后还跟着的沈世韬的手下,突然感觉冷汗直流。
作者有话要说:
jj有毒,因为jv这个词硬是一直审核。没办法就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