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雍高帝纪

分卷阅读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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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晟哂然,读过之后递给了一旁的蒯茂,“偏居东南,而窃据神器,取祸速也。”

    蒯茂接过,看也未看便又传给了陈潜,看向刘符道:“梁王在此时僭号,是急于居正统之位,欲以天子之尊号令王上。”

    “如此最好。那就等他称帝之后再发兵南下,”刘符一笑,跃跃欲试起来,“我可还从没擒获过皇帝呢。”

    陈潜忽然伏地道:“王上!前朝失道,致使天下土崩,群寇蜂起,海内惶惶,兆黎涂炭,咸思康宁。大王起兵靖乱,荡涤中原,带甲百万,楼船千幢,士民仰望,有如父母。宜应天道、顺民心、正君位、即洪业、定海内,以江山社稷为计,不可谦拒天命,失万民之所望!”

    刘符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忽然见王晟的两道目光利剑般地扎在身上,想起旧事,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咳了一声,上前扶起陈潜,神情真挚地逊谢道:“寡人德薄,恐忝帝位,怕天命未许,不敢僭之。”

    陈潜并未多争,只顺势站起,默契非常。

    这日之后,在大雍境内,景星庆云、凤凰元龟、太白黄气、河图洛书,种种祥瑞就如同说好了似的,忽然如雨后春笋般从各地一齐涌出,直让人目不暇接。

    当此之时,百官殷殷送上劝进表。这份奏表被从宫中退回时,上面多了龙飞凤舞的八个红字:虽欲受命,只恐脚痛。

    这份奏表刚一出宫便落在了王晟手里,据说这位大雍丞相当时便拿着它入宫去了,一刻钟后,带回了工工整整的新的朱批——“天下未定,贼寇未平,声教未被四海,实不敢从。”

    应了天,还需顺人。于是在这之后,各地的热心百姓纷纷上书朝廷,哭天抢地地请求大王即皇帝位、露布天下。浩浩声势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直到某日朝会上,百官复请,刘符推辞不过,终于一拂袖道:“罢了,就依众卿所奏!”

    七月,刘符燔燎告天,即皇帝位。

    王晟送他至坛下,目送着那身着帝冕的背影拾阶而上,缓缓登上高台——一如十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雍国,割据一方,三面受敌,地不过二州,兵不过十万,无赵山川之险、无齐鱼盐之富。

    而如今,那一轮红日,正随着那拾阶而上的脚步缓缓升起,向上走呀、向上走呀!登上这高台,升上这中天,扫尽残星,荡开雾霭,光昭天下,让每一处泥淖都得见天光。

    百余年的长夜,不知湮没了多少疮痍呻吟,今日却终至破晓之时——

    终至破晓之时!

    刘符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缓缓回过身来。

    王晟心跳如鼓,伏地而叩,百官山呼万岁,声动四野。

    “景桓!快帮我把这帽子去了,沉死了……”刘符一屁股坐下,将旒珠晃得叮当乱响,扯了扯王晟的袖口,催促道。

    “王上,别动……”王晟抬手去抽玉笄,“冕冠哪能这么晃?”

    他将玉笄拿在手上,忽然愣了一愣,随后有几分赧然地道:“陛下恕臣方才失言。”

    “听你唤了我十年的王上,忽然改了口,还怪不习惯的。”刘符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刚才冷不防听你叫‘陛下’,我还以为是在叫别人呢。”

    “陛下莫要以此玩笑。”

    “陛下、陛下……”刘符嘟囔着,“普天之下可以有两个王,却不能有两个皇帝。”

    王晟替他摘去冕冠,递给赵多,“陛下欲伐南梁,何必急于一时?梁帝老迈,昔日剪除异己,以政变夺位,眼下更有诸子争立,人心动摇,其在位之时暂且无事,伺其身死,梁国必定大乱,届时南下,事半功倍;且南梁偏安东南金粉之地,不出十年,必定人无战心,再难与我抗衡;又我大雍人口倍于南梁,数年之后,则强弱愈明。不如暂且休养生息、令士卒习于水战,伺时而动。”

    “景桓放心,我沉得住气。”刘符笑道:“听你之意,似乎未战便先料定胜败了。”

    “陛下可知,我大雍如何有今日之天下?”

    “大概是……”刘符想了想,突然背起书来,“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王上这会儿怎么又谦逊起来了。”王晟失笑,“王上灭魏,在于智胜,灭赵在于勇胜,灭齐在于器胜。其余诸人,如郭淮、赵垅等,皆不足道。至于梁国——则是势胜,若王上不急于一时,臣保十年之后,东南必入雍土。只是灭梁容易,治梁却难。南北分裂久矣,南人有故国之思,不可掉以轻心。”

    刘符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忽然听王晟又道:“是陛下,臣又叫错了。”

    刘符拉过他的手,笑道:“除了蛮儿,你叫我什么我都爱听。”

    “陛下不喜欢被唤‘蛮儿’么?”

    “有的时候……”刘符脸上一热,“其实也喜欢的。”

    王晟微笑不语。

    刘符看了看他,忽地精神一振,拉着他站起身,“景桓,你随我来!”

    王晟被他拉着向殿外走去,“陛下要带臣去何处?”

    “含元殿。”刘符头也不回地道。

    王晟愣了愣,虽不解其意,却也没再多问,随他一同登龙尾道入含元殿,站定了才问:“陛下何意?”

    刘符向四面一指,“宫中我最喜欢的去处,便是这含元殿,站在含元殿上,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总是让人襟怀一畅。”

    王晟环顾四周,点了点头,知他还有话说,于是并不出声。

    刘符果然道:“昔日始皇以冲龄践位,而后横扫六合,苞括宇内。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于是刻石纪功,以彰威德。至今读来,让人仍觉热血翻涌,不免汗出如浆,有以自省也。至于汉唐,则更是烈火烹油之盛,一时不可尽言。如今我都于此,我大雍又待如何呢?”

    王晟含笑望向他,“千秋之业,赖今日之肇基,全看陛下欲待如何。”

    “我啊……”刘符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处,“我要的可多得很。”

    “愿闻其详。”

    刘符看向远处,忽然高声道:“我要南梁之人,心惊胆裂,仰我鼻息,纳地献玺,俯首称臣。我要登临泰山,沉碑东海,照明天下,恩布宇外。我要封狼居胥,勒石记功,净洗胡沙,四境无尘。我要地图所及之处,九州四海,皆是我大雍疆域;地图之外,四夷一家,累世称藩,万代宾服。我要穷荒极域,皆为良田阡陌;遐方绝壤,俱颂甘棠之歌。我要给我大雍子民世世代代永不磨灭的骄傲和胆气,让从今往后一千年,我“大雍”二字,依然光华灿烂,与天地而同寿,共日月而同辉!”

    王晟怔然地望着他,脱口而出道:“王上……”

    刘符却似不曾听见,飞扬的神情渐渐敛了,也转头看向王晟,喃喃道:“可一千年后,景桓,你我又在何处呢?”

    说罢,见王晟久久不语,刘符默然片刻,忽然自顾自地诵道:“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这位年轻的帝王拉着他的丞相的手,转头看向他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只今惟有鹧鸪飞……”

    他望着远山横亘不绝的连绵青色,从那满腔磅礴慷慨的豪情之中,忽地萦起一抹怅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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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撒花!

    这里要特别感谢我的朋友陈二汪,每次写完一章我就会给她发一章,逼她给提意见,很感谢她能忍耐到一百章!封面上的字也是她写的,厉害吧!(超自豪)

    感谢我的朋友谢七,第一批读者大概都是她安利来的叭!没有她的话我大概现在还在单机……

    还有所有的评论、鼓励、安利,都十分感谢!

    这篇文从17年8月开始动笔,只在假期的时候码字,所以拖到上周才写完,每个假期都不知道半年后还能否再坚持,完结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受限于水平和精力,本文存在许多漏洞、不足,但态度大体上还算认真,如果能带给大家一些快乐、感动和思考,就再好不过啦!

    我想讲述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可也许对于读到这里的人来说,故事还在继续。

    大家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