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不欲成为牵线娃娃的人不得不随着栓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在那里随着别人的意愿行走扭动。
左手拿起一边的酒壶，将壶口对准右手里的酒盏，缓缓倾倒，将壶内最后一滴酒液倒干净，樊音才罢休。右手酒杯里的液体在微微的晃荡，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泛开，在那片清液里，樊音看见自己的身影，很陌生。
他对着酒杯里的倒影微微扯了扯嘴，眸中的神色不变，闭眼，一口喝尽最后的一点酒。再睁眼，一切神色的拨动仿若不存在，他的眸子里依旧一片宁静。
“再去拿一壶。”樊音道。
“可，殿下……”侍女为难的看着樊音。
“再去拿一壶。”樊音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清楚，清楚到过去的一幕幕开始在那里走马观花般的行过。樊音觉得自己的耳朵也越来越清楚，清楚到整个大殿，甚至是整份记忆里的声音都落在了他心里。
大殿里。
“一个阶下囚有何资格坐在尊位。”
“尊主的玩宠么！”
……
记忆力。
“魔族的走狗，修真界的败类。”
“师弟，你可不要一错再错。”
“本尊就是匹狼，养不熟的！”
……
樊音的脑子里被风夙的身影牢牢地霸占着，他想甩掉，想忘记，但那身影不受他控制，在他的脑海里闯进闯出。
“尊主此番回来，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没什么东西好送的，折七便送尊主一个宴会开场礼，如何？”右位第二座上做着的女子突然站起，走到中间对着风夙如兄弟般豪爽地抱拳道。
“好！”风夙道，点头应允。
待所有的舞女退下，大殿一瞬间陷入了安静中，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便被一阵盖过一阵的热闹所占据。魔尊身边的第二把交椅左使大人亲自表演，坐着的哪个不激动。
魔族的酒够辣，饭菜也够重口，这舞么，自然也是够辣！
随着一击击的鼓声传遍大殿，殿中的夜明珠在一瞬间被魔力凝结成的黑色的罩子盖住所有的光线，只剩下屋顶初那颗最大最亮的夜明珠发出夺目的光。那光正好落在折七身上。
鼓声从缓至急，最后“砰砰砰——砰”声连成一片，与此同时折七的舞也从一开始的缓缓而动，变成足尖点地的疾行。折七的舞与此前那些舞女的舞大为不同，若说那些舞女的舞够魅，够娇，那么，折七的舞便是魅中有刚，娇中含硬。这般的舞与众不同，能给在场的男人带来心头砰砰直跳的感觉，也能让在座的女人投来惊异而不嫉妒的目光。
说的直白点，便是这舞撩动着在座不管男客还是女客的心。
折七在场中忘情的跳舞，她的视线不会低垂，不会闪避，就如同她的舞一样，直接地对上风夙，落在这个殿中最高贵的人身上。
那双眸子里含着的情绪很强烈，也很直白，是个人，估计都能明白这位左使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若这女人懒得掩饰，明明白白地将她的心摆在你面前，那么女人的这份心思昭然若是，连层纱纸都不隔着。
折七这颗心怕是系在了风夙身上。
樊音本安安静静饮着酒，却有道视线扫来。樊音抬头对上，是折七。在舞姿的旋转之中，折七大胆地将视线落在樊音身上，那视线里的爱慕之意在一瞬间换成面对情敌间的嫉恨，那份嫉恨在转瞬便消失。下一秒看去，折七的视线又落在了风夙身上。
樊音面上不带有神情，但心里到底还是掀起了一阵波澜。这几日风夙的不正常他看在眼里，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总归有欺骗不下去的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风夙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心的时候，樊音便已明白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含着的情绪。
他是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当做自己不明白。他没教好这孩子，把他教上了歪路，与修真一路背离，是他的错。但是，他不能让他在歪路中在走上一条更歪的路。师徒间有违常理的关系，不会为人所看好。
如今，他在魔族是阶下囚，他在修真界是过街老鼠。他，哪里还需要在乎别人的视线，别人的评价，但他知道就拿自己的心来说，他，接受不了，也没这意思。
到底是不是这样，其实他自己并不能摸清那颗同他的手隔着皮肉的心。
“我出去一下。”樊音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放下酒杯，与侍女打声招呼便起身退了出去。他知道这侍女定会给风夙报告他的行踪。
出了大殿，夏日的暖风便拂面而来。厚重的乌云压着天空，遮住了所有的月光，星光，黑色的幕布不透出一点光亮，就如同一点点希望都不从那里露出。
“殿下，夏日风虽暖，但殿下身子未好，还是回寝殿来得好。”侍女看着樊音走得歪歪扭扭，脚步绵软，心知这人必定是酒劲上来了。
“不必。”樊音不想去什么寝殿，他一个人慢慢走到一旁的檐廊，挑了块地靠着柱子，他将头抵在柱子上，半抬着头，视线落在远处的黑色天空上。
看不到月色所以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手搭在衣服上能感觉到一点潮湿，坐在外边太久，风吹太久，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的。樊音不想站起，他就这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任凭脖子酸痛。他的鼻尖开始闻道一股酒香味，从淡到浓又从有到无。
“唉，兄弟，咱不知道尊主在想什么，怎么留着那个犯人。”
“咱们这种小角色别管大人物的事。”
“兄弟说的有理。”
“嘿，说实在的，咱魔尊殿下必定能有一日不仅称霸魔族还能称霸整个修真界。”
“说到这啊，兄弟你知道吗，前几天长老们攻打圭林宗败北，魔尊可是亲自提点了几句，听说现在大军已经在圭林宗山下。”
“哈哈，怎么没听说！指不定明日还能传来大军胜利的消息。”
……
樊音垂在两边的手慢慢握紧，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前面，空洞而又痛苦。
他们真的到了这一步。风夙眼里爱着他，但他却让大军攻打他的师门。而他呢，作为修真者，不忍心而放了他，却开始后悔。
“樊音。”身后有人这样叫他。
樊音转身抬眸，两人的视线交汇，风夙看到的那双眸子太空，樊音看到的那双眸子太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迷恋镇魂，一边看居老师白叔，一边打文，磨磨蹭蹭地搞了一下午，这章终于和大家见面了。
第43章 苍白情面
风夙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樊音空空的眸子里面，在那片空荡荡的地方停留了很久。蓦地，他上前一步，右手一把捏住樊音下巴，逼得他将头太高，露出的脖颈显出脆弱的色彩。
风夙狠心将唇贴上他欲望已久的地方，当他触碰到那处的柔软之时，那心头的欲望破壳而出，再也克制不住。
风夙死死地扣着樊音的头，加深着这个不温柔的吻。但他终究只敢浅尝辄止不敢深入，就如同初拿到珍宝的人，小心翼翼地表露着自己的喜爱之情。
但是，樊音不领情。
回过神来的樊音手中用力，狠狠地将风夙推开，他用衣袖重重地摸过自己双唇，想将那里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抹去。只是味道抹去了，感觉依旧在。
“你！”樊音掩在袖子里的手攒紧，他盯着风夙，冷冷的语调里难得的带上了怒意。
“呵。”风夙低头一笑。“怎么，难道你就没感觉。”
“你，不知廉耻！”樊音略带慌乱地避开风夙的视线，言语倒是十足十的不客气。有没有感觉，他不甚清楚，但那一刹那心脏的皱缩他还是感觉到了，那时候，就像是什么东西将他那颗皮肉里的心脏狠狠地握紧。
“口是心非。”风夙瞥了眼樊音，嗤笑道。
“你。”樊音觉得自己所有的字眼都在这一刻从脑子里消失，在那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张口只吐出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樊音闭了下眼，再睁眼，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远处，黑茫茫一片，没有焦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在黑夜里缓缓展开。
“该回去了。”风夙有些恼意，他不喜欢这个人不把他放在眼里，那种感觉，就像是咫尺天涯，他眼前的这个人好似存在这，又像不存在。总之，他的心底会空空落落，没有一种踏实感。这份感觉，就算他把这个人抱在怀里也不会消减一分。
樊音不知道是因为醉着酒还是压抑太久脾性一下子露了出来。他眸子不眨一下，对风夙的话充耳不闻。
“你该知道和我置气对你没有半分好处。”风夙沉了眸色，说着。
“圭，林宗的弟子，你，能否，能留几分情面，便留几分。”樊音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艰难。
樊音知道他没有什么立场什么筹码来要求他留情面。凭他养了他几年，就凭那点师徒情么？樊音无声地嗤笑。他已不再喊他师父，这点情分虽有实无。
但他放不下圭林宗，那里就算有师兄明里暗里的针对，就算有师叔师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戏码。但那里起码还有对他如子的师尊，有门派里底下万千弟子。他，这个二师兄虽然当的不好，给门派蒙了羞，但，他还是不想这个曾被他视作家的地方有朝一日在自己眼前被人毁之。
所以，即使再难开口，他还是开了这个口。即使再难，说得再苍白。
“你，先回去。”风夙眼神闪了一下，稳定了心绪，模棱两可道。
樊音看着他，良久，他扶着柱子站起。
风夙眼睁睁地看着他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手心底里樊音的衣袖划过，他试了试想一把握住。但最终，他还是松了手，任那个身影渐行渐远。
他没有回身看，但不用看也知道，黑夜太甚，定将那人的身影全然包住，能露出来的，估计只有那点刻入骨子里的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追镇魂，今天看居老师白宇哥哥，我，尽量克制住！摸摸那些支持至今的小可爱。
第44章 飞蛾扑火
“怎么，不信？”一处廊亭，黑衣女子笑着，双臂交叉随意地放在身前，背靠着柱子，整个人有些懒散又不全是懒散，起码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光亮让人知道这人的懒散不过是有意无意的为之。
“左使觉得我还有什么选择。”樊音回以一笑，勾着嘴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