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音放下手里的书卷,伸手揉揉凝神太长而有些倦意的穴道。目光落在那几盘炒的还算可以的菜上。一个大老爷子独自带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个中艰辛他算是一一尝过了,小的时候是满山的给他找刚下崽的妖兽挤了奶一口口的喂,长大了就是将大半精力扔给了厨房,专研起明明都一样的白色东西,一个叫盐,一个却叫糖。再后来,孩子大了,满山的跑,他这个又当娘,又当爹的就又要看孩子,又要负责陪他玩。
什么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尝到了。正当他出神时,油灯烛火燃尽,“哔啵”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小子到哪疯玩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樊音皱着眉瞟了眼窗外的天色,扔下书本便往外走去。
说是小河,其实对个还是小孩子的风夙来说还是挺深的,也庆幸水流不湍急,河底的污泥也没那么滑。在岸上拿着绑了尖刀棍子插了半天也没插上半条鱼的风夙,一个脑热便胆肥了,什么都不顾地下了水,毕竟初春,身上的厚衣裳吸了水沉甸甸的,一阵强似一阵的冷水直往肌肤里钻,直冷得手脚麻木,唇齿打颤。别说捉鱼了,河水到他胸口,他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
风夙两只手紧紧地拽着河岸旁没全枯死的草根,借了这点力气才能撑着,不使自己因手脚的僵硬而摔入河里。一开始是为了骨子里的倔脾气,不肯大声地喊师父救命,等他终于熬不住想喊的时候,哪还喊得出来。只苍白着脸时不时地有破碎的带着哭腔声传出。
“夙儿!”本就有着不好预感的樊音御剑飞快赶来,在看到河里这一幕时瞳孔一缩,连忙将人捞起紧紧地拿披风裹了三四层,又细心地挡去了迎面的风才赶紧地回了屋。
到了屋也是一番的忙活又是运转那灵力将河水蒸干,又是布了几个取暖的阵法,将一切收拾妥当了他才有空去厨房煮了碗驱寒的汤药。
风夙从小便被他封了魔力,平日里看着和其他孩童差不多,其实内里要弱些,且他是个魔族,樊音就是有心要耗灵力让他好受些也是无法。只得拿着块湿毛巾一遍一遍地搭在他额头吸取从那散发出来的热度。
风夙小脸热得通红,全身一会发冷一会又热的冒汗,连脑子也烧的糊涂,时不时的便有低低的哭声喊着师父。一旁的樊音看着因自己疏忽而受罪的风夙,一颗心早就揪起,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脾气倔,自己怎么就不能让这点,偏和个孩子计较。
“乖,师父在。”樊音将他伸出被子里的小手塞回去,塞好被子,连声地哄着。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到了半夜才勉强退了烧,只那脸还是苍白着。樊音抱着风夙,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勺子将一勺粥吹得温热才喂给风夙。
“师父,你也喝。”风夙将后脑勺搁在樊音臂弯里,仰着头,语气里还带着点虚弱的音调。
“师父不饿,夙儿自己喝。”
“师父为什么不饿?”风夙继续问道。
“因为,以为师父已经大了。”樊音不想去看风夙的眼睛,那双干净的眼睛会让他忍不下心骗他。他不饿是因为他早已辟谷,而他养大的孩子却亲手被他封了魔力,辟谷之事只是妄谈。
“那,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还可以和师父一样不饿了。”风夙笑着,似乎开始能想象得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会的,夙儿会的。”樊音强装出来的镇定几乎要被完全地击垮,拿着勺子的手狠狠一抖,缓了很久才继续喂道。
“嗯。”风夙点着头,面上那种孩子的笑容,像是最能搅动人心的画面一下子收进了樊音的脑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支线剧情开始!
第32章 徒弟蠢驴师父丑骡子
“师父,师父,你看夙儿写的是不是很好看?”书房桌案上,那孩子一手胡乱抓着毛笔,另一手得意地拿着蘸了墨汁的白纸。
闻言,樊音抬头看去,刚看一眼,那嘴角就忍不住地抽搐。这哪是写字,明眼人根本瞧不出一个字样,明明是东一滴墨水,西边一坨墨水,连那脸上也蹭上了不少。
“师父教你写。”樊音很是无奈地给他施了个清洁术,握住那只小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上风夙两个字。“看好了,这个才是你的名字,可别再写成那副鬼样子。”
“哼,我以后一定写的比师父还要好看。”小小的一团包子夸下海口。
“我等着。”樊音可不在乎一个小屁孩的挑衅。
这般师徒俩的较劲一晃啊就是很多年。
“师父,师父,你看我写的是不是很好看?”正处在变声期的孩子嗓音哑哑的,不甚好听。
樊音连头都懒得抬,直接回到:“丑。”天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一根筋,竟天天写完一纸的大字便来问他好不好看,这一问啊便是从个毛头小屁孩,到现在的长大了的小屁孩。
他口中的小屁孩现正举着一张纸,带着较劲的味道问着这个傻问题。十余年的光阴没在樊音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却在风夙这个小鬼头那翻天覆地的变了番模样。已经十五岁的风夙脸完全的张开,简直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那身子也是雨后的笋,过不多久便拔高一截,如今也已经快到樊音眉骨了。只这性子,倒和小时候一样。
“师父,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丑,我写的明明都可以赶超你了好吗?”风夙不满意于自家师父如同打发叫花子一样的打发他。
“想想都知道,你要超了为师还需再多吃一百年的饭。”樊音扔了个不屑的眼神。
“师父,你就嫉妒徒儿比你年轻吧。”风夙不甘示弱。
樊音“嗤”一声。“徒儿你哪里看出为师老?”
这倒是个难题,风夙想到村头的老张这几年越来越驼的背,师父没有。隔壁虎子的爹娘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师父没有。在村西的李家大妈越来越花的眼睛,师父没有。村子里的人一切变老的迹象,可惜师父都没有。
“因为我长大了,所以师父一定老了。”风夙仍不愿示弱。
“无理取闹,简直蠢得像头驴。”
“那师父就是骡子,比驴丑还没用。”风夙仰着脸,为自个终于貌似扳回一局而得意。
“中午你自行解决。”樊音懒得和个小屁孩计较,有这个贪吃鬼天大的小辫子在手里的他可一点都不怕自己斗不过这小家伙。
“师父。”低哑带着可怜兮兮的声音。
樊音不动。没小时候那个软糯软糯的好听。
“师父。”低哑而更加可怜兮兮的声音。
樊音皱眉,还是难听。
“哇——”风夙可不管自己现在可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了,“哇”得一声扑樊音怀里,哭得那可叫惨不忍睹。还是声音太难听。樊音皱眉。
“好了,好了,停,你别哭,我去做,午饭我做。”樊音这才示了弱。他忍受不了变声期的男孩子那副公鸭嗓子。
“嗯。”怀里的风夙早乐开了花,这么多年,他可是把他师父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吃软不吃硬,只要自己示示弱,还不是师父败得一塌糊涂。
饭桌上,就两碟普通的小菜和一大碗刚捕上来的鱼做的汤。很简单,但风夙还是吃的很开心。
“师父,你也多吃点,每次你都只尝几筷菜,能吃饱吗?”风夙见樊音又只是夹了几筷的小菜便不再动筷就自个舀了满满一勺的鱼骨汤放在了他碗里,又把那鱼中最好的腹部一点不剩的全搞进了樊音碗里。
“全给我了,你自己吃什么,我可没你这大胃口,吃不了这么多。”樊音直接把碗里的鱼挑了一半弄到了风夙碗里,另一半还是那孩子死活不要才只好自己吃了。其实他修真者,吃不吃都一样,辟了谷不会饿,只是这孩子没了魔力还在长身体所以才每日费些心思给他补着。他可不想到时候这些补的东西没补在徒弟身上倒弄自己身上了。
“师父,徒儿有鱼头,还有鱼尾,吃不了这么多,师父要分担些。”风夙在心底在就给自家师父安排好了养肥计划,哪能允许他这么容易的就放下筷子。
“好,好,我分担。”樊音看他小嘴一撇的,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把徒弟养的性子太软了,一边被成功的诱骗进徒弟设的小圈子里。
风夙看着那碗煮的白嫩白嫩的鱼汤进了樊音的肚子,才放心的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那个吃相就像是饿了七天八天的人,操起筷子东一扒西一扒的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塞。一桌饭菜很快全进了他肚子。
不久,风夙放下碗筷,擦了下嘴巴。“师父,我吃完了。”
“嗯。”樊音淡淡地应着。他早就对风夙那种饿狼般粗鲁的吃相看习惯了。收拾了碗筷便往厨房走去。
“夙儿去院子里练武。”
“是,师父。”风夙“蹬蹬蹬”地跑出去,虽然练武很累,经常腰酸背痛的,但他没说过一句的放弃。从那年落水冻得狠了起,师父便开始教他练武。省得他以后细手细脚弱不拉几的,掉河里了爬都爬不起来。
其实他很想说师父你比我细,但他可不敢说出来。师父武功可厉害了,每次对招,他都是半招完败。
这边院外是风夙“哼哼哈兮”的练武声,屋内便是一个原本大老粗的人做着这种刚开始能一下打碎三四个的洗碗工作。
“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着的师弟竟会做这种事。”屋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瞧着樊音做着这些事,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
“师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屋子。”樊音对那人也没什么好感,面上冷淡,语气里更加的冷淡。
“呵,我可是要和我的好师弟好好商量有关初代魔尊风夙的事。”男子自以为抓住了樊音的把柄,笑的嘴脸一副丑恶像。
谁都知道,门派里明明自己才是掌门的首徒,可谁都觉得那个二徒才是最有出息的,才是最佳的掌门继承人。哼,凭什么,自己哪点不如他?论武功自己也就差了一阶。论识人他可不像师弟识人不清,什么人都捡回家当个宝。论言谈他可比师弟善打理人情的多。他就不明白,门派里的长老还有师尊是不是一个个眼睛都瞎了,还是心偏的不行,竟都定下师弟是继承人。
还好,还好,师弟自掘坟墓,干了蠢事。
“夙儿,去河边多抓些鱼,晚上我有用。”樊音知道自从他没能将风夙的事瞒过门派后,就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如今,他也只好先将那孩子遣开,什么事自己先担着便是。
担不担得起,他没有一点数。
第33章 “将功赎罪”
“全修真界大概都知道师弟收了个魔族做弟子,师尊派我来告诉师弟,要想活命便将功赎罪,不然没人保得了你。”男人嚣张地看着樊音,就想看个死人一般。
“将功赎罪?”樊音的手猛地捏紧,手里的碗因承受不了这股力气而碎裂开来。
“哈哈——哈,半月后的双阳之日是魔族威力最弱之时,到时各门派会布置好天罗地网,而师弟只要将那魔头引到血骨岭便好。”男人勾起残忍的笑容,看着樊音左右为难面上痛苦,他心底便是充满一种报复了的快感。
“师兄,让我想想。”樊音面无表情地将碎碗扔一边,手心被碎瓷片扎的全是伤口,有血顺着指缝滴落。
男人步步紧逼。“师弟,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想,你若识相最好,若不然便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到时我们自会捉了那魔头,反正也就费点功夫罢了。”
“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何必苦苦紧逼?”樊音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副嘴脸,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呵,孩子?”男人轻蔑一笑。“师弟莫不是在开玩笑,初代魔尊若觉醒那便是仙门的劫难,冤孽杀戮你一人可担得起?”
“我,好。”樊音觉得喉咙蓦然哽塞,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好字。他舍不得那孩子,可是那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他已经觉得那封印在削弱,他已力不从心,只是就这般骗他送死,他又怎么能忍心。
“呵,希望师弟遵守承诺,这样那魔头还能全手全脚的死,不然被仙门捉住可是会一不小心断了手,没了脚的。”男子满意地威胁道。
“不劳师兄费心,师兄若没事便不要来我这小屋子。”樊音不客气的赶人。
“这破地方以为我想来。”男人冷哼一声,嫌弃的四下瞥瞥,使了个法诀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