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隔千山处有万水

分卷阅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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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疏行匆匆打断了林家人的邀请,便直奔目的地,散退了一切旁人,一个人踏入了这个废弃的院子。院中央枯死的树苗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被大风吹折了所有细小的枝干,仅留了主干孤零零的等着朽木风化的一天。

    “娘,对不起,孩儿学艺不精,没能年年过来。”林疏行蹲下身,翻开杂乱的草,那棵树苗下的土堆上插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划痕早就不辩字迹。

    “宛城林谢氏墓。”林疏行手摸着那块木板,指尖划过一道道磨灭的痕迹,他的娘亲连死都没忘了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的拉着他让他定要在谢氏前面冠以林。

    “娘,值得么?”林疏行轻轻地问出口,于他心中早就有了一份答案。值得么?不值得。可却偏偏有人觉得值得。

    “哈哈哈——哈哈,婉言,你来说说值不值得。”一声狂狷地大笑蓦然响彻在院门口。林疏行一惊之下握紧了手中长剑,快速转身。

    “娘?”他看到明明被他亲手埋在树下的娘亲,好好地待在他名义上的父亲身旁,穿着艳丽的裙,涂着浓丽的妆,眉眼之间再也不是往日的哀苦,而是洋溢着收敛不住的幸福。

    “疏,儿。”妇人带着生涩开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她的孩儿身前,面庞上的那个笑容愈加的明艳。

    “婉言,怎么见了一面,还这般的磨磨蹭蹭,还不快些领了他去你院子,留在这作甚。”林家主带着几分宠溺,对那妇人说道,看向那妇人的视线里满是温情。

    而那谢婉言上前的身子却是轻微的一抖,连带着面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林疏行满心里全是重新见到娘亲的欣喜,哪里能瞧出这种本就微小的异样。他快速地上前一步,还是像以前一样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抱住了妇人,将脸埋在她怀中,闷闷的喊了句:“娘。”

    那妇人的身子顿时僵硬,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只是愣愣地垂在两侧。嘴吹翕动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娘,你身子怎么这么凉?”

    “娘,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娘,你怎么不和孩儿传个信?孩儿还以为,以为……”

    “娘?你怎么了?”一连问了一串问题却是一个都没得到回应的林疏行抬头对上谢婉言的视线。那双眸子里噙满了泪水。挣扎,痛苦,违逆,恳求……诸般情绪都蕴藏在这双眸子里。

    “婉言!”一声厉呵响起。林疏行刚想再问,就感觉一种刺痛从后背传入胸口,温热渐渐地从那个洞口一点点的流出身体。

    “娘。”林疏行不可置信的看着妇人,那双眸子里的光像是一下子便被一阵狂风吹得碎成渣。“娘……”林疏行看着妇人空洞的眸子,而那眸子里竟然一点一点的流着泪滴。

    “娘,别哭……”林疏行竭力抑制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剑气,顾不上拔出匕首,将那妇人一把揽入怀中,那匕首早就全部没入体内,穿体而过。大把大把的鲜血在那个洞口冒出,一下子便将整件衣衫浸红。

    “灭魂?”在一旁看着的穆南见到匕首,惊呼一声,随即又是有些不甚确定地打量了那把匕首好几眼,终是肯定了。

    只见他蹙起了眉头,的确,灭魂据说是一个非正非邪的怪老头所铸,锻造该匕首所有材料难寻不说,耗时也颇久,共九九,八十一年。那匕首吞了老头全部精血才得以出炉,出炉那日便是一阵天地异象,九重云雷皆未除去这反天反地的宝贝。

    自此又是一段血腥的掀起,后来听说是落入了那时魔族之尊风夙手上,正道自是不平,却也奈不得他何。好在最后出了个樊音,让一切的故事都结束在了血骨岭。

    而此时竟然出现了灭魂,穆南眉头早已拧成一个川字,一种阴谋的味道散漫开来,却是只能让能瞧个大概,摸不着半点头绪。

    “师尊。”穆南盯着林疏行的视线里粘上了心痛。灭魂,灭魂,便如其名,一刀下去能搅碎任何人的魂魄,世上无药可治,无能为力。他看见生命碎片一点点地从他师尊身上快速地流出,他看见他魂魄的变淡消逝,他看见他一把抱住妇人,明明虚弱至极疼痛至极却还是竭力地缓和语气,一遍遍地喊着:“娘。”

    “师尊。”穆南上前一步,想将那个疼得快站不稳的男人圈在怀里,他终于明白上一世的那个师尊早在今天便已经死去,那个伤他,打他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师尊。双手从林疏行体内穿过,感受不到一点衣衫的质感,半点肉体的实感。

    他,在这个镜像中,只是一个局外人。

    “婉言!”尖锐的男声再度响起,那妇人的眼神再次被一层的雾蒙住,一种挣扎的痛苦在其中弥漫开来。只见她双手握住了剑柄,却是迟迟不曾动手。一小股血迹渐渐从那妇人的嘴角开始流出,那妇人瞬间便像是一个已趋向风化的老者,枯树皮般的手颤巍巍的伸向林疏行的脸。

    “疏儿……”一声呼唤,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大滴的泪水从曾经那双美眸里滚落出。她最终还是合上了眼,以自身的了结来断了身后人的操控,也换得了她孩儿一息残存。

    “娘——”林疏行扑在那妇人身上,着了魔一般的拼命有袖子擦去妇人嘴角越淌越多,越来越艳的血迹,一切徒劳。

    只见他像个疯子一般的拔出灭魂,拼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个男人,匕首泛着尖锐的寒意。

    “你给我去死啊——”嘶哑的痛苦声从他的喉管里发出,那种声音听的人心底一颤,一种绝望,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无外乎此。

    “快死的人,拿什么和我说这句话。”林家主面上扭曲,一扬袖,一阵气劲便将林疏行掀飞半丈远,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淡漠至极的说道。

    “你!”林疏行睁大了眼,眼底的神情刺痛了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穆南的心。然而那男人却是冷到了骨子里,把玩着扎入林疏行胸口的匕首,勾起半点嘴角。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从此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林家主边说着便将匕首更递近了一步,喷涌的鲜血落在他脸上,更像是一个从地下爬出的怪物。“呵呵,没事,没事,会有人带你回上寒宗的。”

    “师尊,师尊……”穆南跪在林疏行面前,撑在地上的手在打颤。他一直以为自己所承的痛已是百倍,却不曾知道这个人承受的更甚。

    “你叫什么?”

    “林疏行。”

    “你是谁?”

    “上寒宗宗主座下弟子。”

    “你要做什么?”

    “毁仙宗,振兴魔族。”

    ……

    穆南转身出了小院,院子里的问话还在继续,他知道再度回去的那个已经不再是师尊,只不过是一个魔族安插的比傀儡更要听话的行尸罢了。

    第21章 总是风雨欲来

    “哥哥,哥哥,哥哥……”一阵清脆而欢快的童声从穆南身边飘过,一下子便将他的思绪拉回。再睁眼,又是一番的天翻地覆,不再是看得都快烂掉的亭楼,不再有摆满街道两边的小摊贩。

    入目的是陌生的高楼,是一辆辆“嗖嗖”而过长得怪异却是跑得飞快的东西。穆南压下心底的惊讶,顺着那童声看去。

    只见天边的夕阳仿佛都披撒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人蹲下身,一把抱住那个扑向他的孩子,笑意盈盈地刮了下那孩童的鼻梁,道:“走慢点,小心摔着。”

    穆南一路随着他们,静静地看着明显不一样的师尊,这里的师尊会毫无保留的笑出声,会将温柔的眸子投在他在意的人身上。

    他在这个幻境中呆了很久,呆到他快被一片的晕黄温暖时,却是又一次的生生割疼了他的心。

    “哥哥,你还是快点去死来得好,谁让你管我管的这么多。”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原本一派天真的孩童长成了一副蛇蝎的模样,最后拿起刀捅向了那个等着他回来一切过生日的哥哥。

    这一世他是看着师尊一路走来的,那个在弟弟面前努力扮演成一个阳光好哥哥的师尊,永远仰着笑脸同弟弟讲话,永远都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个被他保护的太好了的孩童,就这样沉溺在哥哥一手为他撑起的保护圈子里却是不自知。

    穆南闭了眼,他似乎看到师尊在训练室里遭受非人的训练却还是能准时的回来,只是因为他的弟弟在家等着他做饭。他似乎又能嗅到一股子的鲜血,那个刚杀了人的师尊害怕地将自己蜷缩在了角落,明明瑟瑟发抖不想脱离墙角这个安全区域,却还是在听到门铃的一刹那,快速了翻身进了浴室,只是不想让弟弟看到他一身血污的肮脏模样。

    再度眨眼,风云变幻,重回一两年前的上寒宗。穆南在宽敞的有过分的殿外广场上走过,路上时不时有行色匆匆的弟子走过,只是无人能发现他罢了。

    “这三殿下可真够是没脸没皮的,竟然会对一个外门弟子……”

    他听得众人这般的议论,便也大致能摸着几分此时所在的年份了。像是突然心中一动,他换了原本无所目的神情,御起长剑直往那千尘殿飞去。

    尚未至内门,便已听得屋内人压抑的咳嗽声,很是沉重,又夹杂着一点点不甚明显的痛意。穆南略带心急的穿门而进,只见那个被自己目睹了两次死亡的师尊被打的重伤安静地躺在床上。

    “师尊。”穆南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翻涌,跪在那人床前,便是一声师尊。也全然不顾那人根本就看不见他。

    师尊,弟子错怪了你多年,还好师尊回来了。

    原来今世的一切不是错觉,更不是一场水中月。他的师尊不是上一世折磨自己几度死去的那个人,而是这一世待他如子一般的三殿主。

    “南儿?你怎么在这?”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穆南回神看去。见那想了千般的人就立在自己身后,关切地看着自己,穆南一下子没忍住,直接扑在了他师尊怀里。

    过了许久才嗫嚅了一句:“师尊,这些都是真的吗?”

    “嗯。”

    “师尊,以后有徒儿陪着你。”

    “好。”林疏行微微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不能再清浅的笑容。

    “南儿,看到的都忘了吧,为师早就不在意了。”林疏行静静地等穆南终于送了手,才拎着剑向前走去。

    幻境被破,在看四周,根本不是什么剑冢,而是一片血海,海上开满了堪比一个人大小的红莲,细看红莲生的妖艳不说,莲瓣绽开,中间的莲蓬似乎可以看到有人,精血与血气不断地从莲蓬里的人身上流出再源源不断的注入到红莲上。

    穆南见到这幅诡异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后怕,若非师尊来此,恐怕自己如今还和那些人一样的躺在这等死都不知道。

    “师尊,这些人?”穆南跟上他师尊的步子,问道。

    林疏行扫了眼湖中还有不少的人,淡淡说道:“自有人救他们,不用为师操心。”

    “你师尊你干嘛去?”

    “闭关。”

    “闭关?师尊你受伤了?”耳边来自自家小徒弟的聒噪声再度响起。

    林疏行仍旧淡淡回道:“巩固修为。”

    “师尊,你是,是……突破了。”

    林疏行打算不再理这个明显比平时话多不少的徒弟,之间大迈步的朝前走。

    “诶,师尊慢点。”穆南也随着自家的师尊一起安然离去,可苦了那些还被困着的,和那些正奋力解救被困的修真者,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助力消失在眼前。

    这一次的闭关不长,也就那么十来天罢了。穆南倒是狠狠地看了一把自家师尊那种变态到极 致的修炼天赋。谁说的元婴往上修为再升一级每个十年百年的休想,看看他师尊,破元婴还没几年,这不一次弟子的试炼倒是让他直接的从初期直奔向后期,就差个圆满就又可以迎接雷劫了。

    穆南瞧了瞧自个刚筑基的小身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儿,该走了。”林疏行朝自己甩下一个清洁术,依旧那副喜怒不显于表象的模样。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飞速的修为来的并非太过突兀,一场幻境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也让自己从刚来时的与这片大陆的隔阂感消失殆尽。心境的开阔自然使得一切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