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已经下葬了，你要去看看吗？”岑沐说完这话，李念忽然就如同发了狂，把手边所有的东西往地上砸。
岑沐没有恼怒，只静静地看着他发泄完。他帐篷外面没有多少人，很清净，期间无人进来。
李念想从床上下来，浑身是伤的他还没有迈开一步，就直接从床上跌倒。
岑沐悠悠走过来，一身贵气。他也是皇子，可是却像个俘虏，他不服，又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他定要亲手把这群假惺惺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岑沐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走过来扶起他：“你要是真的想报仇，首先就得自己有实力。你这样子，你能为你姐姐报仇吗？”
李念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岑沐这话什么意思。
岑沐明明是古纳人，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好好躺着吧，以后跟在我身边念书怎么样？兵书也行，政儒也可以，还是现在拖着一身伤去杀了你的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弱的人，浑身却透露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走什么样的路，你自己选。”
第424章 忽而白首(四十七)
而后去姐姐墓地前的时候，李念问岑沐为什么要救下他。
当时草原落了第一场雪，他们在那里站了很久，两个人被霜雪吹白了头，仿佛从青丝走向垂暮白发。
风吹起岑沐耳旁的凌乱的碎发，透过风雪，看到他似笑非笑的黑眸，他听到岑沐说。
“因为你长得好看，本王子喜欢你。”
明明是应该悲伤的时候，明明是在对他羞辱的话语，可是李念那时候却觉得无比动听。
耳根子泛着点点的红，他转过身对着没有刻字的、只有一块木头的墓碑，许久后红了眼睛。
“你想报仇，也得先强大自己。”岑沐走到他身边，“你杀了那人不要紧，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了心，不要祸害整个古纳就行。”
也不知道的风雪，还是其他。
他红了眼睛，最后一只温柔又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面，耳边是那慵懒的声音：“你想哭就哭吧，我接住你的眼泪，不会有人看到。我娘亲死去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流泪的，我不会笑你。”
后来，他离开古纳，再回来，灭了他们整族。
“李念，你哭什么？”
岑沐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面唤醒，脸上冰凉的触感消失，只模糊地看到岑沐的脸。
他猛地把岑沐抱紧怀里，似乎要把他揉进血肉里面。幸好怀里的猫儿跑的够快，否则就被做成肉垫。
“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瞎跑什么！”李念吼道，吓住了正要开口的岑沐。
“你知不知道，我去房间看不到你有多着急！你乱跑什么！你醒了就不知道去找我吗？”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就要死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
似乎用尽全力，李念才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岑沐愣住。
微动的嘴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他死了，李念怎么办？李念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只远远地看向远处，竹叶上面一点点的白雪落下，仿佛正在下的春雪一般。
落在他们肩膀上面，沾染在他们的头发上面。
霜雪吹满头，能否算白首？
岑沐忽然轻轻笑了：“李念，你喜欢我？”
李念忽然僵直了身子，抱着岑沐的动作很紧，沙哑哽咽的声音在岑沐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
“是，岑沐，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他不厌其烦，在岑沐耳边叨扰。
“岑沐，我喜欢你。”
岑沐眉眼之间笑得很欢，似乎全世界都不会再有更开心的事情。
“真好啊，我也喜欢你。”
竹林外面是春阳照暖，竹林里面白雪纷纷，染白两人的眉目。
岑沐轻轻踮起脚尖，温热的薄唇凑到李念的耳边，说出的话让李念心凉了一半。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李念，你灭了我全族。”
“左丞相的事情很伤脑吧，我做的。”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李念看到笑得张扬的岑沐，忽然有些不认识他。
他慌张地退了两步，盯了岑沐一会儿，又凑上去。
“没关系，你讨厌秦语曼是不是？我帮你毁了她。”
第425章 忽而白首（完）
岑沐摇头，笑得风轻云淡：“她不是已经毁了么？”
亲手带去军队的密图回了左丞相府，绝密的东西，哪怕是左丞相，也难逃一罚。
本应该是株连九族的罪行，可是秦家家大业大，最后只是秦语曼一个人毁了。
足够了。
阿古拉，她下来了，足够了。
“李念，你走吧。”岑沐转过身，胸口的阵阵刺痛告诉他，他就快离开了，他活不了多久。
“你让我走，我走去哪儿？”李念声音悲怮，“岑沐，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带那些女人回来，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不该拿她们试探你。”
岑沐黑眸一片清明，眼中的不忍心一闪而过。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了。”
李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句话仿佛凌迟，一片一片割着他的心脏。
岑沐笑魇如花，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我恨你。”
李念踉踉跄跄，退了一步。
恨？
是啊，岑沐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如果不是他良心狗肺，恩将仇报，岑沐怎么可能落魄至此。
“所以李念，你别喜欢我了。”
轻轻的话飘进李念耳中，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你该成为一个好帝王，古纳已经消失，最后的仇恨也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消失。”
“你别喜欢我。”这句话一遍一遍回荡在他耳中，挥之不去。
“你该娶一个好好的女子，巩固自己的皇位，忘了我吧。”声音中还带着笑意。
“不，我不会忘记你！”李念转过身，一步一步踏着积雪离开，踩出咯吱的声音。
背后的岑沐笑得更加明媚，该走了吧……
砰……
李念回过头，就看到那抹红衣倒在白雪之中。
仿佛鲜血染红了雪地，姐姐死去的那时候，也是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