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脚步,他伸出手,刚要推开门,便听见内里有人说话,是
“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道歉,现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兄长的声音。
怀瑜便停下了脚步,隔着门缝,看到兄长站在院中,他的面前,张问镜一心吹着箫,没有理兄长的打算。
怀瑾十分无奈的叹气,原地转了两圈,才又硬着头皮说
“你平时讽刺我倒是文采一流,这个时候做什么沉默。你如今无缘无故的就要搬出将军府,当初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来我将军,当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怀瑜几乎惊呆了。
他听到那一句“无缘无故的搬出将军府”的时候,头脑忽而空白了一瞬,为什么要走,怎么就要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还言笑晏晏,他只是提前离席了一会儿,问镜怎么就要离开了。
怀瑜一肚子的疑惑,却不能进去询问。
而张问镜好像被兄长的言语刺激道,便放下了箫,看着怀瑾,咬牙切齿的冷笑道
“是,我何德何能,能够在将军府出入自由,李怀瑾,我为什么来将军府,其中原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李怀瑾大约被张问镜的怒火惊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便生气,原地呆了一会儿,才下意识的说
“你不是伯父介绍来投奔将军府的吗?”
张问镜:……
张问镜呼吸一滞,被李怀瑾的回答堵的一阵头晕脑胀,又揉了揉眉心,气急反笑,一字一顿的说
“是,现在,我不想投奔了,明天我就离开,李怀瑾,和你说一句话,简直要少我十年寿命!”
说完,张问镜便转身去了屋中,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板,可见张问镜是何等的生气了。
然而李怀瑾站在原地,只觉得文人的思维果然难懂,且莫名便生气,做什么离家出走的事情,就连怀瑜十二岁之后,都不做这种生气了就要离家出走的事情了。
但是他站了一会儿,张问镜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于是怀瑾摸了摸鼻子,觉得还是先让人冷静一夜的好,他便转身离开了。
而怀瑜早在自家兄长说“你不是伯父介绍来投奔将军府的吗”的时候,便已经捂着额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果然兄长从来不负他的期待,绝对不会说什么委婉的话,平生最大愿望,必然是不费一兵一句,只靠一张唇舌,就能把人气死。
神京坊间流传甚广的李少将军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可惜素来口毒,不善言辞,果然诚不欺我。
☆、那个长嫂,离开
怀瑜已然离开,他本来想问问镜怎么突然要离开,或者问娘亲,兄长,但是他站在院子里踌躇了半刻,还是叹了一口气,径直回去了屋中。
他不知道如何去问,也知道或许问不出什么结果,兄长都一头雾水,自己又如何。还不如早些睡觉,明天早早起床,或许情真意切的请求问镜,使得他心软一软,就能把人留下来也未可知。
怀瑜既然这样想,夜晚睡觉也不甚安稳,第二日猛地睁眼,却是昏昏沉沉的,屋外昏暗一片,透过窗子也只能勉强看得清楚空中细微的尘埃。
这是是五更天才过去不久,他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为什么要醒的这样早,于是便坐了起来,快速的穿好衣服,便推开门——迎面一阵寒风吹,怀瑜打了一个哆嗦,不由得又感慨起这个冬日是一年比一年冷了,虽然不见得一年比一年冷,但是当下确实是在庭外走了四五步,便觉得手脚冰凉了。
怀瑜往问镜的院子走去,家丁们倒还诧异小少爷怎么起的这么早,怀瑜只是点头,不多说话,他到了张问镜的院子前,便见了昏暗日光下,那院子已经大开,问镜披着石青色的斗篷站在门口,那院子里有二三仆人来回出入搬着箱子,果然是要趁着众人都睡着便要离开的,怀瑜站住脚步,只是看着,问镜一转身见到怀瑜,面色一怔,大约是没有想到他会过来,因此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到了怀瑜的面前,看着他微笑道
“你如何醒的这样早,怎么想起来找我?”
怀瑜看着他,只是问
“你真的要走了吗?”
“隔着两三个巷子。”
问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避重就轻的说
“你若是想我,可以过来找我玩,何必如此伤感,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怀瑜便呼吸急促,又连忙说
“既然不远,又何必非要搬出去,是我——”
“和你没有关系。”
问镜打断他的话,眼睛眨了眨,才又有些自嘲的笑道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安静的去细想一下。”
怀瑜便道
“我很安静。”
问镜便看着怀瑜,目光温柔似水的,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怀瑜忽而心中一阵慌张,他正要解释什么,问镜便轻轻的笑了一下,像是春日的桃花绽放,叫人刹那间便迷惑其中,怀瑜只觉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有缓慢的呼吸,只有从口中呼出的气息变成袅袅的白雾腾空而去。
问镜便开口,说
“我意已决。”
只有四个字而已。
说完,问镜便转过身,开口让抬东西的人轻拿轻放,内里大半是书籍,不可滚落泥土之中。
怀瑜站在原地看着他真的要走,咬了咬牙,便转过身去了。他是要快跑要去找父亲或者娘亲过来劝一劝——他是不指望兄长,且另外一种有些阴暗的心里,他并不想让兄长出面。
然而怀瑜到了父母居住的地方,那里面却早就聚集了人,不但兄长,就连那救回来的人,竟然都在厅堂之中,怀瑜进去的时候娘亲拉着那男人的手正问着籍贯何处,又倒是喜厌几何,一夜之间,态度竟然变得这么热络了,尽管那男人只能比划或者点头摇头,娘亲还是笑眯眯的。
怀瑜看的心惊胆战的,觉得这一幕实在难以相信,然而他还没有说话,娘亲便已经看到了他,又连忙招手,说
“瑜儿,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快来见过你的长嫂。”
怀瑜立刻如天打五雷轰,被巨雷劈成了焦炭。
他颇有些面目扭曲的看着那男人,等对方回望过来,仍然眼含秋波,一派柔弱无疑的模样。
怀瑜只得很是局促又十分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便转过头拉着倚在门框上的兄长去了院子里,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庭院里丫鬟小厮远远的观望家中两位公子站在院中,又窃窃私语,猜测是不是小公子不大满意这位长嫂。
毕竟已经没了容颜,尽管眼睛很是好看,但是总不能真的让一个面容丑陋的人做当家主母不是吗?
然而这就又只是下人们的私下谈笑,当下怀瑜拉扯着怀瑾到了院内的海棠树下,要问其中缘故,怀瑾便递给了他两枚玉佩。
是一对的玉佩,镶嵌在一起完美无缺,其中一款 ,便是兄长当年在床帐之间捡到的一枚。
怀瑜见过很多次,当然不会认错,他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兄长,后者见了他的目光,才开口说道
“今日尽染领着眷儿来书房找我告别,他好像觉得愧疚,并不愿意呆在府内。虽然我心有疑问,然而他执意要离开,我也无话可说,想着多派人保护也就罢了。只是他与眷儿离开,尚未走出屋门,眷儿便说玉掉了,又抖了抖身体,便有一枚松了红绳的玉佩掉了地上,尽染虽然立刻捡起来,但是我已经看到——那枚玉佩,和这一枚一模一样,而又互补。怀瑜,我大约真的找到了你的长嫂。”
虽然这样说着,怀瑾轻描淡写,语气平淡,好像并不是十分的兴奋。
怀瑜看着他,有些跟不上的说
“尽染是谁?眷儿又是哪个?”
怀瑾便道
“我们救回来的那对父子,不然还能是谁?”
怀瑜啊了一声,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尽管先前大约猜得到,但是猜得到和确实如此都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又说那男人不是不识字又不能说话,怎么知道叫什么名字,怀瑾便道这人还是会写个名字的,只是字迹横冲直撞看起来很不雅观就是了。
怀瑾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他去往刑部或其他什么地方帮忙的时候,陈述那些案子原委或者念典籍的口吻,没有一点的感情,于是怀瑜有些奇怪的问
“既然找到了,你不高兴吗?”
这么多年折腾许多人去寻找,怎么找到了,却是这样一幅表情,怀瑜恍然间福至心灵,有些不敢置信的说
“你不会是见了他容貌尽毁,所以不想——”
“你想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
怀瑾立刻看了一眼怀瑜,打断他的话,又皱了皱眉,说
“我只是——唉,那句话怎么说,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或许是,近情情更怯,是这样说的吗?这些文人虽然不大顶用,写出来的诗词倒还能让人感同身受。”
☆、那个喜欢,真假
这句话,好像不应该用到这里。
怀瑜心中说道,但是他也不确定这算不算是情的一种,但是他很确定一件事,如果他们再在这里浪费时间,问镜真的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