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简铭不在的日子,时间似乎怎么过都过不完,陆衡两点一线,特警队,筑梦小区,每天枯燥来回着,说好每晚八点通电话,才没几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竟失约了,陆衡倒在松软的沙发上,盯了会儿手机,放下,又拿起看了看,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直到最后拿起时,屏幕显示,23:00。
不等了,他一个抖擞,微信电话轮番上,不出所料,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他在干嘛?工作能到这么晚?什么工作啊?他不是心理医生吗?用得着出差外地医人吗?海阳市的病人都看光了不成?想法越来越多,陆衡满脑子疑问,前段日子的甜蜜余温,这几日也消磨的差不多了,理智回归,他也渐渐产生了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类似被忽悠。
一个电话打给了严冬来。
“严队,简铭现在在哪?”陆衡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傻帽,几天了竟然就没问过简铭身在何处。糖吃多了真伤智商,他家铭铭的糖直接能把他智商团灭。
“你搞没搞错,他在哪,你打来问我?”严冬来难得十二点前能躺下歇会,被陆衡一个电话吵得,醒了个透。
“他去出差,没人跟着吗?他还在受你们保护中,找不到他当然问你。”陆衡粗着嗓子问。
“喂,你跟谁说话呢?什么态度,我有义务告诉你吗?好笑了,以后是不是只要找不着你宝贝哈尼就来问我?信不信我把手机号换了。”啪嗒,把电话一挂,同步拿起外套就往门外走,陆衡的电话他只接收到一个讯息,简铭不见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当下务必赶到队里,定位追踪器。
为配合简铭提议的‘钓鱼’计划,严冬来几乎撤了跟踪他和冷枫三分之二的警员,这事儿要不是简铭软硬兼施,附加详细计划,严冬来定是万万不会同意。就这样,胸腔还有些打鼓呢,这简铭不是说计划启动前会给他个消息吗,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严冬来抹了把视线白晃的眼,发动车子,急速朝缉毒大队方向驶去。
…
冷,刺骨的冰凉,尤其下半身,像置身在冰窖里,冻得近乎失去知觉,四周一片死寂,隐约听得到外面的簌簌风声,还有身旁断断续续,似水滴打在管壁上的叮咚声,简铭缓缓睁开双眼,漆黑一片,眯缝中能见度为零,他微微动了动僵化的四肢,手脚不知被什么绑着,动弹不得,轻扯中肩膀处传来一阵抽痛,他费劲的蹬了蹬捆着的腿,哗啦声响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半躺在一滩水泽中。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简铭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头晕目眩,身处阴森黑暗里,本能的恐惧正渐渐将他吞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身体的酸胀感过于真实,简铭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从没经历过这种处境,他尽可能保持理智,可呼吸还是加剧急促起来,努力回忆失去意识前的场景,好像最后的画面停止在冷枫公寓门口,他买了些外卖,走出电梯,正在开门,不,还没打开门,画面就浑浊地静止在了那一刻,后面发生了什么?简铭双目紧闭,越回忆越空白,莫非被人迷晕?他吸吸鼻子,隐隐闻见鼻下乙/醚残留的余味,一阵心悸,基本可以断定,自己被绑架了。
撑起身子,沿着后壁挪动着坐起,被冻麻痹了的双腿每摩擦一次地面,都钻心的疼,周遭一片黑,只能凭听觉和触感获知信息,外面的风声有些奇怪,通透的呼啸声伴随着阵阵拍打阻隔物的声响,奔腾而凶猛,转瞬又只剩呲呲的细嚎,犹如哀鸣。
这是…这是在海上?简铭迅速弯腰,侧倒在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地面上的水,咸的。
船上!?
空旷的风声,又像浪声,提示着简铭他正在一艘位于海中央的船舱里,不,应该是底舱,咸湿气散发着阵阵浓稠的腥味。
“…有…人吗?”简铭从齿缝间吐出三个字。
回应他的还是风声。
“咳咳…外面有人吗?”他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努力更大声的叫喊。
顷刻,左前方“嗞——”,传来拉扯腐锈铁片的开门声,接着劲风窜进舱内,一束刺眼的光亮直射而入,简铭反射地侧过头,再缓缓转回来时,一道背光的黑影正伫立门框处,诡异得让人发寒。
同一时刻,缉毒大队。
冷枫正一脸仓青地坐在严冬来桌前,两眼空洞无神,焦距涣散,闭口不语。
“问你话呢,以为这你家呢,上我们这儿发呆来了?”严冬来通宵没睡,本来火气就大,说话基本靠吼。“你倒是挺自觉,主动来找我们。”
能不找来吗,从昨晚到现在,简铭就像凭空蒸发了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程顺利,王越也在前两日找到自己,还在纳闷怎么又没了消息,想着去公寓和简铭碰个面,等了一晚也没见着,电话失联,人又不见,冷枫是真慌了。
“他不一直待你那吗?人呢?”严冬来收起调侃,正色道。
“…不见了,昨晚开始…”冷枫游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啊?这就危险了,毒王应该先你一步下手了。哼,以为你们计划有多周全呢。说吧,你知道的情况。”早在昨夜凌晨赶来队里,严冬来早已追踪定位,知道人在哪,心中也算安稳了几分,因定位在公海,暂时也展开不了太大动作,连夜联系了水警锁定船只,也初略部署了接下来的逮捕及营救方案,现在就静待简铭计划中第二步,引蛇出洞了。这才刚从会议室出来,得知慌张失措的冷枫急匆匆闯进警局大门,不禁临时心生一计,趁此机会让对方先坦个白,从个宽。
“严队长…简铭…简铭会有事吗?你们…你们一定有人跟着他吧…”冷枫磕巴着,眼神倏地聚焦,满含希望的看向严冬来。
哦,原来他不知道简铭被安装了追踪器,呵,简铭这小子还真是谨慎。严冬来骤然对身陷泥沼的简大医生更为欣赏了几分,这才是干大事的人,脑海浮现出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哈士奇,不由感叹,一个步步为营,一个只会添乱,这就是差距啊!
“跟什么,你们不计划好了要以人作饵吗?派人跟着你们还能钓上鱼?”严冬来微微耸肩,“现在,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们才能赶紧营救,否则…”
这句意味深长的‘否则’让冷枫彻底面如死灰,悔恨、不安像连成网的蚂蚁馋嗜他的骨肉,他已完全失去主张,身为心理医生,竟迟钝到连严冬来明显的故作姿态也毫无察觉。
冷枫缓缓抬头,眼眶里的水汽结成珠滚滚滑落。
严冬来抽出张纸巾递给他,“现在伤心也没用,你要早配合我们,也不至于让简铭冒这么大险,说吧,你,还有你父亲和毒王什么关系?还有你知道的关于毒王的所有事,我们今天就坐这说,也不去审讯室了,够尊重你吧。”严冬来叫来一个记录员,自己往桌沿一靠,点起根烟。
冷枫镇定情绪,极轻微的叹了口气。
“我父亲受他威胁,近几年帮他在海阳和周边城市做一些生意上的联络工作,偶尔为他收款做账,上月开始,由我接手。”
“什么生意?说清楚点。”
“我不知道,父亲说他是个香港的古董商人,父亲也一直是以买卖古董联系下家的。”
“你不知道?古董?看来你还不老实啊,买个破古董需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吗?还收款做账?你最好坦白点,现在不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严冬来微怒。
“真的,我没骗你,我知道你们叫他毒王,我也知道他走私贩毒,但我父亲一直是以买卖古董去接洽买家的,他身处要职,还没猖狂到介入毒贩生意,当然,买卖双方私下交易什么,我们并不清楚,我父亲只负责联系、通知,并没参与也没敢过问。”冷枫红了脸,见严冬来正要反驳,急忙补充:“还有,即使做这些,我父亲也是被胁迫,受毒王要挟才无奈所为,我们谁都没有沾过半点儿毒品。”
严冬来吸了口烟,重重吐出,“你父亲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半晌,“…私吞公款。”
“就这个?”严冬来不信。
“…嗯,就这个。”冷枫突然想起那晚父亲的沉默,但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本想着这次以简铭作筹码,套出父亲到底还有多少把柄在对方手里,也正好以此交换一并拿回,这也是简铭承诺帮他达成的目的,没想到毒王一个电话后竟销声匿迹,他还来不及套话谈交易,简铭已落入虎口。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你呢?你上月接手做了什么?”
“呵,倒真想做点什么,也好拿点他的把柄,以眼还眼,就是还没来得及。”冷枫苦笑一声,抬眼,“给我根烟吧?”
点火,吸嘬,咳嗽。
真难学啊,抽个烟都这么难,还想拯救父亲,冷枫从没这么看不起自己。嫌弃到骨子里。
严冬来不太泛滥的同情心,这会儿有点波动。“不会抽别抽,浪费老子的烟。”伸手摘了冷枫手里的烟,自个儿续上。“林天的事,交代一下。”
冷枫要了杯水,思绪拉回那个阴雨密布的下午,完完整整给严冬来叙述了一遍。
“你不怕吗?还把尸体交回给毒王?”严冬来追问。
“怕,晚上腿还哆嗦呢,可不找他找谁?难道放研究室等着被抓?还是报警送我父亲进牢房?”冷枫神情有些激动,“林天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我们验过他的尸体,氰/化/钾中毒致死…”
“你们去查下研究所斜对面小巷叫小红帽的快餐店吧,是个夫妻店。我给林天在那买的快餐,当时没什么人,如果有人动手脚,追问老板一定能查到。”没等严冬来说完,冷枫先给出了个线索,“我再说一次,我没杀他,并且我还准备放他离开。”
严冬来怔怔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行,这些我们会调查,接下来不好意思了,要请你和你父亲来我们这待几天,嫌疑解除,该放的放,该法办的法办。你…要还想请你家豪华律师团来,也是你的权利,但我劝你,还是待这,毕竟简铭有任何消息我这儿…”
“好,我就待这。”冷枫落地有声,半点也没犹豫。
…
再回观可怜的陆衡,从早上顾涛进办公室起就寸步不离的跟进跟出,像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顾涛实在忍无可忍,在走向食堂的路上终于发了飚。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舅舅,简铭不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我听八百多遍了,我又不是聋子。”顾涛严重怀疑这个外甥是不是亲生的,一上午就这么几个字,翻来倒去的说,傻了吧这是。
“舅舅,简铭真的不见了,他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消息。”陆衡都快哭了。
“你特么…”顾涛真想一锤子过去。“他不见了,你去找啊,跟我干嘛。”
“我…找不着啊,电话失联,严冬来也不告诉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舅舅,你帮我给严队打个电话吧,他现在一接我电话就挂,还警告我说,敢去队里找他,后果自负。”陆衡眼睛潮潮的,近乎哀求。
他哪不知道,顾涛还生他的气,这次的气,大上了天,没个一年半载也消不了,舅妈何思思都不敢叫自己上家吃饭了。可,这个时候,除了死皮赖脸的求这个亲舅舅,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陆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迷茫,但凡有个目标他也能做点儿事,现在,就是让他横冲直撞,他都不知道撞哪面墙。
“他一个大活人,还那么多警察保护着,能丢了不成,你啥时候变的这么娘娘唧唧的,你们陆家也没这遗传啊。”顾涛说话就是个直筒子,这头不带弯的捅到那头。
陆衡忍着,话再难听,也是亲舅。
“我有些很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他一定出了什么事,你就帮帮我吧舅。”
这次顾涛没再心软,抬起手挡在他面前,严肃地,极其严肃地说:“陆衡,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要觉得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也不是万能的。简铭也不是小孩子,他不找你自有他不找你的理由,我说了,我不管你们的事,让你们好自为之,你别再跟我了。”圈出食指点了点陆衡,“再跟,后果自负。”
好个后果自负啊,顾涛转身之后,陆衡咬紧牙关,拼了命把眼眶里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抹了把眼角的水汽,负气离开。
天阴沉沉的,雨总也下不下来,陆衡没开车,腿微跛着沿着马路行走,这一天漫长的像过了半个世纪,他渐渐平息了心中的躁动,细细回想起身边的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是啊,他不是孩子了,早就不是了,舅舅说的对,凭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突然记起简铭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成熟,首先就要学会控制欲望,想要就要,那不是大人,是孩子。
也许,也许真正的成熟就是要学会等待吧,铭铭是要让他领悟这个道理吗?
铭铭,你在哪?
你可知道,我的欲望,自始至终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