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精贵的道具就在导演手里碎了两瓣。
以前默默无名地拍戏,林喻也遭过不少恶意刁难,回去一个人难过了好久。虽然性质不同,他还是对孟萧呈的遭遇深表同情。
孟萧呈摇头:“没事,昨天晚上就和好了。”
“你怎么道歉的啊?”
“他道歉的。”
林喻凭空想象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才高气傲的路思齐低头认错的样子:“路导演还会和你认错呢?”
“没认错,就是在我床前跪了半个小时,然后,”孟萧呈抬头看他,“我腰都疼死了。”
林喻:“……”
这场休息的时间格外长,孟萧呈手里的咖啡都凉透了。他灌了一大口冷咖啡进嘴,语气也凉飕飕的:“虽然他借题发挥,但我演得不够好也是事实。”
越多人喜欢,压力也越大,林喻明白这种滋味。
“我和路思齐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没想过靠这种关系得到什么。这个角色是我自己试镜拿到的,不靠他也不靠别人。但我要是做不好,挨骂还有他一份。我这样的人来演戏,本来就很多议论,再表现得糟糕,不是正中那些看笑话的下怀。”孟萧呈说着说着,眼神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所以我决定了,在他认可我之前,我绝不会再和他好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路思齐:“你不和谁好了?”
孟萧呈:“……”
此时角落周围没有其他人,路思齐在林喻面前毫不避讳,揽过那人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孟萧呈握拳立志的拳头还没松开,下一秒就像失物招领一样被人提领进了口袋。
他扭开头说:“我这次是认真的。”
路思齐竟然笑了:“好吧,那你想怎样,我替你想办法。”
孟萧呈抬头瞪他:“我没在开玩笑!就算只靠自己,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路思齐低头亲吻他的鬓角:“我很满意,没有人比你让我更加满意。”
林喻低头啃着自己冷掉的豆沙包,斜眼看了那两人长达十分钟的缠缠绵绵,觉得自己这口甜豆沙,好酸。
等周围其他剧组人员稀稀拉拉地回到工作,两人又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延续着上一天的状态,拉着脸互不理睬。
林喻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皮——妈呀,原来办公室恋爱是这么玩的。
晚上,郑沛阳在视频对面修剪花枝,手机摆在花盆边,苏打刚好经过。
林喻看见屏幕上掠过一片梅花肉垫,问他:“我不在家,它们这两天是不是很开心啊?”
“你问谁?”郑沛阳放下剪刀说,“苏打没有开心的时候,饼干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林喻点点头,果然女儿像爸爸,儿子随妈妈。
郑沛阳将花盆放回窗台,捡起手机戳了戳屏幕上那人闷闷不乐的脸:“那你呢?你怎么不高兴了。”
林喻撇了撇嘴,他难得地在不高兴。
——剧组的人总共加起来也没几个,身边两个人还能在工作的时候甜蜜蜜地谈恋爱,他太嫉妒了。
郑沛阳听着都想笑:“你就这么想边工作边谈恋爱?”
林喻靠在门上看着屏幕里的人,委屈巴巴:“不是啊,我就是想你。”
郑沛阳抿起了自己的酒窝:“我知道。”
他靠到身后的玻璃上,透过屏幕看到了那一头的光线,那边窗外的夜空散射着几缕光束,折在林喻挺直的鼻梁上,弯成了一道莹白色的光梁。
林喻:“我刚读到一段台词,特别想念给你听,好不好。”
郑沛阳:“好。”
林喻收敛了神色,再开口,已经是一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嗓音。
“今天星光正好,如同我们第一次见到时候那样。”
郑沛阳的视线穿过他身后的夜幕,沉寂而黑暗,仿佛见到星宇运行的轨迹,是几千光年日夜奔跑的未知星球,一圈圈环行,一圈圈交错,让人想起岁月,想起分离又重逢,想起掠过头顶的来自宇宙深处的风。
“我想我的一切都已经属于你了罢。一见钟情属于你,日久生情属于你,遗憾属于你,圆满属于你,我的一切,是好是坏,都属于你。若说还有什么是属于我的,那么就只剩下这么一颗孤郁的心脏,余下心尖上的一点点,用来装着你。”
他念出口的台词轻柔而浪漫,带着嗓音里的温度,握紧了,捏碎了,仍有余热尚存。
郑沛阳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微微颤动,像被深深打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说人话。”
——“我想和你睡觉。”
作者有话说:情侣视频网恋的第n天。
第二十八章
郑沛阳在实验室通宵出来,径直驱车去了郑家。
“阳阳回来啦?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大门接你。”保姆打开门有些惊喜。
郑沛阳还没来得及回答,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继母站在拐角,见人进门,修得精致的眉头一下子蹙紧了。
姜筠款款走下楼梯,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栏杆,不知道在答谁的话:“老头的宝贝儿子,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了,用得着和我们报备?”
郑沛阳杵在门口,单纯有些犯愁。他特意选了姜筠会出门的时间回来,没料到运气实在背。
“阳阳先进来坐吧,我进去喊先生。”保姆把他带进客厅。
“不用了,我是回来看郑益阳的。他病好点了么?”
“他睡觉了,先生在画室等你呢。”
郑沛阳略过姜筠走上楼,保姆看着他的背影:“阳阳好久没回来了。”
姜筠冷嗤一声:“看什么郑益阳,还不是最近实验做不出什么花头,手头上的钱又不够用了,才摇着尾巴回来讨钱了。”
她挑起小拇指,捏着调羹在燕窝羹里打着圈,吐出几个字:“败家玩意儿。
三十年前,郑亦周是初露锋芒的画家,年轻,才华,帅气,无数赞誉傍身。而那时的唐媛,是大明宫阙里的若颜郡主,身披荧幕上一身出嫁的烈烈红装,就这么落进了郑亦周的眼里。
天才艺术家配上荧幕花旦,多少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时光冗长难料,不管刚开始多悱恻缠绵,最后也不过碎了一盘琉光镜,破镜再难重圆。
郑亦周很久没有和儿子这么心平气和地聊天了,这次气氛尚好,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我当年给你妈妈画过一幅画,现在还在你那儿么?”
郑沛阳漠然: “我不清楚。妈妈的遗物都是林喻帮我包管的,你要的话,我问一下他。”
他匆忙回郑家的时候,妈妈的东西无处可放,都被林喻搬回家保管了起来。
“不用了,找到也没什么用了,就放在你那儿吧。”
郑沛阳不想再聊这个,问起另一件事:“是你找过任朗么?他说听人提了林喻,才在路思齐那儿松了口。”
“随口一提。年轻演员里我只认识他一个,不论其它事情,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我很喜欢林喻。”
“嗯,谢谢你的喜欢。”
郑亦周话锋一转:“不是为了他,你要知道,我目的不变,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分开。”
这句话郑沛阳不是第一次听,也不是第一次冷淡回应:“就凭一个角色,换我们分开,您觉得公平么?”
郑亦周问:“那你想要什么?”
郑沛阳放下茶杯,挑眉:“我要你的全部家当,然后离开这里,一分钱都带不走。就像当年我妈做的那样。”
郑亦周砰一声放了杯子,茶水溅到桌上。“沛阳,我年纪大了,郑益阳还小,郑家以后能依靠的……”
郑沛阳打断他:“就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是,就因为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少数人的路有多难走?何况你和他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你不是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不要固执己见,因为莫须有的东西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我不太明白。”郑沛阳站起来,低头注视自己的父亲,“不管如何,在大家眼里,你也曾是位站在大众前端的艺术家,你也为少数人发声,你也用艺术为遭到不平等对待的人群振臂呼喊。但现在,那些都不算数了么?你说过的话全都是笑话么?”
郑亦周沉默了良久,久到郑沛阳以为他将要一直沉默下去,才缓缓说道:“但这不一样,你不一样,你是我儿子。”
林喻和孟萧呈最近的相见恨晚之势愈加强烈。
自从孟萧呈追着自己喊师父,林喻就对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看得顺眼。这位小偶像褪去舞台光环,到了台下,整个就是个傻白甜。甜不甜另说,傻是真傻,生活自理能力几乎是零,衣服不会好好穿,饭也不会好好吃,就连剥个鸡蛋都能把蛋黄滚到地上。
在目睹了路思齐第三次举着水杯给孟萧呈喂水之后,林喻深刻认识到,一个成熟的花瓶,就应该做到这种程度。他仍需努力。
风刮的呼呼响,副导演在远处大声嘶喊:“主演呢!过来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