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恨不得自己右耳朵进左耳朵出,默默转过身,背对两人一小步一小步朝门口挪,眼见就要溜之大吉了,孟萧呈转过身朝他喊:“你走什么走,要走也是他走!”
林喻:“……”
他欲哭无泪,了不起的郑教授,这时候能来救命么。
第二天一大早,林喻歪着头开工。
昨天晚上被按着头观看了一场家庭伦理戏码,好不容易逃回房间,怎样都睡不着,最后只得歪着脖子凑和了半宿。现在他不仅落了枕,左边脑袋还扯着疼,像里面杵了跟棒槌,咚咚咚不停捶打着耳膜。
但脑子里进棒槌的远不止他一个。
梁梦琪上午请了半天病假,片场旁边只有孟萧呈坐在位置上发呆,一脸木然。不远处的监控器前,路思齐戴着墨镜坐在座椅上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旁边的副导演关心他:“路导演,你怎么了?”
“没怎么,头疼,昨天太累了。”路思齐朝孟萧呈的方向剜了一眼,道,“算了,我们开始吧。”
不管背地里的关系多匪夷所思跌宕起伏,表面上还维持着一片风平浪静。上午的拍摄顺利结束,剧组一切如常。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板单方面开除的小方助理今天正好不在,林喻没外卖吃,只能凑合剧组简陋的盒饭。他的口味被郑沛阳照顾得挑剔,吃不到好吃的东西时就会心情不佳,心情不佳时就更想念郑林林。
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媳妇儿了。
林喻走进休息室,里面只有孟萧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助理也不在身边,孤零零地坐在纸箱上吃盒饭,背影瞧着怪可怜的。
还没走近,孟萧呈突然回过头,嘴里塞着一大口茭白丝,大眼睛湿漉漉水汪汪望着他。
“……”林喻,“你被盒饭难吃哭了?”
“谁哭了,”孟萧呈嘴里塞着一口茭白丝,嚼也不是咽也不是,含含糊糊,“我被呛的!什么酸辣土豆丝!在土豆丝里放青椒,有毛病啊!什么样的剧组有什么样的土豆丝,都和导演一样有毛病!”
林喻还在昨天路思齐那句“宝贝”的震惊里没回过神,今天一早上,看见路思齐的脸都心情复杂。
昨天他鼓起勇气,顶着两人的目光打开门跑路。孟萧呈和路思齐两个人依旧在瞎折腾,后半夜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甚至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连他们两个人什么关系。
孟萧呈揉揉自己的眼睛:“你不都看见了么,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林喻装作看懂了的样子,配合地点头:“所以你上次找的男朋友就是他么?”
“是啊,我上次不是还在电梯里碰见你了么。”孟萧呈咬着筷子,自顾自说,“你不知道,和他谈恋爱有多难受。一沾上他的关系,我在剧组里不论表现得怎么样,差还是好,都像我占了其他所有人便宜一样。还得时不时担心有没有其它女演员投怀送抱,男演员上门推销。我一点也不想提心吊胆地谈恋爱,好难受啊”
林喻看着他,挖了一口饭,默默想。
难怪孟萧呈这种大流量第一部 荧幕作品会选路思齐这种风格迥异的导演。
难怪孟萧呈本人一口接下了比林喻戏份少很多的男配角色。
难怪难怪,原来孟萧呈和他一样,都有个边工作边谈恋爱的梦想。
林喻问他:“你们昨天打架了么?”
孟萧呈莫名其妙地看他:“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林喻奇怪:“那怎么路导演的墨镜一上午都不肯摘,还以为给你打了。”
孟萧呈哼一声:“那是他自己熬夜熬出的黑眼圈,谁知道在想什么,导演这么大偶像包袱,不知道漂亮给谁看。”
林喻打量了一圈孟萧呈的打扮,即使蹲在盒饭堆里也时尚得像从画报里走出来一样,也不知道精致给谁看。
晚上林喻和郑沛阳视频,分享了这则火热出炉的八卦。
对面一点也不惊讶,说:”别人谈恋爱又不影响你拍戏,你这么关心干嘛?”
“但那可是路思齐和孟萧呈啊。你要知道,导演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孟萧呈和他谈恋爱,这不就好比,好比…让我想想。”林喻绞着手指思考,忽然一拍大腿,“这不就好比,傅诞跑去和我们小纪老师谈恋爱么?那你能不惊讶么?!”
“不惊讶。”郑沛阳正在浇花,随口说,“但要是徐老师知道,你这时候还能踮记着撬他墙角,大概挺惊讶。”
林喻:“……”
第二十六章
景行四班的班主任徐老师脾气极好,从让林喻这样的班长当了三年也没发动人事变动这点上就可见一斑。
就算林喻干过的糟心事两只手也数不过来,徐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算了,毕竟自己挑的班长,咬着牙也要用下去。
但小林班长总爱挑战老师的底线。
期中考试那几天,处暑刚过,教室里闷热地像蒸笼,郑沛阳刚写完压轴大题,搁了笔,抬头看见巡考的徐老师径直走进教室:“你知道林喻去哪儿了么?”
郑沛阳摇头。
物理考试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在实验楼考试的林喻居然已经交了卷子不知所踪。
台上监考的正好是四班的实习老师,看郑沛阳也跟着提前交了卷子,小纪老师提醒他:“你检查一下再交卷呢,离结束还有几十分钟。”
“已经检查过了。”郑沛阳拿起校服外套,跑出了教室。
班主任和课代表正在整个景行东奔西跑翻找的时候,四班的小林班长,正在西湖边绕湖马拉松。
林喻提前了一个小时交卷才刚刚好赶上起跑。考卷上会写的已然答了,剩下的再胡诌也是浪费墨水。
可一个药罐子,从小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不知道哪来的毅力坚持下来这几公里。
绕湖跑道一侧,充沛日光下,湖面像镜子一样无暇,偶尔还有荷叶之下微澜的鳞光和游鱼的尾曳。
林喻没工夫欣赏。
眼见只有最后几百米就要冲过终点了,他跟前忽然冒出个大叔,步调稳健地占据上马路内道,林喻加速他也加速,胳膊肘左右一横,布下一道难以超越的屏障。
林喻哼哧哼哧的想,两人都是倒数第几了,倒数第一还是第二有这么重要么,不知道的观众都以为他们在争夺冠亚军。——大叔用他划桨一样挥舞着胳膊肘的背影告诉林喻:相当重要!
离终点就差最后一百多米,已经可以瞥见橙色的终点线横在不远处的柏油马路上。跑出了梧桐阴影浓密的那段路,日光在林喻眼前晃出一片白朦朦,他的目光随着运动的步伐掠过橙线一端,那个计数员的脸在阳光下瞧着分外眼熟。
橙色的终点线越来越粗,林喻眯着眼睛,那个挺拔得像葱杆子一样的身影怎么越看越像郑林林,越近越像,越来越像。
——咦!就是郑沛阳!
林喻受到了莫大鼓励,小腿猛的发力,瞬间从外侧超越了跟前的大叔屏障。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冲刺中的小马达,无人可挡,只要郑沛阳会在终点那儿张开双臂接住他。
就在只剩最后几步的地方,地势忽的变低,下坡立现。小马达腿下一软,跟着朝前一趔趄,脸朝下狠狠地摔在了热烘烘的柏油马路上。
身后的大叔面无表情地再次超过小马达,头也没回。
林喻趴在地上:“……”
原来马拉松不相信爱情。
郑沛阳站在橙线后头,看着林喻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跑。
虽然他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虽然表情狰狞,但他身后,梧桐落叶纷杂,所有被树叶滤过筛的光线,一霎那都聚集在林喻身上,少年的头发丝都在闪着金光。
郑沛阳找了他一路,憋了一路的火,瞬间熄灭得只剩几粒火星点子。
算了。
“林林!我跑完了!我跑完了全程!”最后一个跨过终点线,林喻准确地抓住了郑沛阳伸出的胳膊,靠在了他身上。
郑沛阳递上一瓶矿泉水:“我看到了,先喘口气再说话。”
林喻咕嘟嘟地灌了一大口水,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儿啊,已经考完了么?”
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郑沛阳顿时又来了气。
“你还知道我们在考试呢?你半路从学校溜出来到这儿跑马拉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也在考试?你脑子是……”郑沛阳刹住了剩下半句话,“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翘了考试来马拉松跑个最后一名?还给我摔个脸朝地,额头上那么大个乌青,你想当现代菲迪皮茨也看看自己手脚到底协调不协调再说吧!”
林喻握着水瓶心想,果然挨骂是躲不过的,但还是要挣扎辩解道:“我没翘考试!我是把会的都写了才交卷的!”
“一个小时不到就把能写出来的题都写完了,你能写几个字?!就几十分的答案你还挺有底气的,哎我真是……”郑沛阳深吸了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待林喻必须保持心平气和,不然只会气到失语。
忽然,有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划过他耳膜。
“郑沛阳!最后一名郑沛阳!”计数员举着一个大喇叭,音量之大足够覆盖半块湖面,“跑最后的郑沛阳在不在!来这儿领你的证书了!”
正准备心平气和的郑沛阳:“……”
林喻不敢抬头。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他正在被郑沛阳用眼神串了十几根竹签子再撒上椒盐和洋葱青椒挤一起放在炉子上烤,滋滋滋的冒油。
“翘课马拉松就算了,你报名还用我的名字?!”
“当然得写你名字啊,不然分怎么加到你头上!”林喻藏不住话,一说话就说漏了嘴。
郑沛阳皱眉:“加什么分?”
“就…保送的分,文件里不是说么,马拉松证和献血证也可以给保送预备生加分。我想了想,虽然我献血不行,但跑步还行。这是咱们高三之前最后一场马拉松,要错过就真没机会了,所以我今天提前交了卷子就过来参加了。”林喻搓搓自己塞住的鼻子,“我提不提前交卷,物理都那么几分,但你不一样。你准备竞赛那么辛苦就是为了给保送加分,如果有用的话,我也想帮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