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已长到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衣服尺寸一样, 怎样套都是合身。
林喻把郑沛阳换给他的校服拉链一下子向上拉到了顶,盖住了张嘴,只留下两个鼻孔露在领子外边,“你的衣服怎么比我的暖和这么多?”林喻的声音嗡嗡的从领子里面传出来。
郑沛阳穿着干净的校服:“都是校服有什么区别?”
“真的啊,一穿上你的衣服就很暖和。”林喻从宽大的袖管里伸出手,边转圈边走路,“你看,很暖和吧我。”
郑沛阳隔着衣袖捏住他的手:“好好走路。”
郑沛阳作为月考年级第一名,上台发言,期间话筒出了好几次故障,发出滋滋哇哇的杂音。但郑沛阳始终稳稳地举着发言稿,目光坚定,背对阳光,侃侃而谈,全程发言没打一个磕绊儿,胸前的团徽在熠熠闪光。
林喻在台下挺胸昂扬地站着,总觉得郑林林今天朝自己方向看的次数特别多。
他手朝兜里一插,突然感觉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展开一看,是紫色信纸上郑沛阳手写的发言稿。林喻懵了。发言稿在他这里,那郑林林手上举着的是什么?
眼前,倏的闪过那一晚在物理书里看见的紫色风信子。那封情书,至今还在他的校服口袋里。
林喻:“……”
国旗讲话结束,台上的人迈着大步下了发言台。散会的人群熙攘,郑沛阳擦过林喻肩膀,超他怀里丢了个信封:“这个还给你。”
林喻接过信封的手微微颤抖:“林林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藏起来的,我自己藏完我自己都忘了,我我我…好吧,我错哩。”
郑沛阳凝眸看他:“你自己的东西想放哪儿就放哪儿,和我道歉干嘛,我又不会没收你的信。”
林喻愣了:“啊?什么我的信?”
“这是贺千千写给你的信啊,你没看么?”郑沛阳看着他呆若木鸡的表情,眼前是刚才在台上看见的那几行字。
——林或,其实从小学时候我就注意……虽然你总是傻乎乎的样子……我应该喜欢上你了。
郑沛阳站在台上看着这些字的时候,嘴里正念着:“同学们,在如此瑰美的早晨,我们又和国旗相遇,饱含革命者和建设者鲜血的火焰在我们头顶飘扬!”
郑沛阳同学觉得自己头顶也有点上火。
林喻捏着信封,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啊,贺千千天天和我打听的是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啊?”
郑沛阳看他一眼:“不知道,要不你问问她?”
情书被林喻一股脑儿塞进了抽屉,一直没敢看,纠结了好几天,他还是鼓起勇气去找了贺千千。
“虽然我没有看到你的信,但还是要谢谢你喜欢我,还有谢谢你的信。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是我的道歉信,请你一定收下。”
贺千千捏着林喻双手呈上来的信封,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谁会回女生一封道歉信啊?!”
林喻诚恳道:“不然你要求我必须口头道歉也可以啊,对不起。”
贺千千:“……”
“算了,我下个礼拜就出国了,本来也只是想在走之前告诉你一声,既然这样,谢谢你的信吧,我接受了。”
林喻松了口气,心想,贺干干真是个好人。
等隔了两周换座位的时候,林喻才发现二层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问自己同桌:“你看到那封信了么?”
郑沛阳头也不抬:“傅诞打扫卫生的时候扔掉了。”
“啊?我还想看看情书长什么样的呢。”
“不如你找人家再给你写一封?”
”不用了不用了。”
周围同学都午睡了,林喻靠上来,小声问:“真的扔掉了么?”
郑沛阳把头埋进胳膊,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郑沛阳口袋里揣着紫色信封经过垃圾桶,正好遇上了拖着行李来告别的贺千千。
郑沛阳沉声打了个招呼,肩膀擦过女孩的麻花辫。
“郑沛阳。”
他回过头,昏暗的走廊里,对面女孩子杏仁大的眼睛里露出钻石一样的光彩。她问他:“其实你也喜欢林喻吧,对吧?”
郑沛阳的手指插在兜里,脸上像被月色镀了一层银光色的壳,神色凝固。而后,他抿嘴笑着说了一句,“不是”,转身下了楼梯,指尖在口袋里微微发颤。
从林喻站在自己面前笑着说,“当然可以啊”。从那时候开始,郑沛阳就知道,不是啊。
不是也喜欢,是很喜欢。
小王子看见沙丘上站着一只狐狸。
狐狸也看见了他,歪头说:“你好。”
于是小王子伸出手问他:“你是来找我的么?”
狐狸忽然后退了一步:“我不能拉你的手,我们还不认识呢。”
小王子低下头:“抱歉。“
狐狸捂着肚子看着他:“你现在认识我了,就可以驯服我了。”
“可是,怎样算是驯服呢……我不太懂。”
“就是,如果你需要我,像我需要你这样需要我。这样之后,在任何时候,我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比如现在,我饿了的话…”
狐狸的肚子跟着咕噜一声,然后又咕噜一声。
小导演在台下边急得跳脚:“不是呀!不是这样的台词呀!林喻!”
狐狸的爪子搭在自己毛茸茸的肚腩上,自己也被自己这一声音响放大之后的咕噜声吓住了。
全场安静,他的肚子怎么这么厉害啊。
但是他的小王子歪头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他的嘴唇上蘸了唇膏,眼睛亮亮的,轻轻开口道:“那我可以喜欢你么?”
狐狸咧开嘴,笑得开心:“当然可以啊。”
傅诞导演急得冲上了台,儿童剧压轴的这一幕在小导演的跳脚里草草结束。舞台上,郑沛阳看着林喻捂着肚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眉眼弯弯,比沙丘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作者有话说:回忆结束哩。
第六章
“下一个试戏的选手进来吧。”
林喻拧开门把手的时候,掌心的汗渍在玻璃上留下个清晰的掌印,明明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他依旧紧张的倒抽了口气。
“林喻啊,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脑海里的台词熟记于心,张开嘴,酝酿好的情绪也跟着开了闸。
从小时候表演话剧开始,他每次进入角色的时候,眼前都有一道想象中的追光在模糊的背景里熠熠,并不追随着自己,而是凝固在虚空中某个片段里,跟着情绪的涌动变化折射出光怪的景象,让一切动作和台词具像化,流露的感情有目标存放。
一个简短的片段顺利表演结束,林喻抬起头,正好对上台下评委席正中间那人审度的目光。
路思齐导演两只手指捏着话筒,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林喻是么?我之前没有看过你的戏。听说你不是表演系科班出身,有这样的水平,还是很让人惊喜的。”
林喻鞠了个躬:“导演,还需要我表演下b段么?我也准备了的。”
路思齐摇摇头:“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导演的态度有些冷淡,林喻转身关上门,以为这次的试戏又像上个礼拜那个一样黄了。
路思齐拍文艺片出身,向来低产高质,他的名字就是一部电影口碑票房的保证。这位年轻导演出了名的爱用新人,也是出了名的眼光挑剔。等在外面的时候,林喻看了一圈周围人的简历,大部分都是科班出身,专业上碾压他,再打量打量旁边一众一米八的长腿,谦虚一点,外形上勉强算个平手。
林喻还在念大二的时候,路思齐就在他们学校面试过演员。那时候的他还没签进瑞孚,也没有明确的事业规划,纯粹是凭着一腔热情和几分天真烂漫的运气,误打误撞接到了第一个角色,之后一头栽进了这个行业,栽进了顾甯手里。而彼时的郑沛阳刚刚用一年半的时间修满了本科学分,提前推免梧大的研究生院。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站在看不见的泾渭两岸,隔着湍急水流,循着各自路线,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独自跋涉。
电视台的停车场里,顾甯敲着方向盘,思索道:“我觉得行,按我的经验,路思齐应该挺喜欢你这样的类型。”
林喻好奇地问:“我什么类型?”
顾甯斜睨了他一眼:“不要妄图从我嘴里听到给你的夸奖,你长什么样自己不会照镜子?!”
林喻吸了口牛奶。
大学他刚接第一部 戏的那年,试镜都是自己坐着地铁去公司门口排队,十次里九次没结果,只好再坐个地铁回去了。所有人,就连林妈妈都认为这条路是条歪路,只有郑沛阳和他说“我们再试试呗”,于是一试就试到了现在。
顾甯想探探路导演的口风,吃了个闭门羹,气得手机摔到方向盘上:“就拿了几个奖,现在眼睛长头顶了,妈的,爱行不行。”
林喻安慰他说:“不行就算了,我以前的角色也不全是靠长相拿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