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的眼神已经近乎兴奋，我能够懂得她此时的心。
仇人可以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可是唐祈然不是她的仇人，他不会去杀了方叔叔的，我始终相信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种方式死掉。”他张开双臂，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聚精会神看着唐祈然的方婷并没有发现其实我已经悄悄的把手铐解开。
我迅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一把夺过方婷手上的枪，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这样把枪指向了她的头。
尽管这个女生可能对我有好感。
唐祈然看着我，他似乎是一点也不惊讶，我刚刚的那些小动作，他肯定看见了吧。
他下了高台又把眼镜戴上，走在我面前把我手上的枪拿走，迅速地拆分然后把零件扔在了地上。
方婷知道自己已经失了主动权，愤恨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我对方婷说，“方叔叔为了帮助我已经付出了他的生命，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低下头，眼里的泪慢慢聚拢。
有警察已经冲上天台，把方婷制住。
唐祈然冲过来抱住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我诅咒你们……”
就像是重雷一样，方婷的这句话狠狠敲击在我的心头。
我的脑袋开始发胀，我摁住自己的脑袋，慢慢滑落下去。
唐祈然连忙接住我，我可以听到他叫人的声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也不想生病，我也很想健健康康的，我为什么到现在，活的这么窝囊呢？
是的，窝囊。
对我来说，一个男人，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窝囊是什么。
方婷说，她诅咒我们。
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复仇，牵连到了无辜的人。
其实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的虚弱，虽然唐祈然不说，但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其实现在的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好好的和他待在一起，听着他曾经的故事，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是我还是会经常出神，会透过他看向窗外，然后发呆，直到他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我才可能反应得过来。
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现在也是这样的。
尽管我听榆然说他当年的手段有多狠，但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一直都很温柔的唐祈然啊。
自从方婷被抓走后，我没有问唐祈然她到底怎样了，烟姐过来看过我一次，和我说了她的近况，“她自杀了。”
唐祈然不在病房里，气氛有些闷。
“烟姐，我是不是，很不像一个男人。”
恍惚间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便说出了口。
但是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现在的我仿佛迟暮的老人，多说一句话都会累得不行。
“不，”她摇了摇头，“你拔枪的时候最男人。”
见我没说话，她又道：“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这个男孩朝气蓬勃，很有干劲，所以很喜欢你。后面你也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陪我破了很多案子。”
啊……
是啊，我还有过那样灿烂明烈的曾经。
虽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可是那样子的我，也算是我吧。
和她聊了很久，秦烟看天色已晚便做告别，我下床去送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经过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我听见了唐祈然的声音。
医生：“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做开颅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一种是不做手术，他还能再活一年。”
“真的……只有一年了吗？上次检查你还说他还能再活五年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可是，现在病情突然恶化，他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
我扶着门槛的手松开，不想再听下去，颤颤巍巍地回了病房。
我躺在病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在一片黑暗中。
我的心情居然出奇的平静。
我是不是要马上就离开他了呢？
离开他之后，他会怎样呢？
我听见房门打开又关起的声音，他朝我走来，我把闷在被子里的头露出来，然后小声叫了一声，“祈然……”
他走过来，病房里面没有开灯，月光温柔地从窗外倾洒进来，我抬头仰望他。
“你那天带我去看延命菊，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到老了吗。”
我伸出手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宽大而厚实，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感受那一点温度。
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不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惹他，但是我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在病床上抱住了他，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你害不害怕？”
他的手插进我的发里，“没关系，我们还有一年……”
“我要做手术。”我的声音很坚定。
我不想为了一年的温存，放弃陪他共老的机会。
现在我就像是一个赌鬼，我在赌这最后的一点机会，这一点点的机率。
我的头皮赫然刺痛，唐祈然把我拉起，低下头狠狠地对我说：“你好狠毒的心，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过我？！”
唇上落了水，那水是咸的。
唐祈然，哭了吗。
“这么多年，我寻你，找到你之后帮你，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好好想想，那些没有你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他声音哽咽，我的脸上不断感受到了湿意。
我抬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知道他的苦，知道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想安静下来陪我好好度过以后时光的心。
“你应该知道，那一次之后我就想起了一切……”我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不哭，继续说，“你比谁都了解我，甚至超过我自己，我看见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我恢复了记忆。”
我突然一下叹了一口气，有些累。
“祈然，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为了这一年，给你制造温馨的回忆，然后让你用一辈子去悼念我，我宁愿残忍一点，就算我死了，你会狠我，但是你会过的比现在好。”
他会娶妻生子，会子孙满堂，就算偶尔想起我也顶多轻轻一笑。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就算死我也要和你葬在一个坟墓里。”他松开我，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我突然一下的瘫软，倒在病床上。
“哈……哈哈哈哈……”我突然一下笑出声，“果然是很了解我啊。”
你这种了解更让我绝望啊。
但是他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做手术，时间在下个月。
我没有再看见过唐祈然，那一天他跟我说他同意我做手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他怪我狠。
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晚上我入睡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紧握住我的手在我耳畔旁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