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缙云。”
“……他哪里值得喜欢了?”
“演技、性格、脾气。”云无月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都挺喜欢的,已经很多年了,第一次看他的电影就觉得喜欢。”
“……”北洛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啊,开拍了,快看快看。”
乐无异一进入角色就像变了个人。
【格雷垂头注视着脚下的泉水,那些汇聚的水流是新鲜活泼的,充满生命的力量——“生命力”一个多么让人陌生的词汇,在活了几百年,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时间的界限之后,格雷完整地接受了黑暗的洗礼。
“我遇到一个人。”道林突然说。
“是那个弹奏管风琴的男人?”格雷淡漠说。
“是他。”道林咬着唇,朝山石边缘走近几步:“我希望这条边界能粉碎,总有一天我会从这里离开,无论活着还是……”
格雷一把攀上他的胳膊,把道林拽到面前,他的语气几乎是愤怒的,可表情仍旧漠然:“不,道林。”他说:“不,这是诅咒,我不希望你死,活在黑暗里没什么不好的,你只需要同我一起坠落……”】
拍摄还在继续,
阳光底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极细小的一丝光,云无月猛地转过头,看了北洛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刚刚和北洛碰到一起,就得到了男人的证实,他们都注意到了,那不是幻觉,的确有东西在发光。
北洛察觉到异样是从身后而来,他飞快地转过脸不再看拍摄,而是把目光扫向摄影组里,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算很多,大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镜头前的两人。北洛猛地睁大眼睛,在休息用的临时帐篷后,一个男人正举着□□,隔了老远都能看清男人的眼睛——鲜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无异!”北洛喊。
沈夜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山崖边的两人沉浸在角色演绎之中。
本来是可以一条拍完的,那支□□的箭头折射出微光的时候,乐无异也有所感应。
“等等……”他警觉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嗡鸣声,伴随着“叮——”一声破空的细响,乐无异条件反射扯了夏夷则一把,那几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一支箭擦着夏夷则的后脑飞过去,深深钉入山岩中,他们两人顺着惯性朝后倒去——背后是清可见底的泉水。
乐无异深吸一口气,开拍的时候把厚外套脱掉了,他一面朝后倾倒,一面觉得冷,要是掉下去大概会更冷吧。乐无异这样想着,狠狠把死党朝前推了出去,夏夷则跌坐在山岩边缘:“无异!!”他喊,银发少年“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冷。
刺到骨髓里那种冷。
乐无异从湖水里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重量,他浑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紧张之中消散了,无法挣扎,连一根手指也不想抬起来,只是不停地下沉、下沉……沉到滑腻的青苔上,坠落到平整的卵石上。恍惚中他听到水花的声音,有人朝他游了过来,乐无异闭上眼睛,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 11 章
“怎么样?”
云无月一从【白梦泽医院】的病房里走出来就被围住了,眼下全天鹿的人都撤离了,医院倒还能借用,她摘下听诊器摇了摇头:“还在睡,情况比刚才稳定,退烧针起作用了,不过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持续低烧似乎不是感冒那么简单,反而像是感染的并发症……”
沈夜目光一凛:“你是说,他被人下了毒?”
“应该是某种病毒。”云无月顿了顿:“砺罂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毒物,有没有可能最近他接触过某些东西……”
“比如黑猫的爪子?”北洛随口接道,他们都还没有忘记那个奇怪的外卖包裹,被黑猫抓伤后乐无异只是简单包扎打了疫苗,现在想起来恐怕极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疏忽了,隔天发烧,连无异自己也以为只是寻常感冒而已。
“我会继续观察,这种病毒并不常见,如果是罕有的,恐怕只有砺罂知道如何遏制。”云无月说。
“我这就去联系所有可以调用的医疗资源,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夏夷则捏紧拳头,他浑身都在滴水,还没去换衣服,只是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谢衣叹了口气,轻抚夏家公子的肩膀,这孩子绷得很紧,恐怕内心无比自责。
“夷则,这不是你的错。”谢衣轻声说:“你为朋友做到了本来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跳入泉水里救人的,竟然会是夏夷则……
被死党推开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夏夷则看到沈夜狂奔过来的身影,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他不知所措,随即好像被人重击了那样,他清楚意识到如果呆呆地坐在那里,无论多少次回想都会后悔,也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抛弃对水的恐惧了。夏夷则纵身跳入泉水中,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条鱼,水下的视线并不浑浊,他很快便潜入最深处,把乐无异拽了起来,片刻沈夜也潜了下来,他们两个把人捞了起来,突破水面,使得乐无异能重新大口呼吸到空气。
这时候他才感到冷,夏夷则簌簌发着抖,谢衣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膀上。
“没关系。”沈夜抬起头,和云无月对视一眼:“我能治好他。”
黑发女人若有所思:“我听过一些传闻,你是说……”
沈夜点点头:“那些是真的,不是传闻,你以为砺罂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他需要我替他试药,不止是给小曦治病的交换,这件事情非我不可。”
“刚抓住的那个男人审问了吗?”北洛转向玄戈。
“他并没有记忆,只不过,在被命令下手之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很可能是触发词。”天鹿城总裁一只手撑住下巴说:“我让羽林查到了那个号码的来源,离这里三十公里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那是【矩木疗养院】的地址。”玄戈转头,深深看了沈夜一眼:“我猜那便是他的藏身之处,也许他在告诉我们,要想得到病毒的解药,就到那里去见他。”砺罂真的很嚣张,如此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就好像在挑衅他们,同时也挑衅着玄戈作为天鹿城统治者的尊严。
“我会调用我的人,控制住那间疗养院。”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沈夜低声说:“砺罂等的人是我,已经四年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其余人回璃火殿去等消息。”
短暂安排了工作,人群各怀心事地散去。
沈夜推开门,走到病床前。
乐无异还没醒过来,眉头皱得很紧,不知道在做什么梦,他面颊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嘴唇失去血色,眼底下一圈乌青。
沈夜静静看着那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他伸出手腕,用力割了一下,鲜血涌出来,被他引导着,滴入乐无异的唇里。
“乖孩子,喝下去。”一股铁锈的气味儿弥漫出来,滑腻而腥甜。乐无异是被呛醒的,不知道自己吞下了什么,他一边咳嗽一边抿起嘴,残留在口腔里的味道使人很不舒服。
“沈老师。”他几乎要干呕起来:“我喝了什么?”
“血。”沈夜说,按住徒孙的手,乐无异还在输液。
什么血?
谁的血?
为什么是血?
乐无异一脸呆滞,缓缓看向沈夜,自家太师傅正用一块纱布按住左小臂,那显然是新鲜的伤口,殷红色还在悄无声息地渗到纱布外头。
“这是我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唯一一件好东西。”沈夜松开纱布,任由没止住的血滚落下来,他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乐无异的脑袋:“也许你不大相信,但是我遗传了祖辈的某些基因,这种神奇的血液能抗衡所有毒物,甚至能化解毒,这是被称为神霖的血……我之所以答应替砺罂试药是因为,我根本不畏惧毒。”
乐无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相信。”
“你睡一会儿,明天一切就会结束的。”沈夜说。
“沈老师,是谁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
“我跳进去的时候,你已经被拉上来了,是夏夷则。”
“咦……那我可要好好谢他了。”
“你没什么别的要问的么?”沈夜叹了口气,在病床边坐下来。
“我应该问些什么?”乐无异疑惑道。
“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到了吧。”
乐无异闭起眼睛:“问你为什么明明知道砺罂还会再动手却不小心翼翼呵护我?责问你拿我做了诱饵?甚至你可能想过也许那只猫的爪子上有毒,却放任我发了这么多天的烧?”沈夜那么了解砺罂,自然不可能不设防备。
“我一向心狠手辣。”沈夜垂下眼睛:“既然你不问我,那我要问你。”他突然伸手狠狠握住乐无异的肩膀:“你明明猜到了为什么还配合演下去?明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却甘愿做我试探砺罂的诱饵?你……”
“沈老师,我是成年男性,没有那么脆弱无知。”乐无异猛地抬起头打断他,那双琥珀色眼睛闪闪发着光亮:“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隐瞒我任何事情,是我默许了。即便你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沈夜,我只是很高兴你没有撇开我一个人去面对,你赶不走我。”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要去找砺罂吗?”乐无异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说,他干燥的唇上还留有血迹,尝起来苦涩极了。
“是。”
“会有危险吗?”
“也许吧。但他再嚣张也只是个犯罪分子。”
“如果我说要一起去,你会同意吗?”
“不会。”
“那我呆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夜模糊地笑了笑,伸手把乐无异推回枕头上:“你倒是乖巧。”大影帝俯下身,在这个银发的小麻烦鬼额头上亲了一下。
“沈老师,这该不会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吧?”乐无异呆毛翘起,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半吊子的告白:“我的答案难道还不够满分……唔?!”乐无异被那突如其来的落在嘴唇上的吻吓了一跳,沈夜亲完立刻就站起来,背对他露出来的耳朵有些发红。
乐无异抬起小臂遮住眼睛,他脸颊也很热。
乐家公子哥此时此刻才突然醒悟过来,别人都不敢招惹的大影帝有多难追到手,爱沈夜是一件非常花费力气的事情,沈夜藏得太深了,又站得离他那么高那么远,因太耀眼而使人畏缩,可对他来说偏偏无法割舍,只要见过高天孤月洒下来的那捧月光,窥伺到那个人心底的些许瑰丽,哪怕终其一生无法拥有,也是值得一场豪赌的。